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上, 百官朝拜, 周旻晟身着龙袍,携苏妹落坐于首座。
苏妹的身上穿着青瓷一针一线亲制的凤袍,手中抱着小太子。
小太子的身上穿着尚功局新制的杏黄色五爪龙纹服,正“咿咿呀呀”的张着小嘴在吐水泡泡。
“脏死了。”周旻晟侧眸, 看了一眼那缩在苏妹胸前的小太子, 伸手就把他给拎到了自己的身上道:“坐好。”
小太子摇摇摆摆的伸着小胖手,根本就坐不住,白白胖胖的小身子左扭右斜的乱动的厉害。
抬手拎住小太子的衣领子,周旻晟低头,伸手戳了戳他白嫩嫩的小脸道:“啧, 又蠢又丑。”
“不许胡说, 谷子是听得懂的。”苏妹伸手拍了一下周旻晟的手背,双眸微睁道:“谷子这般好看, 你竟然还敢嫌弃。”
“这世上, 哪里有比妹妹更好看的人。”周旻晟转头, 突兀冲着苏妹舔唇轻笑道:“好妹妹, 你今日可真好看。”
苏妹平日里一向不施脂粉, 为了今日的百日宴, 她特意让印良帮她画了一个桃花妆,面上傅粉,胭脂晕于两侧, 两簇平眉纤细黑长, 梳着高髻, 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清丽娇美。
“真是恨不得把妹妹关在南宫里头,只给我一人看。”伸手握住苏妹的小手,周旻晟勾唇笑道:“这样妹妹,就只属于我一人了。”
“又在浑说话。”苏妹娇嗔的瞪了周旻晟一眼,然后垂眸看向坐落在宴案两侧的百官。
“别看那些蠢货。”伸手捏了捏苏妹软若无骨的小手,周旻晟敛眉道:“都是一群色胆包天的烂东西。”
说完,周旻晟面色暗沉的向下横扫一眼,那些原本还偷偷摸摸朝着苏妹偷看的朝官立时就低下了脑袋,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塞进宴案下头。
周旻晟在大周积威甚重,素有残虐之称,因为他性情喜怒无常,也许前一刻还在与你好好的说着话,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的让人把你给拖了出去剔骨暴尸。
宫娥端着手里的酒壶,战战兢兢的上前给周旻晟倒酒。
“咿呀……”小太子仰着小脑袋,胡乱的挥着小胖拳。
那原本就面色苍白的宫娥被惊吓到,手上一脱力,装着醇酒的酒壶就砸在了宴案上,将一众瓜果蔬盘给砸的叮当作响。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宫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朝着周旻晟告饶。
被那宫娥变了腔调的声音吓到,小太子扯着小嗓子就哭了起来。
“不许哭。”周旻晟低头,伸手捏住谷子大咧的小嘴道:“闭嘴。”
宫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直憋得自己面色涨紫。
“他还小,哪里听得懂你说话。”看到那在周旻晟掌下憋得脸色通红的谷子,苏妹赶紧伸手把人给接了过去。
“刚才不是还说能听懂嘛。”周旻晟侧眸看向苏妹,懒着身子靠向身后的宝座上道:“那到底是能听懂,还是不能听懂呢?”
“你莫与我贫嘴。”瞪了周旻晟一眼,苏妹伸手拿过宴案上的一颗艳色果子递给谷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边哄着怀里的谷子,苏妹一边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宫娥道:“去吧,没人要治你的罪。”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那宫娥千恩万谢的起身,赶紧颤着身子退了下去。
一旁的圆桂带了其她宫娥上前收拾宴案,然后突然面色惊惶的伏跪于地,朝着苏妹道:“皇后娘娘,太子口吐玉龙了!”
因为刚才那宫娥之事,所以整个宴殿之上并无一人言语,静的连众人交错急喘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因此圆桂的这句话,十分清晰且准确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袁阳旺坐在右侧宴首,他捏着手里的酒杯,朝着坐在左侧宴首的城阳郡王看了一眼。
城阳郡王手执玉箸,正在给瑶娘夹菜,面色如常。
苏翁锦凑到袁阳旺的身边,声音细细道:“就是那条胖虫子?”
“嗯。”袁阳旺声音低哑的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周旻晟从小太子的口中取出那玉龙子。
拢着宽袖从宴案后起身,袁阳旺走到殿中,然后朝着周旻晟伏跪道:“太子口吐玉龙,乃天道归命,实乃我大周之福祉。”
有了袁阳旺的带头,那些还在左右迟疑的官员赶紧上前跟着跪在了他的身后大喊道:“天命福祉。”
城阳郡王抬手拍了拍瑶娘的手背,然后从宴案后起身,撩袍跪于袁阳旺的身边道:“皇上,太子大吉,乃大周之福,请皇上为太子赐名。”
城阳郡王话罢,那些大臣也纷纷开口道:“请皇上为太子赐名。”
周旻晟微仰下颚,抬手捏住手中的玉龙子,沉吟片刻之后才道:“既是玉龙,便取名为金鳞吧。”
周旻晟话罢,袁阳旺高举双手,仰头大喊道:“玉龙天降,福佑大周。”
那些大臣不管是信或者不信,在此时只能随着那袁阳旺大喊道:“玉龙天降,福佑大周。”
一瞬时,整个宴殿之中满是那“玉龙天降,福佑大周”的呼喊声,震彻耳际。
苏妹抱着怀里的周金鳞,小心翼翼的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面色微有些惊惶。
今日那周旻晟与袁阳旺说话时,苏妹都是听到的,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将玉龙子贴在小太子的身上。
自古天命,皆有奇观,苏妹知道周旻晟他们的用意,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将这大周天下一点一点的托付于太子,为他扫除障碍,巩固日后权势。
“众爱卿平身吧,今日是太子百日大宴,众爱卿莫要拘谨。”周旻晟拢着宽袖坐到身后的宝座上,唇角轻勾道:“尽情吃喝,只要周宫里头有的东西,都是众爱卿的。”
听到周旻晟意味不明的话,那些大臣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对周旻晟的话表示十分狐疑,不敢擅自动弹,生怕触了那阴晴不定之人的逆鳞。
“多谢皇上。”袁阳旺与城阳郡王面色沉静的率先起身,高声谢恩。
众大臣赶紧跟随这一文一武两大周朝的左膀右臂,躬身退回宴案后。
宫娥袅袅上前斟酒,不知何时停住的一点钟罄清音也再次缓慢响起。
殿外,太监突然高声唱道:“精武大将军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穿厚实铠甲的男子面如冠玉,正威风凛凛的大踏步而来。
“舅舅来了。”苏妹伸手捏了捏周金鳞的小手挥了挥道:“别怕,是舅舅。”
“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苏俊茂动作利落的伏跪于地,给周旻晟和苏妹请安,身上沾血的铠甲绷紧,显出一阵健硕肌肉。
周旻晟单手搭在宝座扶手上,紧盯着苏俊茂看了片刻,然后才声音清晰的开口道:“大将军大胜归来,朕甚欣慰,特赐封将军为万户侯,赐黄金万两,改渭南郡王府为精武大将军府。”
“多谢皇上。”苏俊茂磕头谢恩,然后从胸口掏出一物道:“今日乃太子百日大宴,臣特献礼。”
圆桂上前接过苏俊茂手里的东西呈到周旻晟的面前道:“皇上。”
“给皇后。”周旻晟挥了挥手道。
“是。”圆桂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妹。
苏妹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那蒙着细沙泥的东西,然后掀开上面的破布。
只见里面是一朵被压扁的小花,那花有七瓣,共七彩,一瓣一色,犹如天虹。
这七彩花生在边域之城,周陵城内并无,苏俊茂千里迢迢的独自一骑赶来参加太子的百日大宴,一路好生呵护,其真心可鉴。
“真好看。”苏妹轻手轻脚的把它放到掌心,然后抬手招过一旁的印良道:“印良,帮本宫做成干花,给太子系在绣囊里。”
“是。”印良伸手接过那花捧在掌心,规矩的退到一旁。
“将军,今日是太子百日大宴,是要行认舅礼的。”苏妹笑着从宝座之上起身,抱着怀里的太子缓步走到苏俊茂的面前,双眸微红道:“大哥,多月未见,可还安好?”
“安好。”苏俊茂抬眸,略微有些哽咽的看向面前的苏妹道:“皇后娘娘,可安好?”
“安好。”苏妹眼眶含泪,轻轻颔首,将苏俊茂从地上扶起道:“大嫂也安好,宝儿也安好,大家都很好。”
“那就好。”苏俊茂抹了一把脸,原本还算干净的脸瞬时又粘上了几分脏污,但笑容却依旧干净的很,即使他已然满手鲜血,甚至刚刚从那非死即生的战场之中浴血而出。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俊茂,苏妹含泪弯唇。
她的大哥,还是这副憨蠢模样。
苏俊茂跟在城阳郡王身后深居军营,摸爬滚打的咬牙坚持了许久,才终于率兵出征,打了这人生中的第一场大胜仗。
他心中欢喜,却又有些后怕,他害怕此去难回,再难看到府中妻儿,家中母妹,可幸好,他活着回来了,他用自己的本事,给妙语和宝儿争了光。
“爹爹。”苏玉锵疾奔而来,一头抱住苏俊茂的大腿道:“宝儿好想爹爹。”
“乖。”苏俊茂单手把苏玉锵从地上抱起,然后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有没有好好照料娘亲?”
“有!”苏玉锵挺起小胸膛,面色严肃道:“宝儿每天都会给娘亲念书,陪娘亲吃饭,和娘亲一起写信给爹爹。”
“好!”苏俊茂冲着苏玉锵点了点头,然后使劲的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宝儿真棒。”
“大哥,去宴案后坐吧。”苏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宴案笑道:“这认舅礼,待晚间回了南宫,我们一家人再聚聚。”
“嗯。”冲着苏妹点了点头,苏俊茂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怀里的苏玉锵回了宴案,然后一把抱住了黄妙语。
黄妙语面色微羞,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但满手上去都是铠甲。
那铠甲上滑腻腻的都是血迹和泥沙,可是黄妙语闻着那股子腥臭的血腥气,却觉得格外安心。
幸好,她的夫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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