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苦寒调
任谏议郎已有一月, 霜雪已覆地, 雪屑乱绒绒的在天上飞,若问张戈有何感想, 看他此时横着眼怒瞪的目光,也就明白了。
“陛下!臣虽任的是微末小官,且不论纠弹公事, 日日被您拘在身边, 怕是有些不妥吧。”
“爱卿学识渊博,朕有许多典籍不懂之处需要爱卿细细告知。”新帝脸上的笑,仿佛窗外刮来的不是冬风, 而是春风一般。这春风日日吹在某人脸上, 不仅不和煦, 还颇有些飘飘然,桌案前说着说着, 不安分的龙手就搭在了张戈官服上。
“陛下忙成这样, 还要分心二用,来听臣讲郑伯克段于鄢、一鸣惊人这般入学稚童都能明白的典故, 真是不易啊!”张戈利落的后退好几步至安全距离。
不安分的龙手顿了下,看了眼面前的奏折, 心中不无遗憾的哀叹一声,肖灿转而抬手拿笔沾了下砚台中的墨,提笔批阅。忙成这样, 皮一下的消遣就更不能落下了, 他点点头, “爱卿能体会朕的辛苦,朕心甚慰。”
“……”张戈第N次明白了,肖灿登基后,脸皮也随之登顶。
又听桌案前的帝王闲闲说着什么“……分心二用,到底有所不足,朕今夜便留爱卿留宿宫中秉烛夜谈吧。”的屁话,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有道厚颜如甲,冷风这般吹,陛下可觉着拂面有铁衣寒之感?”张戈讽刺的很明显,可肖灿笑眯眯的想,身上吃了亏,再不叫张戈逞逞口舌之利,心中郁结,反而于日后无益。
文人就是这点好,能动嘴皮子就不动手,到底自己得了乐,随他~随他。
“确实有些冷。”
“哼。”
“爱卿过来些。”
“什么?”张戈警惕。
“许是下人懈怠,爱卿帮朕看看火炉中可还有炭火?”
“哪里是下人的缘故,陛下放着有地炕的屋子不去,偏生来臣这里做什么!”张戈嘀咕着,迟疑着上前走了几步,隔着精致的笼盖往下看。因着这几日的亏,他如今在这专门辟给他办公用的屋子里,是轻易不肯再跟肖灿在一米距离内了。可看了看火炉,炭火却还足够。
心知又上了当,可已离的这般近了,张戈冷着眼一转头,果然那张笑眯眯的脸就挨了过来。
他不喜地炕,觉得干闷,爱一方火炉开一丝窗,连带着肖灿来久了,也跟他一般。
宫中的炭是好炭,无声无息的,也就更显的那吮吸声明显。
窸窸窣窣的衣带扯动着,张戈怕惹得外头太监宫女听见,不敢挣扎太大声,知道肖灿心心念念了许久在这地方来一场,偏他在这里是绝不肯如他意的,日后还要在这里办公,这宫里这么清静喜欢的地方少,他可不想日后在此处红着脸呈个坐立不安模样。
当下身体一软,乘肖灿解他衣带的空隙,一个撩咳咳腿就踢了上去,当然没真对着那地方踢,都是男人,那地方有多痛,他自己也知道,只是顺着这一踢,叫某人吃痛放松。
可叹他这一月头一次动手,却没成功。
肖灿是生死里滚打出来的,对着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张戈腿刚动了动,他便猜出来了,顺势擒住了张戈踢来的腿,看着张戈因气愤难堪泛红的眼,潮红的脖颈,轻轻将腿放下了,话语温柔道:“怎么还动起手来,你不肯,我自然不勉强。”虽然这么说,他还有些贼心不死,补充了句,“不过一个屋子,过几日觉着不好,换了就是。”
张戈刚被他压在椅子上,不妨腿踢出被抓住,便是放下了,还有些气息不稳,歪倒在靠背上,没好气道:“昏君!”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瞒不住面前这个狡猾的,也就直说了,“你总想着诱我自己动情了,便顾不得这许多,可这世上,你是不怕了,我还战兢,换也得有个名头,有一就有二,劳心劳神……”
他恨恨锤了下椅子,问面前年轻的帝王:“你怎么就不怕?莫不是真要做个昏君!”
“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
“左顾而言他!我还不知这里都是你的人吗,只你当朝前诸位大人都是瞎子不成?不娶妻纳妃,日日拘着我……”张戈认真的看着他,“我,用不着你如此!”
肖灿收了笑,眼神也冷肃起来。
“不用我如此,那你想娶妻纳妾?”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我自是不会……”张戈想,他只喜欢男人!娶妻做什么,那不是害了好人家的女儿。
“我听你念叨几回你师兄的儿子聪慧可爱。”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张戈一下子就明白,梗着脖子道:“便是不娶妻,日后接个孩子给我摔盆养老有何不可!”
“朕不准!”
“……”张戈愣,“为何?”
“你我日后,不要有子嗣之累。”
他不是幻听吧。
张戈震惊:“你……后代,国祚……陛下?”顾不得纠正你我称呼,一时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张戈有些隐晦的看了肖灿腰部以下。
“不是爱卿想的原因。”
这都能猜出来?!
我就瞟了一眼!
张戈移开目光,迟疑道:“陛下若是无后,朝政必然动荡不安,您要三思。”
肖灿却不愿再谈此事,只道:“朕自有安排。”
“……”
吊胃口自古以来都是最叫人挠心挠肺的事情,何况这件事事关自己,张戈不高兴,忍了好一会儿,不忍了,“你自有安排,那还干涉我的事做什么?”
“你的事,我的事,戈弟要分开论?”
汗毛一竖,求生欲让张戈立刻道:“什么分不分开,你做了我两的决定,却不告诉我缘故,总要给我个解释。”
“那你适才,怎么不直接问?”肖灿笑着回到座位上,继续批阅,“爱卿是时而干脆,时而委婉,敢说时不敢问,自个纠结半天,这叫朕,如何是好。唉……都说君心似海,这臣心,也是捉摸不定啊。”
“你……”张戈算是看明白了,“你一天不逗我是浑身不舒服吧!”他咬牙切齿道。
“戈弟白日里,庄重肃穆,我瞧着是幼时教学的太傅,而不是……”肖灿的手穿过张戈如墨的头发,轻轻抓住了几丝在手心摩挲,“亲密可卧榻之人。”
“戈弟可是有宏愿,有传言道,你曾在书院,说日后做官,必要海寓承平,明君忠臣相得?”
“……!”
张戈当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耿直忠心,喊得口号很多,这一句他都不记得了,忽然被肖灿提出来,他有些不自在。
心虚?
也不是。
他咀嚼自己此时的情绪,想他自己说的再多,到底不是纯正古人,做不到那份实实在在的忠心,当时说的颇有几分趋利避害,他并不羞愧这一点,只是因后来看身边人的生活情景,有了几分真心。
可被肖灿这么一提。
他才恍然,自己这段时间的烦躁是为什么,又为何为了肖灿不打算有子嗣之事这么焦虑。他已为臣,在肖灿说不打算有后代时,他想的不是这个人多喜欢他,而是历代不早定下接班人的皇帝,会给朝堂带来多少动荡不安。
“我,是说过这句话。”他便是记不清,也确定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戈弟想做贤臣……可若是我,不想做明君呢。”
“你不想……”张戈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气,如今的宗国,因着几代外戚势大,已颇有几分内忧外患之感。世家错综盘踞,他虽然不聪明,不过一个仗着记忆力好的书呆子,但自古朝政,分权与集权,皇权统一优弊还是学过的。
德施,刑罚,礼法,乱了哪一个,都会牵扯许多问题。
肖灿真的不要后嗣吗?
这边也是嫡长子继承制,张戈觉得蛮好的,分歧少,简单明确,便是日后,真能坐上位置的不一定是嫡长子,但自古以来,这一举措,确实能很长一段时间安定社稷。
你就算被我彻底诱惑弯了,也该生个嫡子吧!
张戈心里难受。
这不是他少年时候会有的想法,明明知道肖灿这么做,他会难受吃醋,爱情的排他性可不是开玩笑的,可受了这么多年文人教育,师父教导潜移默化,他发自内心的难受。
他崩溃的发现,自己居然想发挥自己的官职职能,劝谏一回,让肖灿要不要考虑生个嫡子。
可想劝的话,他没立场说,他的心有七分不叫他说,三分却是想说的不得了。
那七分是现代思想的张戈。
要嫡子就该有正宫皇后,让已经弯了的肖灿,去娶一个名分的妻子,一个同妻,张戈说不出口,他是现代的人,不想害了人家姑娘。何况他爱面前的男人。
张戈适才还笑肖灿面如铁衣,此时的心中却如同穿过一把铁刃,很凉很冷。那三分想说的,是古代教育下的张戈。
赵衡蒲教导他最多的就是责任感。
皇帝是一个身份,是国。人生进退两难处很多,生处高位,权利越大,担负的责任越大,延续后代也是责任,挥霍这份权利一切随心当然好,可这样随心所欲的皇帝痛快了,下头的百姓便是多年的民不聊生。
于是有臣,有为利益为臣者,便有为民为臣者。百姓没得机会对皇帝说:“王啊,您若不贤明。我们便要遭殃了。”但臣有这个机会,端看他们用不用这个机会。用了,有些是忠言逆耳,有些是虚心纳谏,一些人名垂千古,一些人掉了脑袋。
世间对错最难论断,立场才是真正催人心肝,叫人进退两难。
他如何说。
如今在朝堂,不知多少人背地里道他张戈——
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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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是跟很多利益牵扯的,能掌握古代大多数人生死这一点,熊每次想到就不寒而栗O__O
也许有读者觉得张戈会有三分想让肖灿生嫡子的想法很荒谬。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张戈是,纯古代忠君爱国师父教导,受古代环境多年影响,见过很多贫苦百姓长大的,现为官立场,有自己的思考与纠结的现代人。
不用等攻思考娶不娶的问题,这是两个人共同问题,张戈是成年人了,自己就会先思索,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攻他不走寻常路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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