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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

嘉年 左篱 7044 2021-03-30 09:32

  晨曦破晓, 夜尽天明。

  一夜过去,风雪早已停歇。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皑皑的白雪上,反射着柔和而温暖的光。小炉中的酒液已经煮尽, 仅遗落下几缕梅香,弥散到亭外。府中的仆人站在小亭外,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见曹操缓缓睁开眼,才忙迎了上去,轻声询问是否要将早膳送到亭中。

  “昨夜府中可有异动?”

  “回禀丞相,一切安好。”

  “膳食暂且不急。你先多派些仆人去荀府, 在令君回许前, 务必要好生照料府邸。再去城南交巷,道待明年春日时,一切如旧。”

  荀令君回乡修养, 许都中的府邸除了些腿脚不灵便的老仆, 再没有留下任何人。丞相派些仆人前去代为照料,也是常事。至于城南交巷,那里有一位长于制香之人, 丞相会着人定下许多,春日里制好后, 全都送去荀府赠给令君, 年年不落, 却不知今年丞相为何会特意提到此事。

  但他自然是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问, 哪怕曹操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毕恭毕敬的领命退下,将曹操的命令传给管事,又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府去城南一趟。

  走出院门时,他不经意瞥见一抹浅绿。于墙角处,为白雪所压的枝头,竟已冒出了一点新芽。

  等这场雪化去,就要到春天了吧。

  想到此,他心中不由有些雀跃,连此时的天寒地冻,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朝手掌间呵了几口热气,加快了出府的步伐。

  而千里之外的颍阴,落雪也在日初时分,于朝阳中渐渐泯至细无。屋子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重新阖上,唯一的一盆未烧尽的银炭摆在桌案旁,苟延着一丝暖意。郭嘉看着对面倒在案上的荀彧,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推开屋门。

  “天寒地冻,夫人不必在此等的。”见唐氏候在门口,郭嘉似乎并不意外,“文若还在睡着,只是许都还有事等嘉处理,嘉就不能再。等文若醒了,烦请夫人为嘉道一声歉。”

  唐氏一如昨日的温婉有礼:“既然如此,妾身送先生出府。”

  听到这句话,郭嘉目光微动,停下脚步:“夫人不先去看看文若?”

  唐氏面色一滞,随即立刻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好似刚才一闪而过的惊慌,只是郭嘉的错觉:“先生是客,妾身自当代夫君亲自送先生出府。若非如此,想必夫君知道了,也会责怪妾身礼数不周。”

  回答的到是滴水不漏。

  他心中了然,但已无力深究。

  穿过积雪的庭院,离府门仅有几十步之遥时,突然,他眼前一花,一直压抑着的疲惫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眼皮沉的竟似下一秒就要睡去:

  “真是个傻丫头……”

  只听到一句不明所以的轻叹,郭嘉彻底陷入了黑暗。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从暗出走了出来,从仆人手中接过郭嘉:

  “我先扶少爷回马车。”

  荀攸点点头,又看向唐氏:“等我们离开后三个时辰,叔母就向丞相送信,道小叔身染风寒,不幸离世。之后若有人起疑,叔母一概推作不知。丞相乃一世豪雄,断不会为难妇人稚童。”

  “好。”唐氏点点头。这么多年,她陪荀彧经历了无数风雨,今日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她并不觉得惊慌,而只是担忧,“可公达,你本不必……”

  “叔母万莫再说这样的话。”荀攸先一步止住唐氏,“攸离开邺城前,已留下了辞官表。官爵功名与小叔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之前所为,不过是为了荀氏一族的安危,而现在——”

  他轻扬唇角,眸中竟有少年的锋芒,

  “攸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两辆马车,一辆停在正门,在郭嘉醒来之前,夕雾会驾驶马车一路西行前往许都。另一辆则隐在偏门巷深处,荀攸小心的将荀彧抱了上去。从此之后,世人只知荀彧殉汉而死,荀攸郁郁辞官,而实际上,他们会离开颍阴,寻一不引人注目处隐居终老。前尘往事,万般因果,再无任何关联。

  “这是钟先生仿的文书,你们出关的时候会用到。”把郭嘉送到马车上,夕雾来到偏门,“钟先生还让我转告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如果丞相真的要追究,他会尽钟氏之力,保荀氏周全。”

  简上的字瘦长端素,与真正的出关文书竟可以无一丝差别。而各关文书之间,还夹着一张素帛,帛上正是钟繇原本的字迹,典雅端肃,暗含神韵。如此危难之际,他居然还不忘写了篇《凤求凰》赠给荀攸。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钟繇半生周旋于关中豺狼虎豹之间,才换得的高官厚禄、宗族平安,如今却毫不犹豫的赌上一切,牵涉到此事中。可荀攸知道,钟繇定不愿他口中心中谈任何一个“谢”字。那太重了,也太轻了。

  将文书与素帛仔细收起,荀攸看向眼前的夕雾。辜负二字,他可以不必对钟繇说,却无法坦然的面对夕雾。

  “阿鹜,攸……”

  “我答应帮你,与你无关。”意外的是,夕雾打断了荀攸的话。她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暗羽一般,掩住无尽心事。

  “我承认,我曾经倾慕过你。”

  彼时,她不过是一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日日只跟在郭嘉身边,不知男女情事为何物。直到杏花雨下,她偶遇了一素衣公子,明目朗星,霞姿月韵。郭嘉几次询问,她都矢口否认,却还是不由忆起那日烨烨风华,乱了心曲。后来,他们渐渐相熟,他对她多加照顾,但始终止步于礼,而她也从未想过其他,只是好奇为何昔年敢孤身刺董,要凭益州天险割据天下的人,会变成如今这般内敛自持。眼见着那熠若星辰的眼眸为淡漠遮去千般风华,她疑惑,不解,更觉心中微微发酸,思来想去,才意识到,她是在心疼为风霜磨去棱角的人。

  再后来,就是几天前。他私下找到她,恳请她将下在酒中的毒,换成令人假死的药。她从来没有违抗过郭嘉任何的命令,可当触到那眸中再次亮起的点点星光时,她心神恍惚,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但也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你。”

  她嫣然一笑,灼灼如华。

  “我答应帮你,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令君真的命丧于今,将来少爷一定会后悔。所以,你不必道歉,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荀攸沉默不语。女儿家的心思素来藏不住,这也是为何他敢冒着消息泄露的风险,去求夕雾,这论常理绝不可能背叛郭嘉的人。他看得破,于是利用了这份未曾道明的感情。可他不想再点破,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承诺不了任何事。

  “我不像少爷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我只能看的懂你。你觉得,我在强颜欢笑。”看到荀攸的表情,夕雾笑得更加灿烂。她眉目弯弯,却毫无佯作的欢喜,只有一双明眸清澈,盈盈带着水光,

  “那你就错了。荀公达,你听好了,不是每个女子都会为情爱奋不顾身。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话时,她像得胜的将军一样骄傲的高昂起头,这样就可以阻止泪水跌落眼眶。

  她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谎。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真的没有那么喜欢荀攸。就连这么一场微不足道的输赢,她也不愿让出去。

  日头渐高,这僻静的小巷中,不时也开始有路人经过。雪光映着梅影,终于,他们在和煦的阳光中彼此作别,口中轻描淡写的说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心中却知天涯路远,再次相见恐已非今世。

  夕雾站在远处,静静的望着马车连同心事一同远去。直到马车渐渐消逝在远方,她的心终于彻底静了下来,转身走回到那辆正门的马车。

  她悉心的为小炉添上新炭,看着郭嘉沉睡的面容,突然,她原本以为已经平复的悲伤又再次席卷全身。

  可这一次,她没有流一滴泪。她只是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走到车外,狠狠一甩鞭子,马应声向前奔去。

  她有更重要的事。

  少爷,就是她最重要的事。

  ————————————————————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山清水秀的一座的小村庄前。

  “小叔,”荀攸勒住马,回头向车中喊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攸去村中买些吃食。”

  然而,车中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自从几天前,荀彧醒来知道一切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荀攸知道,荀彧定是不满他擅作主张,但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他已经为所谓的宗族蹉跎了大半生。如今,他只想为自己与心爱之人而活。

  他暗暗叹口气,再不多言,向村庄走去。

  待荀攸走远,荀彧才掀开帘子,静静望向车外。

  那日的大雪似乎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自那之后,天气就渐渐转暖,消融的冰雪流入黝黑色的土地。瑞雪兆丰年,有冬雪的滋润,想来,百姓明年定会有个好收成。

  望着那冰雪覆盖处冒出的盈盈绿色,荀彧心念一动,留下字条,多日来第一次走下车。

  许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即便走在雪地里,荀彧的腿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他缓缓向前走着,穿过雪压枝头的梅花与在村口打闹嬉笑的孩童,望见在一处院落中,一位双鬓斑白的老农正在给牛喂着草料。

  他驻足在院外。

  “老人家,”荀彧朗声道,“可需要我来帮您?”

  老人闻声看去,见来人虽一身素袍,但身姿伟岸,面冠如玉,一看便知是位大人物。忙摇头道:“粗鄙之事怎敢劳烦贵人。您如是无事,到可以来院中一坐,饮杯椒酒,去去寒意。”

  “耕牛事关农事,农事事关民生,您年事已高,这些事本就不该劳烦您的。”说着,荀彧走到院中,将身上袍子解下披到老人单薄的衣衫外,又扶着老人到一边坐下。老人受宠若惊,想抓紧袍子免得沾到雪,又怕刚做完农活的手污了它。为难之际,他一转头,惊讶的发现荀彧竟真的挽起宽袖,给剩下的耕牛喂起草料,毫不在意衣摆沾上草屑与泥土。

  “老人家,您是一个人住吗?”

  “老朽和儿子儿媳同住,不巧他们今日去小学接我那孙儿,得过了晌午才回来。”他抓着袍子,声音有些紧张,“平日里这些活他们都不让我做。趁他们今日都不在,老朽才想帮他们分担些。”却没想到,反倒劳烦了这位好心的贵客。

  听到此,荀彧眼角笑意真切了许多:“您儿子儿媳孝顺,才不愿您来忙这些事。”又如闲聊般道,“瞧您家的牛体壮膘肥,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吧。”

  “是,是。”老农连连赞同,既是为儿子儿媳的孝顺,也是为今年的好收成,“这些年流寇少了,仗也不常打了,若是哪年天时不好,朝廷不仅不收赋税,还会给我们分种子。前年,还把村边上一条河引到了村里,家家户户的浇地都不用再隔三岔五去挑水。就连我那孙儿,也不必再帮我忙农事,能到小学去读书。这日子,真是比前些年好了太多。”

  “瑞雪丰年,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喂完耕牛,他又帮老农筛起晾在檐下的种子,将挂在一边的腊脯和酿在窖中的冬酒到前院,一边忙着杂活,一边问着老农琐碎的家长里短。这位不知哪里来的好心人对村中的情况似乎十分感兴趣,从农耕布织到自己那孙儿的学业,人都会一一细问,每听到他答一句,眼中的欣然之色就会更深一层。让这样一位贵人帮忙,老人本就讪讪不已,可又拗不过人,只得更加尽心地回答起荀彧的问题,堪堪缓解心中的愧疚。

  忙完所有能做的事,荀彧解下布斤将散乱的碎发重新束起,老人为他端来一杯温好的椒酒:

  “今日恰是除夕。贵人若不嫌弃,不如在老朽家饮酒守岁,明日再离开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荀彧浅笑道,“只是,我也有家人还在村外等我,就不叨扰老人家了。”说完,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郑公注过的一篇《孝经》,等您家孙儿学完现在读的《六甲》《三仓》,可以再学这本书。还有……”他又从腰侧解下一个香囊递给老人,“这里面是些椒葵子,您挂在家中去,可以防虫。”

  “您,您实在是……”太多感激的话积聚在心口,老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终于组织好语言时,那抹素色的身影却已不见了踪影。

  荀彧再次路过村口时,那些梳着总角双髻的孩童还在嬉闹。他们有的骑着一根竹竿互相追逐,有的拖着鸠车陶鸽助阵,女孩子折了梅花枝插到头上,见到有人被雪球砸中,就咯咯的笑起来,如银铃清脆,一片欢欣盎然。

  他不禁又弯了眉眼,比岁月更温柔。

  他继续向前走去,在马车几十步远处,他看到衣袂随风飘扬的荀攸,

  还有远道而来的夏侯惇。

  荀攸向前跨一步,将荀彧挡在身后,毫不掩饰对来人的敌意。

  “夏侯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惇代丞相传话给荀尚书。”夏侯惇道,“丞相说,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若退为岩穴之士,必会是朝廷大憾。所以先生辞官,丞相不能答应。”

  荀攸神色更厉,不躲不退:“丞相厚爱,攸愧不敢当。还请将军回禀丞相,攸心意已决,离开之后绝不管任何纷争。丞相大可放心。”

  “公达。”见荀攸暗暗握紧剑柄,荀彧低唤一声,按住他的手,“彧想,夏侯将军的话还没有说完。”

  “丞相还让惇转告给先生,他虽惜才,但也知先生心意坚决,不愿再回朝中任职。”夏侯惇继续道,“所以,丞相向陛下奏请,予先生扬州牧一职,督江东诸事。为免先生思念亲人,荀氏一族也可随先生迁往江东。”说完,他将怀中物递给荀攸,“这是圣旨,接与不接,都由先生。”

  “还有一物,丞相让惇交予先生。”然而,夏侯惇说这话时,看着的却是荀攸身后的荀彧,“令君染疾而亡,丞相悲痛无比,命匠人连夜赶制令君生前最爱之香赠予先生,也可睹物思人,聊表哀思。”

  漆盒古朴无纹,却有暗香缭绕,若空谷幽兰,淡雅悠远,一如往昔。

  “话与东西惇已带到。天寒路远,望先生前路珍重。”

  说完,夏侯惇竟真的再未纠缠,翻身上马离开。他来去匆匆,若非雪地上清晰的一排通往远处的马蹄印,甚至都会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小叔,你……”

  “不必问彧,问你自己。”荀彧看着荀攸,“无论哪里,彧和你一起去。”

  如果说放荀彧与荀攸走曹操已是顾念旧情,那让荀攸就任扬州牧,又让荀氏一族迁往江东,几乎就是将江东全部交给了荀攸。这其中蕴含的绝对的信任,让荀攸拿不准曹操是真的仅仅是因为对他和荀彧的相信,还是另有所谋。

  但听到荀彧的那句话,让他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

  当年孤身刺董也罢,今日往赴江东也罢,只要有荀彧在,他就再不会有任何的犹疑。

  “去江东。”

  另一边,晌午时分,老农的儿子与儿媳如约带着孙儿回到了家中。孙儿急着去和伙伴去村口嬉戏,一回来就跑回屋里换衣服。儿子与儿媳无奈的摇头,与老人道:

  “父亲,我不是说了吗,这些活都等我回来做。您腿不好,该在屋中多休息才是。”

  “不是这样的。”老农忙摇摇头,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又遗憾道,“可惜我竟连那位贵人的名讳都不知。”

  儿子拿起那卷留下的竹简,待看到简上内容时,微微蹙眉。儿媳则体贴的帮老人出着主意:“父亲可还记得那位贵人的样貌,将来有缘,或许还能相见。”

  “嗯……”老人仔细回想起来,“他前额很高,脖颈修长,肩形伟岸,似乎和我一样有腿疾。只是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还说家人在村口等他,想来应当是过路人。”

  “父亲这描述,倒让我想起一句话。”儿媳莞尔一笑,“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诶!”老农不满,“我可没说那位贵人像丧家犬啊。”

  “父亲,”儿子恰好听到这句话,抬头笑着解释道,“宓儿的意思是,你遇到的贵人,是为黎民苍生奔走四方的圣人。”

  “算了算了,你们总说我听不懂的话。”老农摆摆手,没多再问。他半年前认得这干儿子和儿媳哪哪都好,既孝顺又体贴,还把他的孙子视如己出,就是总说些他听不懂的文绉绉的话。他认识的字还没有他那孙儿多,哪里知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儿媳秀眉微蹙,“这披风,也是那位贵人留下的吗?”

  老人点点头。

  “显奕,”儿媳拿起披风轻嗅,眼中露出一丝忧色,“这上面熏的香……”

  “嘘。”儿子摇摇头。从他看到那卷郑公注解的《孝经》时,他就猜到了些许。只是如今平静的生活正是他与宓儿想要的,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点破。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笑着说起旁事:“那我先去做饭了。显奕,你扶父亲回屋之后,过来给我搭把手。”

  “是。”他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谨遵夫人之命。”

  祥云送喜,雪映瑞红。不一会儿,院落中就和其他家中一般飘出了浓郁的饭菜香。村口的稚童还在演着郎骑竹马,家中黄发垂髫共享天伦。无吏士呼门,无耄耋失归,谋闭不兴,乱贼不作,仓谷满盈,恩德广及草木。待圆月当空,爆竹声响,千门万户共举屠苏,歌此太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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