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已是更时, 曹营却仍旧被火把照的通明,不时传来士兵的□□声。主帐中,曹昂与一干将军齐聚在此,表情都严肃至极, 没有一丝倦意。
曹操入城赴宴,张绣送酒送菜来营中,这在之前也有几次, 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直到不久前有士兵开始呕吐,且范围越来越扩大,这才引起了警觉。好在军中军医及时找出了送来的酒中的问题,并用土方子配好了药, 给士兵一一服下, 这才逐渐好转。
但这营中的危机不过是九牛一毛,这张绣送来的东西有问题,自然代表着他的背叛之心。那入城赴宴的曹操等人, 危险可想而知。
“现在军中还有多少士兵可用?”
“大部分都碰了酒, 现下喝了军医的药,渐渐开始好转,但都还未恢复, 有些人连兵器都……”
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很明确。众人皆是更为忧心忡忡, 危急之下, 竟无兵可用去救城, 究竟该如何是好!
“主公有难!我等怎能在这里坐视!无兵?!无兵又如何!纵使只是我一人也要去救主公!”
“回来!”曹昂厉呵一声。他年纪尚轻, 但这一刻爆发出的威严与气势,竟让这帐中的人都住了嘴也停下了向外冲的脚步。就见他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双拳微微发抖,但吐出的话却冷静十分:
“你们都先回去整顿手下的人,将已经逐渐恢复的人和刚服下药的人都先统计出来!没有命令,谁都不许私自率军去攻宛城!”
“可……”
“父亲不在,昂的话在此便形同军令!”
军中不比朝堂,曹昂一无军功二无资历,便什么都算不上。偏偏就靠这一身的气势,硬是压住了众人,纵使不满,纵使怀疑,他们也只能听命,快步都出营帐去自己军中整顿。
不一会儿,主帐中只剩下了曹昂与夏侯惇两人。
“惇叔。”曹昂道,“昂手下有精兵百人,都未饮酒,可用。现在情况危急,就由昂率领他们去救父亲!”
“好。既有精兵百人,那就让我带他们……”
“不,去宛城救主公的现在只能是大公子。”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警觉异常的夏侯惇立刻挥剑而去,曹昂立刻出声喊住他。而来人却毫不紧张的面对着利刃缓缓从幕后走来,他不急不慢的理理衣衫,才懒懒的一抬手作礼:
“在下乾玖,见过夏侯将军。”
“你是何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虽是被曹昂止住动作,将剑收回,但夏侯惇仍旧用怀疑警惕的目光盯着此人。
乾玖面对人的虎目,只是淡笑,却不作答。
曹昂见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打圆场,对夏侯惇道:“这位是乾玖先生,是郭祭酒的人。”
“郭嘉?”夏侯惇目光微顿,但听到是郭嘉的人,的戒备已经褪去大半看向乾玖的目光也无了狠厉。
作为曹操的近身之人,他是知道郭嘉手下的蟏蛸卫的存在的。
“你刚才的话是何意?”
曹昂在夏侯惇之前就与乾玖打过交道交谈过,知道乾玖的性子,索性便由他自己来解释:“惇叔,乾玖先生说的没错,这个虎潭只能由昂去闯。”
“胡闹!”夏侯惇皱眉低呵,“子修,听我的!孟德由我去救,大营就交给你了!”
“惇叔,”曹昂叹口气,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又或是自责,“昂知道惇叔的想法,但不是昂妄自菲薄,而是这混乱之时,大营交给昂,昂稳不住。”
夏侯惇哑然。他想反驳曹昂,但却知道曹昂说的的确是实情。在这军中,纵使是主公的长子,也不过只是个好听点的名头,往日还得几分敬重听从,但这人心惶惶危急之际,一点军功初次随军的曹昂根本不可能稳住军心。
更何况,若是当真父死,作为长子却稳坐军中……这些猜测怀疑,都决定了曹昂不可能在这里震得住众人。
“相反,由昂先率领精兵救父亲,而惇叔则在营中整军备马,准备完毕再去率大军攻宛城,这样才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我不行,那就让渊弟先领兵去救!如此危险的事情,不能交给你做!”
“惇叔!虽然昂没有征战经验,但平日也在军中生活过,小的征伐昂也参与过!再加上这百人精兵是昂的人,自然是昂领他人前去,能力能发挥到最大。”
“可是……”
“放心吧,惇叔。”曹昂故作轻松地笑笑,他拍拍夏侯惇的肩,示意他安心,“昂只是先行军,只要救了父亲撑到大军攻城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元让,放心吧。孤只是去试上一试,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明明不大的年纪,面庞的稚气甚至细看还能瞧出几分。但从这英姿挺拔站在此处冷静的和夏侯惇分析解释的少年身上,夏侯惇却已看出了曹操的影子。
“惇叔,这个安排,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最好的选择。抛却一切的情感只依靠利弊权衡出的最好的选择。
孟德,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你了。在此时,仍是保持最大的理智来选择,哪怕这份理智,近乎残酷。
“我明白了。”最终,夏侯惇只能沉重的点点头,接受曹昂的话。
见夏侯惇如此,曹昂长舒口气安下心。他转过身,又对乾玖道:“军中的其他事情也有劳先生了。”
乾玖作礼:“大公子放心。”
安排妥当,曹昂正经神色,快步走出了主帐。此刻时间紧迫,越快一步,父亲便能少一分危险。
“可恶!”
待曹昂走出营帐,夏侯惇才低声骂了句,满是自责。
孟德明明让自己照顾好他的,结果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去冒险!
“夏侯将军有空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早些去看看各营统计的结果。”
不知何时,乾玖走到夏侯惇身边,恰好听到他的自语,不由半是嘲讽道。
夏侯惇皱眉望向身边人,从这个人出现开始,他就会对此人有本能的敌意,哪怕是曹昂说的他的身份后,这份敌意都没有淡去分毫。他总觉得,这个甚至还未及冠的少年,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让他无法给予他相信。
但虽然不快,乾玖说的却是实话,而夏侯惇也无心和个少年计较什么,便索性依言走出营帐,去整军。
乾玖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望着人的背影,渐渐的,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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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多时辰,各营的士兵也大部分都已经恢复过来。就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在夏侯惇的总领之下,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而高效。所有的士兵都整装完毕,事不宜迟,夏侯惇与诸将立刻率领大军向宛城方向急速奔袭。
待到淯水之泮,宛城已目可所及。此刻城门已经满是火光,拼杀之声不绝于耳。夏侯惇立刻下令全军攻袭。
“不行将军!城楼上全是弓箭手,根本冲不过去!”
“冲不过去也给我冲!”
“夏侯将军,下令吧,让大军去攻南门!”
随军而来的乾玖此刻出声道。其他人都未见过他,但见夏侯惇并未对他的出现表现惊异,便也未出声。
“南门路远!孟德与大公子处境危急,怎能耽误片刻!”
“当断不断必为桎梏!这北门防守甚密,城墙又厚又高,等从这边攻入,主公和大公子也早就没命了!”
“你!”
面前,箭矢如雨,密集的几乎士兵都无法靠近宛城。即便终于有人能跑到城墙下搭起云梯,也在攀爬途中被射落。血流成河,尸体遍地,惨烈至极,可这城却怎么都攻不上去。
“宛城的兵力不多,若想如此密度防守一门,另一面必然防守羸弱,转军去攻,还有希望!”
又是这样!必须要舍弃才能换回那飘渺的希望!明知道九死一生却更知不如此做连一生都没有!
但此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即便夏侯惇再紧张曹操与曹昂的处境,也必须听乾玖的话,犹豫不得,耽误不得!
“通告全军,转军攻南门!”
攻城的将士有的能听到军令立刻停下跟随大军转向,但有些已经拼死攻到城下,无法听到军令,他们,只能被贵在急速的军队当作弃子。
果不其然,南门与北门相比,防守在曹军的攻势之下几乎不值一提,不过多时,城门已破,守军皆被剿杀。
夏侯惇先率轻骑攻入城门,飞马奔驰在宛城的街道之上。这时,前方传来马蹄声,隐隐约约见到一人正率马飞奔而来。
“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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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内,仆人上前又换下一盏烛台。
“还有一事,诩还有疑惑,望奉孝解答。”
“请讲。”
“少量军队来救曹公自是飞蛾扑火,但若是全军来攻宛城,则赢面极大。可奉孝却不许攻,只任守,这又是为何?”
“自是因为全军来攻这宛城,也攻不下。”郭嘉道,“宛城城高墙厚,守军又是随张将军征战多年的精锐,守城易如反掌。而反观我军,刚来时是大军压境,但后来因为张将军已归顺,主公便将一部分的军队派回许都驻防。攻击力不足,数量又不是占优势,来攻城,损伤太大。
不过,还是有一个方法攻下宛城的。宛城兵精但却少,全力防守一面已是极限,而另一门则必然无法兼顾。所以可以行声东击西之计,让一支军去攻北门当弃饵,大军则转攻南门,宛城定下。”
“然而,奉孝却不用这个方法。”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虽然这一朝一夕无法拿下宛城,但迟早,张将军也会归顺。有全军之法,嘉何必要用舍车保帅的下策。”
“奉孝就如此肯定,这宛城最终到的一定是曹公手中?”
“哦?难道张将军还有其他的选择吗?”郭嘉歪头看向贾诩,“乱世之中,宛城一城想要遗世独立,自是不可能,迟早会被吞并,这不过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而荆州刘表,现在可以和张将军联合一时,其人却乃座谈客耳,不能成大器;西凉军倒是和张江就有旧,可现在西凉被马腾韩遂掌握,张将军去投,手下的西凉军必然会被吸纳而他本人则被架空;再远些,扬州的袁公路,更是不值一提,智谋不足却心比天高,文和怎么会看得上呢。”
“你还差了一人,冀州袁绍,袁本初。”
“袁绍吗?的确,就表面来看,此人名声最广,地盘最大,手下谋士猛将如云,张将军去投,不为别的,就为个好名声他也会高官厚禄的优待着。但是,一个迟早会被打败,张将军去投不过安稳上几年又要变主的主公,又有什么值得考虑呢?”
“在奉孝看来,这北方最后的赢家,不是袁绍?”
“主公与袁绍将来必有一战,而此战,主公必胜,袁绍必败。”
这话乍听起来,毫无道理盲目自信到就像是孩童般的固执,但偏偏郭嘉说出来,听在贾诩耳中,无端的就多了几分可能性。望着郭嘉说此话时闪烁着点滴光芒的双眸,贾诩沉默半响,叹了口气。
“至少,让诩选个好时候再去劝张将军。”
“情势时局不同,去投的价值自然不同,嘉明白。”
“说起来,这天也快亮了。”贾诩看着又要化尽得蜡烛,说道,“这夜的乱局也该结束了。曹公应该已经回营,那诩也不好再强留奉孝在此做客了。”
突然,暗门被推开,仆从从来人手中接过竹简,递到贾诩面前。
贾诩缓缓将竹简展开,并没有对即将看到的上面的内容多放在心上。郭嘉已经将他的计划全部相告,执行也并没有什么难度,只要遵守,结果可想而知。
曹昂,典韦已被毙命。
看到竹简上的字的一瞬,贾诩脸色大变,立刻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兵卫,一计手刀劈在郭嘉的后颈,郭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晕倒在案上。
“诩不是已经让你们去通知张将军,让他停下放了曹昂和典韦吗?!”
“我们是派了人去,可拿着先生手书的那人却被绑走了。没有先生的手书,其他人的话,张将军根本不听。”
贾诩狠狠一揉眉心。绑走那个仆从的定然不会是郭嘉的人,但除了郭嘉的人,这宛城又还有何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才最终让他想要拉住的缰绳成了徒劳。
这仇,和曹操真的结大了。
但此刻,只能将错就错了。
望着眼前晕着的郭嘉,贾诩的目光越来越暗下去,杀意满生。他不知是在自喃,还是说给这根本听不到的人听:
“虽然有些可惜。但既然已与曹操结仇,那么一个儿子,一员大将,再加一位军师,这个仇也不会再大了……”
郭嘉身后的士兵接到贾诩的示意,手中的刀渐渐举起到高处——
“先生!先生!”
突然一个仆人闯进了暗室。他面带焦急,一个不察被门槛绊倒直接摔进了门,来不及顾自己,他直接就跪着爬到了贾诩跟前:
“宛城被攻下了!张将军也已被擒,不一会儿曹军就要找到此处了!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一屋之内众人皆是神色大变,贾诩连忙喊道:
“住手!”
劈向郭嘉的刀在离郭嘉不过几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曹昂,典韦死了,而这宛城也破了。
刚与曹操结下大仇,又成了人的阶下囚,自己不过是个谋士并非是主谋,可张绣他的命……
只能看天意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命是可以保的住的,可此刻贾诩仍是满心的不安与紧张。几年前的自己一定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会因为别人的命而担心至此。
“最后,这场棋诩与你都输了啊。可那真正的赢家,究竟是谁呢?”
毫无意识晕倒在案上的郭嘉自然无法作答,最后,这句话也仅成了贾诩的一句嗟叹。他让士兵都放下兵器,而后站起身,向门外作为即将被俘之人走去。
只能赌一赌,曹操的气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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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了几天终于把便当彻底发出去了……感觉好欣慰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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