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跟在曹操身边多年, 曹操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由他来执刑,虽然每一下军杖砸下去都听的吓人,但真落到郭嘉身上,并没有多大力气。
但即使如此,一百下, 也足以要了郭嘉的命。
鲜血淋漓, 昏迷不醒, 气息奄奄,行军打仗在外又没有什么珍贵药材, 苍术近乎是拼尽了全部医术才堪堪让郭嘉不当场就死去, 又前前后后不眠不休救治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勉强保住了性命。
“咳咳,咳咳。”
肺部的疼痛挤压逼的郭嘉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茫然的望着一室光亮, 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否还在人间。
直到咳嗽越来越厉害, 引得全身颤抖勾动背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痛猛的袭来, 郭嘉这才咬牙切齿又万分可惜的确定,他的确还活着,而且还在他自己的帐里苟延残喘。
此后看谁还说嘉身体不好, 这命分明硬的很。
心中轻声嘟囔了句, 郭嘉勉强转头望了望帐内, 见荀攸趴在他榻边正在小憩, 只是人抚不平的眉心显示人睡得并不舒服。他又带着寻找的意思四处望了望,确认这帐中除了自己只有荀攸一人。
心头有些空落,又觉得安了心,还好还好,曹操没有来。
守了半夜的荀攸本就睡得很轻,听到咳声陡得转醒,见果真是郭嘉醒了,心头一轻,赶忙先给郭嘉倒了杯水。因是伤在背上,郭嘉现在趴在榻上,几乎微微一动就会扯到伤口,所以荀攸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郭嘉稍微撑起一点身子,再慢慢将饮了口杯中的水。饶是这般小心,郭嘉仍旧因为伤口疼的直皱眉。
“现在知道疼了?”荀攸再扶着郭嘉趴下,皱眉责道。
而郭嘉硬是还要从疼痛中还挤出个难看无比的笑容:“知道了,知道了,辛苦公达了还在这里守着,嘉感动的都快泪如雨下了。让文若他那么宝贝的大侄子因为嘉都累的如此疲惫,实在是嘉的罪过。”
荀攸颇有些无语的瞟了一眼这个时候还要调笑的郭嘉:“无妨,攸不过是今日守了你几个时辰。倒是主公……”
听到“主公”二字,郭嘉目光微微闪动,正等着听荀攸继续说下去。偏偏荀攸似乎看出了郭嘉的心思,反而停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左等右等都不见人继续说的郭嘉心里就跟猫挠一样痒,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公,怎么了?”
慢悠悠的将茶杯放下,荀攸见郭嘉此刻明明十分迫切想知道还故作平静的表情,心中已有了定数。直到郭嘉又催了几声,这才不急不缓地继续道:“主公自那日你受伤起就不眠不休在你这守着,处理军务都是在你帐中进行的,直到昨夜头风发作,军医几番劝谏,而你的那位小大夫又再三保证你不会再有事,他才刚去休息。若是现在还睡着,左不过才歇了三个时辰。”
“你们怎不劝着些?!”郭嘉听了不禁心急起来,“主公的头风本就需要静养才可缓解,这么久都不休息岂不是更为加重!”说完越想越不安,想要去看看曹操,可刚一动,就又被疼痛瞬间抽干了力气,瘫回了榻上。
荀攸被人吓了一跳,连忙勒令道:“别乱动!”细细检查了下,血并未透过布渗出来这才放下心,见郭嘉还满脸焦急,叹了口气,“我等何尝未劝,但主公心意已决,除了奉孝你,谁又劝得动铁了心的主公。”
“可……”
“还有,你可知,你差点就没命了。”见郭嘉还不甘要起身,荀攸毕竟比郭嘉年长许多,板起脸严肃道,“若非主公当日赶快把你抱回来让大夫医治,稍微再晚一步,你就彻底命丧黄泉了。”
“主公他……”郭嘉一愣,嘴巴几张几合却无声,半响,才似喟似叹喃喃道,“你们……该拦住的主公的……他不能如此。”
郭嘉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曹操处在公正无私的立场,至于对属下的关心,那日在帐中的几番维护已经足够收拢人心了。可真正行刑时,曹操本该仅坐在那里,无何偏袒的执行完所有的杖责,再让他人来象征性的救治一下便是。但若是像荀攸说的那般,却会又落下他人口实,说曹操包庇宠臣,不辨是非,传到徐州百姓耳中,本该收拢的民心也都成了妄想。
他不能,让这些发生。
郭嘉眸色暗沉,面色不辨悲喜,却不知荀攸没说的是,那日,孔融可未尝没有冷嘲热讽的拦曹操,他们不便多说也不住的暗中使眼色,可那时的曹操,根本谁都劝不住。
抱着几乎成了个血人的郭嘉的曹操双目通红近似罗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荀攸上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曹操,还是之前徐州传来曹老太爷被害的消息时,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通体发凉,哪里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对了,嘉昏迷这几日,下邳情况如何?”
“你才刚醒,莫要再操心这些。”荀攸道,但实在奈不过郭嘉几番软磨硬泡,最后只能如实相告,“老样子,闭守不出。下邳城高墙厚,又有泗水天险,城中粮草充足,吕布就这么闭城自守,我军也无可奈何。”
“可否诱吕布出城一战?”
荀攸摇头:“先前主公曾试过。吕布有勇无谋,几乎要被主公说动,然而有陈宫在立刻就拦住了吕布。之后又试了几次,无论引诱也好,激将也好,都是无用。”
郭嘉听了,不由蹙起眉:“一直这么耗着定是不可。北边袁绍与公孙瓒正打的激烈,但细观战势,袁绍日头正盛而公孙瓒则是强弩之末,现在看上去不分伯仲,但分出胜负,怕也就这几个月了。”
垂下眼眸,郭嘉全然忘了自己刚从死生之境爬出来,不住的思索着破城之计。他指指放在一旁小案上的地图,荀攸拗不过他,劝了几句“不要多思先养伤”无果后,只能任着郭嘉把地图给他在面前摊开,省得他再动又扯到伤口。。
其实下邳城四周的地形郭嘉早已熟记在心,所以看了地图也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是否有所偏差。突然,地图上一处吸引了他的注意,脑海中灵光一现,郭嘉急忙转头,问道:
“现下,是几月了?”
“你可真是糊涂了。”荀攸道,“现是季冬之节,雨季马上就要到了。”
得到人的回答,郭嘉舒心一笑:“雨季好啊,雨季来了,这原本的护城之河,可就要变成破城利器了。”
“雨季之时,河水上涨,固可掘开河堤引沂、泗之水灌城,如此下邳城内定会有异动,再外以利诱,便可逼吕布或其下属迅速投降开城。”
“原来公达你早就想到了。”郭嘉听到荀攸说出他刚刚想到的水淹之策,知晓人也觉得此计可行,笑意更浓,“那刚刚何必还让嘉那么费脑子,早些秉了主公,让所谓的天下无双的战神成了水中鱼虾,岂不乐哉?”
“若是仅是破城,那攸何尝不想早些禀明主公,只是一旦河坝决堤——”
察觉到荀攸眼中的犹豫,郭嘉这才反应过来。在下邳城外,还有许多的村落,一旦掘开河堤,下邳城可下,但是这些百姓也会遭到鱼池之殃。
又不得不为了攻城征伐,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了吗?
墨眸中闪过一丝讽刺,郭嘉微眯双眼,再望向荀攸时,已全然隐去心中所想:“既然如此,此事,不如由嘉来向主公提。”
“不可。”荀攸想都未想就严词拒绝,他可是瞬间就猜到了郭嘉要干什么,“你就先好好养伤,在你伤好之前,军中的事一概都再不许碰。”
“哦?”郭嘉微挑眼角,面对难得如此坚决的荀攸,露出几分戏谑,“这是以,公达谋主的身份命令嘉?”
荀攸坦然回视,语气仍旧十分严肃:“你若是如此想也可以,总而言之,在你伤好之前,攸不会让你再碰到任何军报。”
“可怕,可怕,公达你和你小叔真是越来越像了。”郭嘉连连叹了几声,奈何身上的伤让他也只能动动嘴,“好吧好吧,嘉遵命,什么都不管了,就安心养伤。”
见人答应的如此痛快,荀攸反而起了疑,可狐疑望过去,只看到郭嘉写满真诚的双眸。郭嘉大大打了个哈气,趴在榻上,青丝随意的披散开,神色渐渐染上几丝疲倦:“好了,那既然要休息,嘉就再睡一会儿,公达也快回去休息吧,免得把你也累病了,文若可是要恼嘉了。”
荀攸又警觉地打量了郭嘉几眼,这么快妥协的郭嘉可完全不是他平日认识的那个人。可最后也只能看出来郭嘉是真的累了,便起身往帐外走。
郭嘉醒了,他得去喊那位小大夫再为郭嘉把脉。
“对了,公达。”
“嗯?”
“先,不要去告诉主公嘉醒了。他累了,让他多睡会儿。”
“……好。”
然而,待荀攸前脚踏出营帐,郭嘉就神色一变,困倦之色全然退去。他趴在榻上,轻拍拍手,不过一瞬,如影随形的蟏蛸卫便已跪在榻前,垂头听候他的指示。
“将主公的将印取来,写好军令传给驻守在沂、泗的士兵,令其即日起便开挖沟渠,待雨季一到,水位一涨,便掘开河堤,以水灌城。”
“首领……”一贯只听命令不问其他的蟏蛸卫这次却有些犹豫,“是否先请示主公再——”
未等蟏蛸卫说完,郭嘉就一个眼刀甩过来,其中之阴冷让饱经杀戮的蟏蛸卫都不禁一个发抖不敢再言语。郭嘉这才慢悠悠道:“主公可是早就说过,蟏蛸卫所有的事情都由嘉来管理,汝等只需听命便是。可现在看来,你怕是没有好好经过蟏蛸卫的训练啊。”
“属下不敢,这就去行事。”蟏蛸卫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应声便退了下去,只是在垂目时,眼角的一丝暗光陡然闪过,刹那又不见踪影。
郭嘉自然是注意不到蟏蛸卫的小动作,正相反,他近乎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才能不在蟏蛸卫退出去前显露疲色。人刚踏出去,郭嘉就瘫趴到榻上,竟连稍微撑起身子的力气都已耗尽。
真是,好累啊,要是有酒就好了。
疲惫侵蚀着大脑的正常运转,做完正事,郭嘉的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开始胡乱的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事情。唯独不变的,只有他勾起的嘴角,仍噙着心想事成的愉悦。
既然屠城的骂名他已经担了,那这下邳,为了攻城置百姓性命于不顾的骂名,他再背起来也没什么了。之前他勉强捡回来的现下苟延残喘,这次假传军令,就算曹操再袒护,也必然要赐他一死了。
许是刚才诳荀攸的话奏效了,郭嘉觉得越来越迷糊。脑海中模糊勾画出等曹操知道他私传军令却木已成舟的咬牙切齿;又想到虽然一时曹操会难过但却能毫无骂名并全然收获民心的夺取徐州,所以很快曹操就会喜多于悲;还有没准待到多年后,曹操已然登上了那个位置,每至清明秋瑟,或许还能记得他这个人来他坟前浇上几杯清酒。
想到最后,他不禁笑出了声,结果又扯到伤口,笑容顿时有些狰狞。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厉呵:
“郭奉孝!”
所有的笑容瞬间散去,郭嘉扭头一望,本该在主帐中好好休息的曹操此时却站在他的帐口,满脸的怒容,攥紧的拳头无一不显示来者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差。
郭嘉心猛的一怔。
他现在可以确定——
第一,荀攸绝对没有如他答应的那样,不将他醒来的消息告诉曹操。恰好相反,根据时间推算,怕是他刚一出去就径直去了曹操的营帐,顺便连他们商讨的水淹下邳之策也告诉了曹操。
第二,蟏蛸卫肯定没有依他的命令去偷取曹操的将印,估计反而同样将所有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了刚醒的曹操。
第三,倘若第一第二点都没错,那么曹操恐怕已经知道了他所有的计划了……而显然,对此,曹操十分的生气,十分十分的生气。
眼瞧着曹操大步向他榻边走来,郭嘉心跳的越来越快,偷瞄都不敢偷瞄一眼曹操此刻怒气冲冲的脸。
他得承认,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害怕了。
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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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攸想小叔,攸想回许都【手动再见】
郭嘉:嘉要跪了,这次肯定得跪!【惊恐脸看怒气值不断升高的老曹】
曹操:【怒气值蓄力】
贾诩:【什么时候才能回许都啊,并不想再看生离死别秀恩爱了,还有……他想那蠢萌的阿绣了。】
吕布:excuse me?你们打不打下邳了?
看到有亲爱的没有沥青,我来简要理一下奉孝现在神奇的脑洞【还不赖你写的奇葩
1.他知道自己一年后之后就会死,并认为自己一年其实为曹操的大业做不了多少事。
2.彭城不屠不行,锅不能没有人背。
3.郭嘉认为他来背最合适,因为不能让曹操来担。曹操担,徐州的民怨就会在曹操身上,但如果曹操不惩处了屠戮百姓的人,同样也会遭到怨恨。
4.所以既然都要死,那不如现在因徐州而死,可以将自己的作用最大化。
5.郭嘉认为曹操就算有不舍,但也会赞同,因为曹操成大业,不会局限于个人情感。
6.然而老曹就算不局限于个人情感,也不屑这般拿来的仁名【x】
尽量来理了orz自己文笔渣努力说清然而还是混乱,真是辛苦大家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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