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瞪着窗户外看了好久, 白苏总算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医院走廊长椅上。
手机登录邮箱,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捏住又放开,放开再捏住好几次, 才呼一口气点开了邮件。
是这两个月来,王三给他挖出来关于小哑巴身世的详细资料。
白苏靠着医院走廊凉凉的长椅,垂着眼睫抿着唇, 盯着手机上的资料用手指一点点的划看。
午后的阳光透过擦的明亮的玻璃, 照在白苏伸直在过道上的长腿,一点点的向上爬。
白苏反反复复的把邮件看了好几遍,眉心凝聚的乌云, 放出去顷刻间就能将外头的艳阳尽数遮蔽。
几遍之后, 白苏暴躁的将长腿收回来, 咔咔咔的踩在医院的走廊,白苏捏着手机抱着胳膊, 啃着自己的大拇指, 原地走来走去,困兽一样似是要挣脱无形的牢笼。
走了足有十分钟, 白苏终于颓然的吁一口气,抖着手指, 点开了第二个邮件。
虽然王三三言两语就已经砸的他晕头转向,隔着前世今生竟是出了一身后怕的白毛汗,几乎浸湿衬衫, 但当他真正完完全全的看完了王三传来的资料, 整个人全是逐渐鼓胀累积的负面情绪, 无处发泄,憋的他脸都发紫。
这个时候小哑巴做完了检查,从房间出来,医生面带微笑的告诉了白苏一个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小哑巴却实是是后天的影响,只要坚持长期的训练,就算无法像常人清晰的说话,但是是绝对能够发声的。
若是刚刚的白苏,听到这个好消息,绝对能跳起来,当众搂过小哑巴亲一口,甚至还会露出四颗小白牙,给大夫个灿烂的笑容。
而此刻的白苏,虽然竭力的调整面部表情,却最终只是能维持平静的点头,逼迫自己仔细的听着,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最后冲着大夫硬挤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
怎么送人进来的时候一脸春花灿烂,检个查的功夫就秋叶飘零了?
最后白苏在大夫一脸怪异的凝视中,拉着小哑巴飞快的下了楼。
小哑巴对人的情绪本就敏感,对白苏的更是在意,半路几次和白苏对视,询问的意味就要化成实质写在眼球。
怎么了?
白苏却是每每对视,都比上次更加的狰狞,瞪人不说,还把小哑巴强硬的按进车里,坐到驾驶室的时候,几次钥匙都插不到钥匙孔,最后“啪啪!”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才勉强镇定下来。
白苏一路死一样的沉默,脸色也越来越沉,自责和愧疚,化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将他自以为坚韧的壁垒,顷刻间就戳的支离破碎。
小哑巴无措的望着白苏发愣,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白苏停好车,拽着小哑巴上电梯,开门,一进屋就将人甩了进去,关上屋门之后,白苏先是暴躁的把自己的头发扯的如同狮子狗。
瞪着小哑巴,话还没说泪就先流下来了。
白苏照着小哑巴的肩膀,狠狠怼了一拳,把人怼的向后趔趄了两步。
带着毫无爷们气势的哭腔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前世干活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
小哑巴愣愣的按着肩膀,蹙眉看着白苏,昨天不是说过了么?
他不知道白苏是怎么了,刚要比划再说一遍,就又被白苏怼了一拳,这拳明显没有上一拳用力,白苏语气却是更严厉,近乎是吼:“杀个屁的猪!”
白苏冲着小哑巴泪流满面的吼:“杀个屁的猪!你个傻子,给你那么多钱,那他妈是个杀人的地方!”
小哑巴被白苏吼的下意识又后腿一步,接着反应过白苏话中的意思,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再次后退了一步。
白苏扭曲着脸,“那是个专门倒卖人体器官的窝点……”白苏一把把小哑巴搂过来,狠狠的按在怀里,“专门抓流浪汉和乞丐,那些没人找,又不引人注意的人,挖了心肝肺来卖啊!”
白苏捶着小哑巴的后背,“哐哐”作响,“你咋那么傻,给人弄到那种地方去干活……”
大老爷们,硬是连急带刺激带嚎的嗓子都劈了,白苏操着不似人的动静,搂着小哑巴哭的昏天暗地。
“你那时候怎么不让我去死……”白苏这会是连上辈子苟延残喘的自己都恨咬牙切齿,“我应该去死的……”
白苏想说。
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你又哑又傻又没人注意没人找……
万一你也被人杀害,取器官,再分了尸。
我要怎么活?
我不如去死。
我万死不能瞑目。
小哑巴被白苏的话震的脸色发白,但是这会缓过来,却抚弄着白苏的后背,嘴唇贴着人的侧脸无声的安慰。
身体力行的向白苏表达。
没关系。
小哑巴越是这样,白苏就越是愧疚心疼,疼的心脏在滴血,脑髓要炸裂。
小哑巴上辈子到最后也不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
可是白苏知道,小哑巴即便是知道了,为了当时苟延残喘的他——也会去的。
后怕和恨死自己的情绪,让白苏隔着个前世今生,生生把自己的牙龈咬渗了血。
王三那通电话,是用外省的公用电话打的,他无意间蹲到这帮人丢弃分尸的肉块,去喂养另一栋别墅里头二十几条藏獒。
悄默声的收集了几天证据,又把本市的失踪流浪人口,和孤寡老人的资料整理好成邮件,一份发给了公安局,一份发给了白苏。
别墅是一个团伙,在本地也有一定的灰色势力,王三点儿完人,直接飞了国外,转了好几个国家,最后又偷偷回来,只是藏匿在别的城市,等着看这件事的后续。
这一起轰动j市的杀人分尸器官买卖的恶性案件,在五天后成功将这帮丧心病狂的凶手一窝端,顺带着还牵扯出了两家有名的私立医院,买卖不明来源器官,谋取暴利的事实。
一时之间,可谓是闹得人心惶惶。
白苏这几天除了第一天情绪崩溃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蔫巴巴的窝在小哑巴的身边闭眼,没睡着,也不知道是想着什么。
小哑巴无论干什么,身边都有一个白苏缠着,无奈的同时,又心里甜丝丝的纵容。
白苏本以为重生一回,他把生死都看的淡薄,又得到了两辈子最喜欢的人,应该不会再对什么事,什么人抱有歇斯底里的情绪,可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关于小哑巴的一切,任何一点点的微风,他就永远草木皆兵。
白苏从没想过,他能那么恨一个人,恨吴兰恨的想杀人泄愤。
要不是吴兰上辈子拿了他的钱却抛弃他,小哑巴不会为了他跑到那种地方去。
也恨自己,恨自己怎么没直接死在那场爆炸,这样小哑巴也就不会每天冒着被杀人分尸的风险,赚钱供他苟延残喘。
而最恨的却是那一家人,生生把个正常人,养成了一个哑巴。
买卖器官案告破之后,白苏利用这几天,把王三那天发给他关于小哑巴身世的资料消化了进去。
知道真相的当天,他疯狂的想带两个人去亲手砸了那个他盖的房子,当面控诉老家伙,斥责他没有资格做教师,用道德狠狠的打这一家人的脸。
假装清高,谈什么满口仁义道德,内里还不是流脓淌水,烂成一窝。
根据王三两个月走访不少已经搬走的老亲戚,才得知小哑巴根本不是那老家伙的儿子,而是老家伙父母当年的老来得子。
所以小哑巴根本不是吴兰的弟弟,而是吴兰的小叔。
虽然年纪确实有些大五十多岁才意外有了小哑巴,但那一家子被封建思想深深荼毒浸染的余孽,硬是把个好好的,本该被护在手心里的孩子,当成了耻辱。
等到没几年,小哑巴这个家里,唯一会搭理他的母亲去世之后,这一家子就把人藏着掖着关在屋子里,掐断了一个孩子本来拥有的一切快乐童年。
没人和他说话,没人听他说话,没人希望他说话。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轻易感受到恶意的物种,白苏不知道,小哑巴在仅仅几岁的时候,是在什么样的刺激之下,选择彻底沉默,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等到小哑巴长大,老家伙娶妻生子,老父亲去世,小哑巴被亲生哥哥囚禁在家里养着,要不是白苏娶了吴兰,要不是白苏前世非要带吴音去看病。
小哑巴可能会在那个牢笼一样的家里默默被关到死。
这些事情,每当白苏想起来一次,就如同亲眼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垂着头,永久沉默的被关在一个灰暗的屋子里。
每一次白苏都心如刀绞。
白苏最初想发飙,想砸东西,想打人,想把事情捅到社会上,让那一家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谴责,但是那样的念头平静下来之后,他却庆幸自己没一时冲动,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这件事是一把双刃刀,砍伤别人的时候,也会伤到他最在乎的人。
他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方法,避开了种种的极端手段,找一个既不伤害到小哑巴,又能和那一家子脱离交集的办法。
因为他无法听见任何一个人说小哑巴一个字的不好。
小哑巴说,喜欢上白苏的样子,正是白苏为他和家里吵架的样子。
白苏到今时今日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不是一见钟情,不是他某一个微笑,不是他带他去吃好吃的,甚至不是他带他看病这件事的本身。
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从没被期待,被欢迎,被在乎过的人,最能让他动容的,当然是你在乎他的样子。
当时小哑巴的认知里,没有白苏是个男人这样的概念,如果当时让他动容的是个女人,是个别的什么人,小哑巴都会在那种雏鸟情节的状态下动容。
无关乎容貌和性别。
白苏记得中二病的年纪里,还没退学的时候,曾经抢了一个男同学写的信。
那信中有一句话最让白苏记忆深刻,尽管他当时并不懂,读了好几遍,还以为是病句。
他记得那句话这样说: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他也是爱上了小哑巴喜欢他的那个样子,白苏想。
傻傻的,执着的、日复一日的、至死不渝的、生死相随的。
为了保护这样一个人,他愿意选择最缓和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愿意压抑着自己的窝火,独自消化。
他想给小哑巴最好的一切,而他想了好几天,他最好的一切,在小哑巴的眼中,都不值一提。
那换个方向来思考呢,小哑巴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在他的心里什么最珍贵?
白苏把头窝在小哑巴的腿上,蹭了蹭,小哑巴一手举着本书,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白苏无声的勾起嘴唇。
臭不要脸的想,想要的——肯定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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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两章,高.潮的余韵,这个故事差不多就结束了。
这回下一个故事是人鱼,主角是穿越。小天使不要跑,别逼我腿打折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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