瑟兰督伊的脸还在眼前晃着，另一边，脑海里那个把他惊呆的声音又不甘寂寞的再次响起了。

　　“怎么，你听不到我的声音吗？不应该吧？”

　　卢修斯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卢修斯的慌张并没有掩饰得很好，瑟兰督伊一开始的责备渐渐变得有些疑惑。

　　情况太过诡异，卢修斯也是黔驴技穷，下意识就把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托辞给说了出来：“我累了，陛下，我先睡了。”

　　说完，也不管这个说法多么荒谬，卢修斯把杯子放回床头的柜子上，拽上被子就躺下，闭上眼睛。

　　“你这招也太随意了吧，他会相信吗？”

　　卢修斯闭上眼睛，脑海里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了。

　　“你在做什么？”卢修斯焦躁地质问，“为什么你可以在我的意识里和我说话？谁允许你的！”

　　“嗷……人家……小金就是忍不住了，太寂寞嘛！”那个一直在说风凉话的声音顿时弱了一个八度，“主人你别生气……”

　　金加隆的声音出现得很突兀，根本没有一点预兆。卢修斯一时之间甚至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你可以窥探我的内心？”

　　“当然不能啊，我是在跟主人你说话啊，你也要想着跟我说话，我才能听得到你的回应啊！”金加隆满腔的无辜，“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是你在控制我，不是我在控制你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嘛！”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可以这样和我对话？”卢修斯立即追问道，“你一直瞒着我是有什么目的？”

　　“冤枉啊！”金加隆的声音顿时尖利起来，“我才发现的。就是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好像可以跟你说话，你会听得到，然后就开口了！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胸腔里的热度烧满了全身，卢修斯暗暗咬着牙，只觉得手心和脚心都烧出一层薄汗来。

　　比起瑟兰督伊的存在，金加隆突然发声的事情才更让他慌张。然而快速的你来我往几次之后，卢修斯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决，但他勉强算是找回了一点镇定。

　　不过，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时，卢修斯还没能找到一点安静的时间去思考金加隆的问题，他就又迅速紧张起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精灵王还没有走？！

　　卢修斯随口编的那个理由其实就可以理解为变相的逐客令。他也不觉得瑟兰督伊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因而躺下之后就被金加隆吸走全部注意力的他，根本没留意到，精灵王坐在原地，压根没动。

　　等他意识回笼，才捕捉到耳边突然出现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瑟兰督伊根本就一直坐在旁边，直到这时，才站起身来。

　　卢修斯屏住呼吸，听着精灵王慢慢远离的脚步声，努力分辨后者离开的脚步走到了什么距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啪。

　　脚步声突然停下，让卢修斯再次一惊。

　　“不管你是真的累了，”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展现出自己存在感的瑟兰督伊气定神闲地开口，“还是只是想回避和我的相处，都无所谓。不过，下次记得装得逼真一点。”

　　“你的心跳太快了。”精灵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页翻动。

　　卢修斯呼吸一窒，才后知后觉第想起来，自己刚才根本没想到要伪装自己的呼吸。

　　金加隆的笑声几乎是同时在他的脑海里想起来。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你的表现是出于对我的敬畏的话，为什么你还会当着我的面胡来？”瑟兰督伊的提问好整以暇，“嗯？”

　　当着面？

　　如果本应被关在口袋里的金加隆可以感觉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话，瑟兰督伊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金加隆的存在暴露了？

　　卢修斯猛地睁开眼睛，惊惧不定地望向站在书架前的背影。

　　“既然支援已经到了，为什么就算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重伤，也要击杀半兽人？你的伤势有多重，你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你自己及时醒过来用了你的魔法能力，这根本不是三个月能够恢复得过来的。”“啪”的一声把书本合上，瑟兰督伊回过身来，一步一步逼近床侧，直视卢修斯的双眼，“现在我倒是要听一听，你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卢修斯的心刚刚提到顶点，听到精灵王后面那句话就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发现了金加隆的存在，其他的一切质疑都是可以有办法圆得过去的。

　　见瑟兰督伊步步靠近，卢修斯侧身坐了起来，放松下来的那口气就自然而然地化作了一声叹息。

　　“怎么？”卢修斯装模作样的一声叹息顺利引起了精灵王的注意。

　　“如果我说，那只是一种习惯，您相信吗？”卢修斯垂着头，视线投向自己前方的床尾。

　　瑟兰督伊没有回应。

　　卢修斯也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他自顾自地进入了预先想好的情绪状态之中，低头看向自己垂在被面上自然放松状态下摊开的手心。

　　“一种伤害自己的习惯？” 瑟兰督伊不置可否地反问。

　　“嗯，算是。”右手的五指轻轻握了握，卢修斯点了点头，“但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习惯。”

　　“战斗对过去的我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即使是安坐在家中的餐桌旁，我也不能确定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卷入从天而降的战争。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警戒心是必须要有的生存法则。”

　　“大概我是还不能适应援军的存在，因为以前，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告诉我一切都不用担心。”随着台词的表述，原本只是演练出自己设计好的说辞的卢修斯竟然一时被回忆中的绝望情绪抓住，“不管伤有多重，如果我在失去反抗能力之前不能结束对方的生命，最后死的就是我自己了。对别人手下留情，才是把自己逼上死路。”

　　“我当时……”卢修斯顿了顿，回想起面对半兽人时自己的心境，“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反正再加重一点，大概也不至于没命吧。”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卢修斯的解释说完了，自己也真的呆住了。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在同一时刻也伤感地凝固了起来。逼近的精灵王停住了脚步，没有反应。

　　许久，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哼：“现在也不会有人站在你的身后，能够支持你的只有精灵。”

　　瑟兰督伊的安慰没有半点柔软的气息，反倒像是一句正经的声明。

　　卢修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瑟兰督伊曾经理所当然的一句话。他想起精灵王跟他说，“你本来就很与众不同，我的族人。”

　　“是啊，以后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卢修斯一语双关，自己打趣着，抬起头来，向瑟兰督伊露出一个真诚的眼神，“谢谢您，也谢谢您的关心。”

　　气势凌人的精灵王眼神放缓，轻叹了一声。刚才追问时的严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在卢修斯的肩膀上轻轻一搭即走，瑟兰督伊开口道：“你先休息吧，把伤彻底养好。过几天就是新年庆典了，这是你回来以后的第一个，好好享受吧。”

　　四目对视之间，又仿佛酝酿出一股让人心底发痒的微妙的感觉。

　　卢修斯扬了扬嘴角，向瑟兰督伊点了点头。

　　脑海里，安静看了一会儿戏的声音突然又不甘寂寞了：“你看，我一开始就说了，这精灵王真的是够宠你的，本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看你撒个娇就放过你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啊！”

　　暖暖的感觉就像被一道镜面裂纹一分而碎，卢修斯扬起的嘴角就僵在那里，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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