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月老庙？”张戈点点头, “好。”

　　听了陶定邦的话, 张戈没有多少迟疑就答应了。他对赵衡蒲不赞同的眼神，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走到一旁，对着赵衡蒲小声道：“师父，您先回去吧。”又对一旁的丁棋吩咐, “我的口罩带来了吗？丁棋, 你跟我去一趟。”

　　“好嘞，公子。”丁棋看了眼赵衡蒲，应下。

　　“你小子自己不愿意, 师父便帮你一把, 偏偏你还要去见！”赵衡蒲小声道, “你既然无意，不要误了别个。但若是有意……陶家这位姑娘倒很是合适。”

　　“不是, 师父。我只是觉得该说清楚。”

　　“牛儿,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说清楚的。”赵衡蒲踟蹰着，“倒不如避开, 时间久了，就淡了……”

　　张戈惊讶的看了一眼赵衡蒲。

　　“师父？避又能避多久, 无论什么事情，到最后，都得面对。”他敛容, “无论是缘, 是命。”

　　“避的了一时, 避不开一世。”

　　赵衡蒲没有搭话，缩了缩脖子，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

　　月老庙前有颗很大的树，据说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十几个童子合围才能堪堪圈住树身。树上挂了很多丝带，结绳，陶姮就站在树下，右手拢着放在额上，眼睛不错的看着西边垂落的红日。

　　“陶姑娘。”张戈喊。

　　陶恒回头，“张戈，大哥……”

　　陶定邦摆摆手，背着手走到一边。月老庙外有许多小吃摊，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远远看了眼自己妹妹，丫鬟跟着，他倒不是很担心，只是难免不叹口气。等转过身，唤小二道：“小二，来碗酥酪。你这儿可有茶吃？”

　　“客官，小的这里只卖杏仁茶，可要来一杯，香味纯正，保管客官满意。”

　　“那来一杯……”

　　日落时候，家家户户炊烟起，饭香飘了满城，这月老庙附近小吃多，甜香气就更浓，闻着叫人心馋，陶姮耸着鼻子笑出声：“哈哈哈，张公子，今天你可出糗了，我虽然离得远些，可看的清楚呢。”

　　“捉婿的风俗，还真是有些吓人。”张戈摸摸鼻子，走的离她近了些，“你刚刚在看什么？”他顺着陶姮刚刚的目光看去，红色的阳光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仅不刺眼，还很柔和。就是看久了，那一团红，让人有些晕眩。

　　“刚刚啊……我在发呆。”陶姮越过他，走进月老庙的门，“陪我进去看看怎么样？你还没有来过月老庙吧。”

　　“没有。”

　　“那可得好好看看。等你以后成家立业，就不能好好看了……”

　　张戈：“……”

　　“不信？”陶姮狡黠的看他一眼，“这庙里，到处都是未婚的姑娘家，看风景难免要看到人。等你成家了，目光大半要落在你的妻子身上，哪里有心思看别的。就是想单单看风景，都会有人管着你，免教你看了别人。”

　　张戈苦笑道：“这管的也太严厉了吧。”

　　“要是我，我就管的可严！叫你只能看我，不能看别人！”陶姮手指颤抖着，攥住了裙摆，“可你以后，一定会取个很贤淑的女子吧……不论是榜下捉婿，还是别的，什么样的名门淑女你都可以娶。”

　　“在下……只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张戈停下脚步。

　　“你说的，是那个送你圆玉坠子的人吗？”陶姮背对着他，轻声问道。

　　张戈猛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坠子早就还给尹四辉了，他不是没有料到有这么一天，也许亲朋好友这其中，会有一个人发现这件事，他只是还有些慌乱，没想到会这么快。张戈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的问：“你……知道了？”

　　陶姮点了点头，“是哪一家的姑娘？是你老家认识的吗……啊，我，我并不是故意去打听你的事情，只是你来上京后，也不常出书院。我真的不知道，你还认识哪家的女子……”

　　姑娘？姑娘。

　　张戈垂眸，“嗯。老家认识的，后来才知道，他也在上京。”

　　“那真是有缘啊。”陶姮故作轻松的转过身，看向张戈，“……那她，是不是很美？”

　　美吗？

　　张戈想了想尹四辉那张脸。

　　“也算是……很好看吧。”

　　“性子呢？”

　　张戈想了想，“……捉摸不透。”

　　陶姮就又笑了，她今天总是在笑，却和往日欢乐的笑容不同，每一次，都笑的越来越勉强，“捉摸不透……捉摸不透才好呢。那你是对她，非常在乎才会觉得捉摸不透。”

　　张戈不忍陶姮再这样说了。他道：“陶姑娘，你是我在这京中，见过的最青春洋溢的女子。”

　　“青春洋溢？”

　　“就是，很活泼！很灿烂，精神，漂亮！”

　　“这还是你头一次夸我。”陶姮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听着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陶姑娘，你真的是特别好……可是我……”我喜欢男人。张戈心里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陶姮真话。

　　陶姮还没等他说完，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别说！张公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至少此时别说。我听说月老庙的签很灵的，陪我去求个签吧！”

　　“……啊？”张戈呆住，“好……好。”

　　两人一起走到月老像前，陶姮拿了一旁台子上放的签筒，跪在蒲团上求签，签筒晃动了老半天，签条才慢悠悠掉了出来。陶姮伸手捡起，又给月老磕了个头，站起身拍拍，兴奋的举着签条给张戈看。

　　“张戈，你看。”她脸颊泛红，“我觉得，会是一个好签。”

　　张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兴奋，但也笑着道：“一定是。”

　　“那我们去解签吧！嗯……不过我有些害怕。你帮我去解好吗？如果是好签，你就挥手，我过去听。不是好签，你就赶紧走，我们都不要听。”

　　“好。”

　　今日的张戈，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了，陶姮心里很清楚原因，因而并没有多开心。

　　排着队，递过月老灵签，在月老庙都是求姻缘的，坐镇的大师接过号码签条，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个朱红的纸质签条。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公子，你这个签，是个好签啊。你看这上头写的是……”

　　“请您稍等！其实这不是在下的签。”张戈站起身，朝着陶姮挥了把手。陶姮揪着裙摆几步跑来，

　　张戈道：“是好签。”

　　“那就好。”陶姮笑嘻嘻的看了眼他，再低头看签文。

　　这大师年近古稀，头发早已白了大半，瞧了眼陶姮，又瞧了瞧张戈，忽然对张戈道：“公子，老朽可否一观公子的容貌？”

　　“可与签文有关？”张戈问，手已经放在了口罩上。

　　大师点头，张戈便上前一步，揭开了口罩，只叫这位大师一人能看见。大师看了他一眼，目光平和道：“可，公子将这面罩重新戴上吧。既然是这位姑娘的签文，还请公子到一旁稍候。”

　　张戈点点头。

　　陶姮却道：“他可以听！”

　　“姑娘既然来了，又求得此签文，不如自己一个人听听，还可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

　　陶姮愣住。

　　“你听吧。”张戈后退几步，“我去那边树下等你。”

　　“……好吧。”

　　然后大师便示意陶姮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下，隔着桌案，将签文念了出来，“姑娘的签，是月老灵签第四十五签：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焉知来者不如今……”陶姮不解，“请问这句话该如何解呢？”

　　“姑娘生辰八字如何？”

　　“我是宏章二十年卯月巳时生。”

　　“嗯……此签可解为：君尔目下之人，本是可心满意足之人。焉知后来之人，不如姑娘此时心仪的这一位。”大师摸了一把胡须，“老朽观这位公子的面相，实非姑娘你的良配，可待日后。因而是好签。”

　　“只是提醒姑娘一点，姑娘日后选择，实应慎选之！品、学，兼丰而体能慎之。”

　　“是这样吗？”陶姮沉吟，“可待日后……日后，然后呢？”

　　解签的大师哄孩子一般道：“没啦！解完啦！”

　　“解完了？您这才说了多少，我以前求观音灵签，还有典故呢……”这月老的签，明显和陶姮原本的设想的很是不同，她觉着不准，嘟囔道：“您这也说的太少了……”

　　“嗯……该说的，老朽都说啦。”

　　“真解完了？！”

　　解签大师认真的点了点头，喊道：“下一位！”

　　陶姮拿着签文站起来，呆了两秒，喃喃自语道：“好吧。可待日后，倒是个不错的说辞。”她往张戈的方向看去，略微提起裙摆，小跑了过去。

　　扬起一抹笑，她站在张戈面前，仰头道：“张戈，我得了个好签哦，说的我的姻缘，可待日后。大师还说，你不是我的良配哈哈。”

　　张戈摸了摸鼻子，“是吗，那很好，真好。”

　　“……嗯。”陶姮低下头，“有了这个签，感觉就算不跟你在一起，也没有那么难过了，毕竟，可待日后嘛。”

　　张戈没想到陶姮这么快就想通了，真心诚意的为她高兴：“正是如此！”只是刚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其实只是陶姮在向他表明心意。至于难过……看着面前的少女始终没有再抬起的头，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可待日后，但日后遥遥无期。总比不上尽今朝称了心愿，得成姻眷……”

　　张戈不知如何接话。

　　陶姮等了一会儿，轻声道：“张戈，我可以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

　　“对不起。似乎太勉强了……”

　　“陶姑娘，你不必如此。”张戈叹了口气，“你喜欢的只是在下的这张脸。其实容色之下，真正面目如何，你并不知晓，或许真实的我，十分不堪。某一天你知道了，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陶姮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兔子一般：“我不会的。你当我是什么人！”

　　张戈看向她，“容色叫人迷惑。每个接近我的人，我不免想，他是为容色而接近，还是因为我本身的品性。姑娘又为什么心仪在下呢？”

　　“因为你长的好看，于是想要进一步了解，然后发现……发现……“陶恒愣住，“你很好……我是，这样觉得的。”

　　张戈笑了笑。

　　陶姮轻声问他：“你觉得容貌，是负累？”

　　“不。骨肉皮血都是我的一部分，没有负累的想法。只是……”

　　“姑娘你第一次见我，就被在下的皮色所迷。这样会蒙蔽很多你自己的考虑。”张戈伸出手掌盖住自己的脸，连口罩外的眼睛也一并遮住，然后拉起了陶姮的手，让她看向自己，“你现在再看我，忘记我的模样，想一想，我平日的为人处事。再想想，我与你认识的别的男子的区别。我真的有你认为那么好吗？”

　　陶姮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她在边关长大，中途进京。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张戈很早就想这样做，遮住自己的一切，让面前的少女再看清楚一些，自己的心。

　　“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

　　“……有。还是有。”陶姮露出呆呆的说，“你总是很温柔！就连拒绝也是，学识又那样好！”

　　“除去我的脸，在下有过什么让姑娘你心跳加快的行为吗？”

　　“……没有。可是！可是我跟你在一起，总是心跳的很快。”

　　“不要想在下的脸，将在下的脸想成你大哥的脸，再用你大哥的脸来想我们相处的时日，你还会……心跳加快吗？”

　　不是张戈的脸，而是大哥的脸？

　　陶姮睁大眼睛。

　　如果是大哥？

　　她与张戈相处的时日，如果换成是大哥与她……似乎，回忆与面前的男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渐渐的，陶姮挣开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

　　心似乎跳的没有那么快了。

　　可是，好痛啊。

　　“太美的东西，容易成为别人的梦境。你喜欢的，大部分是你想象中的张戈。”张戈静静道，“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

　　“笨蛋！”陶姮打断他。

　　张戈不解。

　　“心虽然会迷惑，却不会撒谎。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我很明白。”陶姮落下泪，“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她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所以印象那样深刻，但真正喜欢的那一刻，并非因为容貌。

　　“如果有人真心爱慕你，一定是因为，她的心这么告诉她。”陶姮指着自己的心，“无关容貌，无关性格品性，这里才不讲道理。”

　　“所以才会因为跟你在一起而开心，分离而悲伤，分隔又牵挂。张戈……今天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心悦于你，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最后，还是想见你。你知道吗？我想了很多我们见面会说什么，却没有想到，你这样看我……”

　　“你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好。”陶姮觉着有些喘不上气，“如果我在你心中，竟是个会因为你的容貌蒙蔽心智的女人，那也只是说明，你从来没有认真了解我。也好……也好，这样分开，真是明明白白。”

　　“抱歉！我……”张戈上前一步，陶姮摇头。

　　比起被张戈直白的拒绝，让陶姮醒悟最深的的，就是张戈的这番话。

　　朋友贵在交心，更不用说进一步的情谊。她终于醒悟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位置，她或许爱的有些卑微，但也有骄傲，也有自尊。

　　“这段时间给公子带来的困扰，还请公子见谅。祝公子你，官运亨通……我马上要随父亲回边关了，自此山高水远，还望珍重。”心绪如此激荡痛苦，陶姮忍受不了自己再狼狈下去，匆匆说出这一句，绕开张戈便要离开。

　　“陶姑娘，我很抱歉。是我失言……”张戈震惊陶姮的情意，无论他对陶姮是否有意，都不该这么贬低这个姑娘的情意。

　　他道歉的很快，陶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张戈一眼，眼神挣扎，“被容貌迷惑迷惑的，不是我……”

　　她直视张戈，“是你。”

　　一朵花开的再美，它没有灵魂，不会言语，也只是一朵花，人也一样，如果面前的这个人粗俗不堪，品行恶劣，她不会陷的这样深。无论是张戈看向她那无奈而温柔的眼神，高谈阔论时候对国家的热情，还是画画时细心的教导，这些……陶姮闭上眼，又睁开。

　　“张戈，你心悦的那个女子，一定要好好去了解。”捉摸不定的，或许不是她，可能也是你，陶姮想。

　　张戈一时怔在原地。

　　“后会有期。”

　　秋已到了尽头，黄叶簌簌而下。陶姮粉色的倩影已经越走越远，张戈站了好一会儿，抬眼看着这满目的黄叶，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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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5000+的小肥肥

　　陶姑娘的戏份基本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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