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不是很明亮的走廊过道穿行, 再次行走在熟悉的宫廷中陆楠心中百感交集, 嘴上应付着周围人的问话寒暄,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回家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笑, 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王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熟悉这里的一切, 走廊上铺设的地毯, 两边墙壁上装修的挂画,还有三楼楼梯口第一扇窗户上的镶嵌玻璃, 甚至空气里弥漫着那股不太好闻的灯油味儿都让她觉得亲切。不管喜不喜欢,能被称为家的地方确实只有这一处。包括那个顶楼的套房,她呆得最久的场所, 简直就是她的一小半世界。
“这里是您的房间, 您看看还满意吗。”
由于陆楠的态度一直很亲切, 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尊重, 所以弗兰德斯公爵也很客气, 亲自为她打开房门,客客气气的问。陆楠看了一眼熟悉的室内, 自然不可能说不好, 连忙点头感谢了秃头老者一番。弗兰德斯公爵本来还想和她套套近乎,但是见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好厚着脸皮继续打扰, 谦虚几句后就表示告辞。
“请您好好休息,明天一大还要举行继位仪式, 我到时候一定准时来接您。”
“好的, 谢谢。”
弗兰德斯公爵留下了好几名守卫, 就看着安茹公爵,一副等着他一起走的架势。见状陆楠也不好出言挽留,带着几个侍女走进房间,对所有人说了句晚安。关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安茹公爵脸上隐忍的不快,心里默默吐了吐舌头。估计离开的一路上弗兰德斯公爵会对他各种试探套话,不过想必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她只是想给大家营造出一种安茹公爵深受自己信赖的气氛。上一次因为一开始他们关系不好,引起了不少麻烦和猜忌。所以这一次陆楠为了让安茹公爵安心的给自己干活,要杜绝一切不好的可能。也许大权在握个十年二十年后安茹公爵会改变初心,但眼下陆楠还是很放心他的。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陆楠便在几个侍女的帮助下进行了洗漱更衣,她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侍女的脸,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她已经不太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侍女,曾经给她塞了一张纸条。陆楠特别留心在她身上,果然,在她半跪着为陆楠脱鞋的时候,借着阴影的遮掩,她的手里又塞进了一张小纸条。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个黑袍男给她传递的口信了。
摩挲着那个被卷得小小的纸团,陆楠心里都快麻木了。她真的很无奈啊,黑袍男究竟是什么鬼。陆楠真心希望自己不要跟这种奇怪的团体扯上关系,严格来说,她的好几次死亡都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到底王宫里有多少他们的人,陆楠有时候觉得这个看似守卫严密的王宫跟筛子一样,根本找不到几个可靠的人。怪不得历来君主们到了晚年都各种昏庸暴躁,这种地方待久了能不疯吗。
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陆楠就打发掉了侍女们,一个人倒在柔软的床上,舒服的滚了几圈,幸福的闻了闻枕头上的味道。只不过现在她用的还不是后来那套丝绸的枕套,所以触感一般,她寻思着得赶紧去敲诈一笔香槟公爵,自己的小金库还要去应付未来的一系列必要开支,不能随便乱花。
打开手里的纸条,果不其然,又是叫她开窗等着晚上见,陆楠默默的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烧掉了,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运转,思考着盘算了很多遍的各项计划。
想到枢密院的几个大臣,现在她对他们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弗兰德斯公爵是个直男癌,因为她是个女人,未来会涉及很麻烦的继承权问题,所以很讨厌她。再加上他们两个又是那种新王对老臣的局面,涉及权力的重新划分,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不过陆楠和他并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也谈不上多么痛恨他。最起码弗兰德斯公爵还不是那种想要搞得国家一团动/乱的大奸大恶之人,私下可能玩了点小动作,要说针对她下毒手,还真没有。另外他担任首席大臣也很多年,治理国家的经验和手段都不错,做事算是负责认真,所以只要别触及陆楠的底线,她不打算在几年之内动他,最多打压一下。
而富瓦伯爵嘛……陆楠和他的交集就很少了,而且这位大臣一贯沉默寡言,看似笨拙实际滑溜得很。老是摇摆在她和弗兰德斯公爵两派之间,企图获取更多的好处。陆楠不太喜欢他,她讨厌这种不好好干事情的下属,交代他去打个海盗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天天找理由推脱。手里捏着一支战斗力很强的海军当成自己家的宝贝,关键一开始明明是帝国建立的军队,怎么就变成他的私人军队了?只不过大部分花销都是他自己负责,陆楠不好叫他吐出来。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家伙给撸下去,换上个听话的人。
香槟公爵……这家伙就更滑不留手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陆楠又想用他,又不得不防备他。其实她也寻思过要不干脆把他彻底甩出局算了,这种摸不清底细的人实在是不敢信任。但是一想到他们家的钱,陆楠又舍不得。谁叫她穷呢……看来在没有建立可靠稳定的财政收入之前,她还是得跟这位仁兄虚以委蛇才行。
上勃良第公爵,老狐狸一只,可惜已经不行了,一心只想着保全他的家产爵位不会落到外人手里,陆楠上次才跟他协议过,所以这一次只会更加熟练。想到只是需要保护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就可以提前得到大量资源,还是挺美滋滋的。某种方面她也很庆幸上勃良第公爵快死了,不然还不把本来就混乱的宫廷搞得更加浑浊。
剩下的就是她的好战友安茹公爵了,没得说,唯一可以信任和干实事的人,陆楠非常珍惜,决心狂刷好感的同时务必帮助他保重身体,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死掉。
宫廷里重要人物就是这几位,其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可是都无法对宫廷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陆楠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哪怕是治理一家跨国企业的老总,也不会去关注下属各个部门里的每一个员工啊。哦,对了,差点忘记了那位圣骑士阿弗里先生,陆楠对他寄予厚望,非常希望这一次可以开局就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为此她也是制定了ABC多项计划备用,看情况随机而动。以及二侄子路德维希跟三侄子卡尔,这两位用得好也是助力,大侄子什么的,就让他尽快见鬼去吧。陆楠一点都不想试图力挽狂澜让他悬崖勒马,还是细数他的罪恶比较好。反正这事情她干过一次,熟得很。
默默的将需要注意的事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还只是一个洛林而已,等到她加冕之后就会扩大到整个帝国,虽然东西法兰不是她的直辖领地,但届时那里的有头有脸大贵族们也会到这座王城来接受她的领导,陆楠心里还挺没底。想想也是很气了,另外两个国家她不能直接征税和抓壮丁,出了事情倒是第一时间被抓出来顶缸,完全是亏本买卖。洛林宫廷里的枢密院就让她很烦了,以后再加上其他两个国家不知底细的国王以及他们的下属……哦,对了还有教会搅合在里面,这是嫌弃派系斗争不够激烈吗。
“所以为什么不实行君主专/制啊……大一统万岁。”
烦恼的翻过身,陆楠悄声自言自语的说,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的思考如何合法合理的将整个帝国纳入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但是想来想去,好像除了弄死两个叔叔和他们的所有继承人,没有什么有效快捷的办法了。才经历过刺杀反噬的陆楠心有余悸,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而且万一落下证据就算完蛋。也许还是只有和教会联手才是更好的途径,教皇找个理由开除他们的教籍,自己再出兵正义的讨伐,最后接收战败者的头衔领土以及财产。只是肯定会被教会分走至少一半的利润,不爽。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教皇拿捏在手里就好了。”
陆楠冥思苦想,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就是很气现在没有照相录音技术,企图抓住教皇的把柄谈何容易,而且这个把柄还必须大到能然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嗯,好像纯属做梦的样子。别说,她还真的仔细思考过祸水东引的可能,把库曼人引到教廷所在地让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自己再出来捡便宜。无奈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教廷所在地距离库曼十万八千里,走陆路的话必须经过陆楠的国土,走水路的话……库曼人除非有病,为啥不去攻打临近的拜占庭和首当其冲的陆楠,非要不远万里远渡重洋的去打教廷。如果他们的苏丹是个狂信徒倒还有点可能,比如想打下教廷炫耀武功什么的。但是这种可能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陆楠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如此缥缈的地方吧。
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差点睡着,忽然听到窗口传来轻响,陆楠立刻警觉的睁眼,下意识的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住了那把拆信刀,虽然她已经知道大概是谁来了。
“克洛泰丝。”
那个听了好几遍的声音在轻呼她的名字,陆楠爬起来扭头,看见黑袍男子正伫立在窗户的阴影处。想来他其实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刚才的声音是故意弄出来惊动她的吧。
心里还是对他带着恐惧,陆楠知道别看这个人对她好像很温柔,那只是针对原来的真正公主,一旦被察觉自己不是她,看似忧郁沉静的男人就会瞬间化身死神,夺走她的生命。要不是考虑到这个人癫狂的起来好像精神不正常,陆楠还真想作一回死套点话。回忆起第一次被他毫不犹豫的掐死,陆楠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不过好歹也经历过几次,陆楠如今渐渐掌握了一点诀窍,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忧伤寂寞的表情。
“朱利安……”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看不到,但他的身体却微微震动了一下,走近了几步,伸出手像是想要拥抱她,又畏惧于她脸上的表情,低声的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陆楠咬着嘴唇幽怨的看着他,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反身扑倒在床上。反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让他自己脑补好了。
果然,那个男人像是有些慌了,快步走到床边,陆楠感到床垫向下一沉,他坐在边上,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轻声的说:“我以为你会高兴的,看呀,你马上就要成为女王了。”
陆楠扭动了几下躲开他的手,闷闷的说:“但比起那些,我更希望和你在一起,朱利安。没有了你,我好害怕。”
男人愣了一下,沉默许久后才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调说:“……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克洛泰丝。”
陆楠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其实心里非常紧张,一听这回答心里大呼不妙,急忙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冒出了一点泪花,抬头生气的低喊:“是吗,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才好!你又知道我的什么!除了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溜过来偶尔看我那么一两次,你还能做什么!我恨你!”
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和公主什么关系,但陆楠琢磨着肯定和公主的母亲一族有牵扯。虽然这么说很冒险,但陆楠就是赌其实他私下和公主接触得不多,并不是很了解她的性格。至于第一次她上来就被看穿身份,那不是她毫无防备才露陷的吗。后面两次她胡乱扯了些废话不也顺利的骗过去了。
看来她赌对了,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怒火,男人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表现出了一丝畏缩,慌张的站起来,不安的看着她。
陆楠也不敢真的这么继续演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做出一副克制的表情,压抑的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累了,放心,没事的。”
本来以为男人会过来道歉,说些什么“都是我不好”之类的安慰话,结果他只是跟着叹了口气,沉重的说:“我知道你会很累,但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只能接受它。”
“我知道,我知道,生来就是女皇对吧。”
陆楠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初其实我也问过,可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所以,现在你后悔了吗?”
陆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总算得到了一点新情报。什么意思?还有自由选择的?她很想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但是她觉得不能再冒险了,追问只怕是会马上露馅,她觉得男人已经开始产生疑惑。
“……不,并不是后悔,我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陆楠小声的说,用最无辜最纯洁的表情抬头看向阴影中的男人。
“你真的不能想个办法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吗?只要有你在,我觉得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不行,我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鬼魂怎么可能见光。”
男人微微侧过身体,用带着一丝苦涩的声音回答。
陆楠不免有些激动,总算又套出来了一些情报。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死亡的原因,很想问问到底现在的王宫里哪些人是他安排的。但是她觉得公主应该知道这件事,万一一问就露出马脚怎么办。结果在她犹豫的时候,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匆忙的说了一句:“我得走了。”便带起一股风冲到床边,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一回生两回熟,陆楠对这种神出鬼没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懒得起来去看他表演爬墙术。所以说,王宫防守得再严密又如何,怎么可能防得住这种高手。不过她还是比较满意,至少这一次她得到了两条新情报,结合一下之前得到的线索,陆楠觉得也许自己可以试着去调查一下这个叫做朱利安男人的来历。而且她还记得怎么主动联系他,大不了过一阵子把他叫来再套话一波。
不过她还是得尽快排查出那个潜伏在王宫里他的狂热粉丝,妈耶,陆楠可不想再体验一次鬼片般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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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弗兰德斯公爵没有计划过刺杀女主啊,他只是看不惯默默希望她自己挂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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