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一副专心待产无心朝政的假象, 陆楠对宫廷里的监视一点都没放松, 几个重要人物被她盯得死死的, 连每天上几趟厕所都知道。
目前看来负责摄政的三个人都还算老实, 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起码在陆楠可以探查到的地方如此。其他的人也许心里有些不安分, 试探着搞了些不能见光的小活动, 终究因为畏惧她而不敢真的怎样。陆楠觉得要是自己这一胎生个女孩或者干脆因为难产导致身体衰败的话,那些人估计就要按捺不住了。
她放在警戒顶点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孔代公爵,一个则是早已成年孩子都生了半打的卡尔。孔代公爵几年前娶了查理德里斯,名义上算是和皇室沾上了点边, 但他的野心好像并未因此得到遏制, 反倒是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陆楠竭尽全力的将他死死控制在自己的监视范围, 处心积虑的拉拢他的盟友, 削弱他的力量, 甚至为了针对他特别在他的领土周围驻扎了一支军队常年不动,才让孔代公爵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
陆楠本就没指望查理德里斯能派上多少用场, 把她嫁过去, 纯粹只是为了麻痹一下孔代公爵罢了。因为按照一般的想法,缔结婚约就意味着想要安稳以及和平,陆楠希望孔代公爵误以为自己怕了他而变得自高自大。但是看来查理德里斯就算是出嫁的时候还心怀怨恨, 给孔代公爵生了几个孩子之后只怕是已经彻底被他笼络,总是试图为孔代公爵说好话, 还主动掩饰他提前离开王都返回领地的事情。
这种行为在此时算是很严重的罪行了, 基本可以和擅自调动军队的罪名相比, 查理德里斯身为歌兰家族的人,不会不清楚一个大领主明知故犯是怎么一回事,却依然选择站在孔代公爵一边。陆楠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她的愚蠢而生气,还是免不了气得肝痛。这个蠢货怎么就不想想,假如孔代公爵真的有一天犯上作乱,不管成功或是失败,难道查理德里斯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她要是聪明点,就该学学图利安公爵夫人,也就是陆楠的好姑妈,履行自己身为皇室公主应尽的职责,越早弄垮孔代公爵越好。这么做的话,到了那一天,陆楠自然不会亏待查理德里斯。这些话当初陆楠和她说得很明白,大概现在她早就忘了个精光,搞不好还跃跃欲试期待着有朝一日陆楠能被推翻,自己当个皇后什么的吧。
而另一个好侄儿卡尔,最近几年的成长也是让陆楠叹为观止,哪怕每一次见面卡还是那副又腼腆又害羞的样子,陆楠却已经不敢相信他说的半句话。在担任巴登摄政的几年里,他渐渐掌握了主动权,将兄长的妻子还有儿子打压得非常悲惨,据说现任巴登大公好几次遭到刺杀和下毒都出自他的手笔。陆楠是不太清楚到底他跟卡洛曼的妻子还有那位大公夫人娘家进行了怎样的斗争,总之卡洛曼的两个女儿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按照时下的观点,她们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算算时间,卡洛曼的儿子今年已经快要十二岁,再过四年他就成年,卡尔必须交还摄政的权力,陆楠估计卡尔不会坐以待毙看着侄儿掌权,多半会在他成年之前解决掉。他死死压着两个侄女不准她们出嫁,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吗。按照继承法,卡尔想要获得巴登大公的爵位,必须要兄长这一支的血脉断绝才行。他当然不愿意两个侄女出嫁生出孩子,到时候给自己添乱。
陆楠对他的打算看得一清二楚,却丝毫没有干涉的意思,对她而言,巴登一地与其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接管,还不如交给卡尔靠谱。现任的那位巴登大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要是让她儿子掌权坐大,搞不好就会像西法兰的史坦立德家族那样,养出一个寄生在王权之上吸血的怪物。所以陆楠向来在这件事上都装聋作哑,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她对卡尔的容忍也仅限于此。想必等他真的成为巴登大公的那天,他不会满足仅仅当个大公。身为歌兰皇室的直系男性,他怎么可能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呢。所以陆楠已经在考虑如何遏制他的发展,不让他继续坐大。最好跟现任大公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家族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陆楠倒是满脑子阴谋诡计等着铺开施展,无奈身体限制了她,让她没办法立刻实行这些想法。随着肚子越变越大,她不受控制的时常嗜睡且精神很差,每天都要睡至少十个小时才行。而且沉重的身体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她不光抽筋,反胃,还被频繁的胎动弄得寝食难安。
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陆楠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只能强行将一切需要动脑消耗精力的事情暂且放下,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再做打算。没有各种方便补充的营养剂药丸,更没有产检和B超,她只能竭尽所能的动用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强逼着自己咽下那些难吃却有营养的食物,拖着巨大的肚子坚持每天散步免得届时没力气生孩子导致难产。
按理说怀孕的母亲都应该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憧憬和柔情才对,但陆楠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以及厌倦,每一次照着镜子,看到那个宛如异形的肚子,她就发自内心的厌恶,觉得这根本是个麻烦。可是这个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它又没有求着陆楠把自己生出来,是陆楠自己主动怀上的。陆楠自觉不该迁怒于肚中还未出生的孩子,但一想到假如是个女孩或者身体不好,她还得再生一次,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喜欢起来。
偏偏就像是恶魔跟她故意开了什么玩笑,明明心中充满焦躁和各种丑陋黑暗的想法,光看外表她倒是容光焕发,孕妇该有的憔悴以及发胖身材走形一点没有。也许是因为怀孕导致的激素分泌异于平常,她的皮肤变得更加雪白细腻,由内而外的娇艳欲滴,竟然还变得更漂亮了不少,让一干侍女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觉得这是天主的恩宠。
只有陆楠自己知道,在这个光鲜靓丽的躯壳之下,她的心灵早就患上了不可救治的疾病。最起码身为母亲却痛恨未出生的孩子,时不时涌起无法控制的冲动想让肚子的孩子死掉算了,这种心态怎么都不能算作正常吧。
可是她没法去看心理医生,甚至无法向人倾吐内心淤积的黑泥。鉴于她皇帝的身份,当然没人敢来和她谈心,关心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窥探皇帝的心事可是一件大罪呀。
所以陆楠只能装作没事的放任自己一点一点的腐烂下去,至少在人前她都显得很正常,只有偶尔独处的时候才会放风似的将心里埋藏着的那些阴暗以及负面释放出一点点,整个人都沉浸在彻底的消极和暴躁之中。
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一旦情绪上头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也许生下这个孩子就好了,不过是类似产妇抑郁症一样的症状而已。
就在这种摇摇欲坠的等待里,她终于等到了临产的日子。
因为已经生过一次她有了经验,倒是不慌不忙的自己走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还赶紧喝了一碗调好的蜂蜜水。能够进入产房的人都被她前前后后筛选过好几次,所有要用到的东西也都用沸水煮了又煮。陆楠躺在床上,忍耐着下腹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死死抓住从床头垂下的布条,周围除了接生的妇人偶尔怯怯的喊一声“用力”之外,从内到外竟然都悄然无声,她觉得这简直有些可笑,可惜完全笑不出来。
也是,她又不是什么妃子皇后,女皇生产,没有御令,当然没人敢随便跑进来瞎嚷嚷。原本按照传统应该有一堆王公大臣等在外面围观,避免混淆皇室血脉。可这种风险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女皇身上,所以这一步直接就免除了。在这个世界她的父亲母亲早就去世,一干亲戚没谁敢贸贸然跑来招惹嫌疑,丈夫更是早就跟她划清界限,所以哪怕她身为至高无上的君王,竟然只能在一堆侍女的环绕下,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生产,外面一个等候的亲戚朋友都没有。
“陛下,请继续用力,用力啊!”
“陛下,别晕过去,快用力!”
剧烈的疼痛让陆楠心力交瘁,而围着她的一群人只会乱七八糟装作关心的催促她用力,让她很想大喊一声都滚蛋。她向来自以为冷静理性,绝对不会被感情影响,更不会因为那些无用的关系感到孤独和悲伤,可是如今却忍不住那一阵阵剧烈到无法控制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
这也是再一次她深刻的体会到,即便是拥有再大的权力和地位,某些时候这些东西也完全帮不上忙,她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
在反反复复的痛苦中她挣扎了许久,觉得下半身几乎都麻木了,陆楠缓了几口气,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那几个接生的女人,看得她们视线闪烁,面色惨白。
“我是不是难产了。”
陆楠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吓得那几个女人当场只差没有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年纪最大的那个浑身发抖还想掩饰:“没、没有,陛下的胎位很、很好——”
陆楠挣扎着坐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既然是难产为什么不早说!”
那几个女人哆嗦着说不出话,有一个竟然吓得失禁后尿了出来,而周围的人也是一个个仓皇失措,面色惨白。陆楠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从她们嘴里挤出事实,她不但难产,还是最凶险的那种,基本已经不可能把孩子生出来了。
陆楠忍着剧痛以及失血的眩晕再次躺倒在床上,其实她明白,这些人当然不敢随便告诉她难产的事情,害怕受到牵连。但是正因为这样害得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要是早一点知道是难产还能挽救一下,现在……
陆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反倒是有了一种坦然,她示意将那几个哀求的接生婆都拉出去,冷静的对一直守在身边的拉比说:“去把枢密院的大臣们都叫过来。”
拉比原本就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闻言她颤抖了一下,更紧的抓住了陆楠的手指,指甲几乎陷进了她的皮肉里。
“不,陛下,还没到那种时候,您千万不要就此放弃啊!”
陆楠早就耗光了力气,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也差不多快要流光了。她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怕,反而觉得这就是报应。她讨厌这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就要了她的命,实在是非常公平。
“去!”
她气喘吁吁的指着门口说,拉比坚持了十来秒,最终还是哭着叫人去了。
可能是枢密院以及其他的人早就闻讯赶来等候在行宫之外,安茹公爵他们几个倒是没过多久就进来了,路德维希第一个就冲到了她的身边,却被几个侍女挡了回去。香槟公爵没有说话,陆楠也没什么精力去关注他,她只是盯着安茹公爵。
可能是现在她的样子实在是无比的凄惨吧,安茹公爵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丝疑似痛苦的表情,原本就很苍白的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活像是死人。其实陆楠大可不必费这个功夫,她死了就死了,反正无非再来一次。可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却因为生孩子而前功尽弃,她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况且她是个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人,哪怕是要走人,起码也得给个临走前的交代。
在剧烈的痛苦中陆楠心不在焉的想,也许这是无数平行世界,即便是自己不在了,世界还是会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虽然对这里没什么感情,她还是不希望这个自己苦苦经营了好几年,耗费了无数心血的帝国就此崩塌。
“我、我恐怕是不行了,还好,还好已经有了安德烈在,虽然他还小,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不能辅佐——”
陆楠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基本就是在交代遗言了,路德维希再次挤开人群,跪在她的身边,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深深将脸埋在她的掌心浑身发抖,似乎是哭了。陆楠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路德维希对自己还挺真情实感的,倒是有了几分安慰。
她缓了几口气,打算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却被安茹公爵用极度冷淡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陛下,请您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分钟不到就重新带着几个被赶出去的接生妇回了房间,还是保持着那种平稳无波的声音说:“现在按照我说的做。”
接生妇们发着抖,却在他的威迫下走上前,按住了陆楠的四肢,陆楠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这是干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香槟公爵终于走了过来,陆楠发现他的脸也惨白惨白的。
安茹公爵没理睬他,只是用那种淡漠的视线看着陆楠的方向:“我问过了,如果不要孩子的话,陛下还是有机会能保住的。”
香槟公爵畏惧的颤抖了一下,声音不稳的说:“可、可是——”
“您想眼睁睁的看着陛下难产而死吗,既然只能保住一个,当然要保住陛下了。”
安茹公爵毫无感情的回答。
拉比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公爵,这样的事情,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吧!”
安茹公爵看向她,几乎是冷笑了:“那您觉得谁能决定?陛下的丈夫吗?他有什么资格?还是说身为陛下最信任最宠爱的侍女,您也觉得要陛下生不出孩子活生生流血而死才好吗。”
拉比闻言不吭声了,只是更紧的握住了陆楠的手,陆楠听到她一直在喃喃的念诵圣经,大概是在祈求天主保佑。
陆楠虽然昏昏沉沉,但还是把这番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实在是打心里涌起一股荒谬,这些人居然都不问问自己便擅自决定了。陆楠知道她们会怎么对待那个难产无法生下的孩子,无非是用野蛮暴力的方法直接将胎儿弄碎,这样的话孩子固然活不了,她估计也没多大几率能活。
她心想何必呢,反正死亡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最终的结局,想到自己对那个无辜孩子的诸多嫌弃,也许还要连累那孩子跟着自己一起死——它可没有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陆楠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和愧疚。
“不、不要!”
她挣扎着坐起来,对着安茹公爵低喊。
“别管我,要保住孩子——把我的肚子划开,这样孩子还能生下来。”
这一刻陆楠倒是真的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的。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一大半时间都在撒谎和演戏,唯有这一次她毫无虚假。
可是安茹公爵装作没有听见,指挥那几个接生妇继续,而其他人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担心届时受到牵连,居然都只是干站着在一边看,毫无阻止的意思。陆楠拼命挣扎,最后还是被香槟公爵死死抱住头给按着无法动弹。
“别动了,就、就让她们去做好吗,求你了。”
他那么用力的抱着陆楠,陆楠根本动不了,只能无助的被抬高下/肢,绝望的流出了泪水。事到如今她忽然很想保住那个孩子,便哀求的看向安茹公爵。可是他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冷漠的站在那里,像一尊穿着黑衣的死神雕像,看着那些人用可怕的凶器将陆楠一点一点的割开。
这大概是陆楠生平遇到过的最大的痛苦,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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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情导致一直在外面奔波,晚上回来也筋疲力尽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不过事情好歹解决了,赶紧的上来更新。
呃,希望你们别骂我是后妈虐女主啥的,前面给她打了无数死亡FLAG都快插成刺猬了,不出事都对不起那些伏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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