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自古就有赏花的习俗, 时节不同, 能赏的花也各有不同。已至11月, 正是月季最后的花期, 街旁倒有许多月季, 单瓣复重瓣,粉粉,白白, 红红, 连绵满街, 美不胜收。
近冬的风,其实很冷,又兼早上下了雨,张戈这一科是恩科, 虽是三年一度的盛事,但有了前头那正式一科的情形,京中的百姓好奇心已满足许多, 又因着这天气,本该没有那么多人在街上等着,但因着前几日榜下捉婿一事,倒是叫京里的人, 知晓了早些时候流觞会那惊鸿一现的美男子是何人。
传言此子容貌惊人, 有神仙风貌, 纵有对此夸张传言不屑一顾者, 但看过的都说此言非虚, 因而好奇的,不屑一顾的,向往的,都要来看看,满足下好奇心,养养眼,做个韵事笑谈也不错。
虽然雨停了,街旁商铺下,却还有顺着瓦片滴落的水珠,天也依旧阴沉,许多人举着伞眺望着,远远见好些官兵在鸣锣开道,便知道新科状元一行人就要来了。
……
嘈杂乱市声,乌云不见日,雨后一阵寒风叫街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寒噤,瓦檐上残留的雨珠落在一个匆匆赶来看热闹的人脖子里,叫他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抹了一把脖子里的水,来人纳闷这街怎么忽然静了这么多。等到了约好的地方,远远看见友人宽厚高大的背影,兴奋的上前一拍,他好奇道:“何兄!叫我好找,状元来了吗?怎么这么安静……”
友人背对他,不答。
“何兄?”来人又喊,他长得较常人矮些,友人又高大,见周围人都昂着脖子,顺着一个方向看去,心下纳罕,他便扒拉着向前挤去,这一挤,如同一颗石头落入水中,石虽小却荡起阵阵涟漪,惊醒周围一群人的神志。
“啊!”一声尖细的女声带着兴奋喊了出来,然后便是起此彼伏的尖叫声,笑声,原本因状元一行人走近的安静,忽的爆发本应有的热闹,只是这热闹更多的聚集在一人身上。
“榜眼公!”欢声浮动。
“好个清俊的少年!”
“淳安县?我老家便是那儿!真是争气啊!”
“这一科的一甲士子,真是年轻!”
“是啊是啊,真是年轻啊。少年英才!只是这榜眼,唉……怎么生的这样好……竟白日里叫人生出一股不安来。”
“状元公……啊,快快,快看状元后面那个人!”
马蹄慢踏,渐渐过了一条街。
“榜眼公,看这边!”轻罗小扇遮掩着,又拐过一条街,几家女儿在张戈一行人走过时,忍不住凑在街上酒楼一起嬉嬉笑笑喊了几声,“看这边!”
“这里这里!抬头抬头~”
“就看一眼这边嘛!”女儿家娇娇的声音,听得仿若相识。
张戈拉着缰绳的手一顿,不知为何,忽然回首。
这一回首,便又是齐齐惊叹声。
可张戈却没见到楼上喊他回头的人,不知是哪几家红袖搭在栏杆上,显然是匆忙躲避,长长的袖摆还搭着,人却不见,直到张戈快被别的吸引目光转回去,才从栏杆处,探出几个羞涩的举起扇子遮脸的姑娘,只留一双美目回望过去,满目惊艳。
榜眼公……
榜眼公。
新科状元吕子健,偏头看了眼落后自己一个马身的少年,他们这一科是恩科,虽街道也是张灯结彩,但也远没有前一科时候的光彩,毕竟先帝去世不久,且恩科自古都是特殊时期而开,如今不是庆典时期,新帝如此,朝中人猜测,多是勉励新人之意。因而最后名次定下,看着新科进士的年纪,虽有微词,最终还是定下了。
这状元游街,前几个月才看了一次,京中百姓自然不如三年一次见时候的激动,只是有此人在,怕是……
罢了,想这么多作甚!
吕子健挺直了腰背,纵然容貌差了许多,他至少也算是样貌端正嘛,奋志夺魁,金榜题名,如今韶华满眼新,可不能叫榜眼夺了全部风采。想到此处,他向着朝自己欢呼的一众百姓挥了挥手,不时拱手而礼,一派落落大方,果然拉回不少视线。
至于探花郎……每一科最受瞩目的名次,往日若有两人文采不分上下,年长者便为榜眼,年少俊美者必为探花,这也是镐京的习俗了。因而这次取的也是一位在京中颇有才名的俊俏少年,只是有榜眼在先,两相比较之下难免黯然失色太多。既不占头等才名,也不算绝等容色,这回的探花,倒是确确实实的第三名了。
街上便出现些埋怨之声,“怎么不将这探花郎的名头给张公子。既见此等人物,如何不赋诗一首,可这“榜眼”二字,又哪及的上探花二字潇洒风流。”
“是啊……可惜,可惜。”
有好事者听见了这些议论,便打趣道:“榜眼人气如虹,探花郎怒填胸,哈哈哈。”惹来友人一句,“促狭!”
今科探花李肃倒不生气被人抢了风采,他此时看着张戈前方的背影,想的是前日自家叔父跟他说的有关张戈的一些事。名次出来后,所有士人的卷子自会张贴在贡院外,此人有才华不假,但听叔父所言,这名次可有些蹊跷,这探花郎本不该是他,其中缘故,叫人沉思。当今陛下,未登基前,一贯怜惜美人。想到这里,李肃看张戈的目光,添了些许探究之色。
张戈不怕被人看,状元游街,士兵开道,两边凑热闹的人群虽然声音大些,但像前世他在电视中看的扔东西却是没有的。周围挥舞的锦帕扇子,还有欢呼声,无不显示出百姓极大的热情。但没有一个人敢往他们身上扔东西。因为宗国高中的士人,属于半官身,若是在游街时候被重物打中,不光仪态狼狈,对士人身体不利,若惊了马也不得了,故而朝廷早早禁了此类。
打马游街,看上去潇洒,但在马背上,张戈却有些心不在焉。这般容色入朝,会带来的轩然大波他早有准备,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目光,见得多了,他若是个个探究在意,也不必出门行走。
他只是忽然想到张牛儿。
近日,他时常想起这个人。
对于他得的名次,若是他生的一般俊美,不会吸引这么多目光。在热闹的呼喊中,些望向他兴致勃勃的目光,其中也许有他想要的,对士人学问的喝彩,但对于他,这份热情,与对状元探花不同。
还有许多是为了满足一些近乎诡秘的好奇心。容色使人爱慕,使人贪念,使人欲念横生。就算不能与他有什么联系,在这样的容貌下,想一想在他身上会发生的什么,就足够成为一桩不失桃色叫人兴致勃勃想要探究的趣事。
极端的美丽,对应的,是极端的危险。似乎从人性诡谲的恍影中,他看到了自己,然后,看到了张牛儿,最后是……
肖灿。
……
自来中了进士者,所荣不仅自身,还有师长亲友,乡邻也为之感到荣耀,更快马送信回乡喜报父母。只这一来一回便是数月,张戈也不晓父母欢悦模样,只是在书院庆贺罢宴之时,抬头看天边那一轮明月,握住张母给他编的平安节,张戈忽的想回张家村。
那个淳安县下的小村落,他记忆里的张家村,是张牛儿留给他的记忆与张母托人寄来的信中拼凑的,明明不是很深刻的印象,但当人问道他家乡何处,他早已不会默默在心里说是21世纪,X市。
而是张家村。
他,是世世代代务农为业的庄稼汉子弟。
打马游街,各家庆贺之后,过了几日便有圣旨让三人入宫觐见,再过几日,就有诏令下达,且不说二甲三甲士子如何,单一甲前三的官职认定,便叫朝堂之中颇有非议。
苏州吕子健任通事舍人,此子出身山东望族,且自小聪慧过人,乃当代有名的杰出士人代表,朝中自来有默契,一甲任通事舍人,乃是未来丞相的培养人选,此子当任倒无异议。
但探花李肃乃太常卿李昊之子,竟外封至水衡都尉下的都水监做监丞去了,这就让人议论纷纷了,怎么,这一科探花不留京中了?没听说李肃此人有河道治理等相关才能啊!
这就像是本以为要搞管理接班人的被放去搞技术了,朝堂上下是摸不着头脑。还是李肃自个透出口风,是当日自己入宫觐见求了陛下,请旨掌水运事物,大家才恍然大悟。
噢,原来李肃自小见水患频频,便立下鸿愿,有心做一些实事,那啥历代河防水讯的书都是通读了的。啊,原来李肃身边还聚集了许多想做实事的善水利的朋友。天时地利人和啊,怎么能不去!唉,原来探花还是苦苦哀求陛下让他去都水监的,陛下也舍不得人才。
可以的,这好像解释的通。
那榜眼是怎么回事?入御史台谏院??任谏议郎???一届寒门子弟,纵有才学,何德何能可以直谏帝王?
这边,张戈接到任命也懵了。
“谏议郎?!”
谏议郎是什么呢?是宗国御史台谏院的一个小官。小到只有七品,只是它的职能有些不平常,掌议论、顾问之责,乃近臣,侍从皇帝,独特在这个职位在非常情况下可以直谏皇帝,当然皇帝听不听就另说。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官职。
一方面它受皇帝信任、学识渊博的近臣才可担任,另一方面,虽同属于御史台,御史台却管不到这上头,也就没有检察院监察的职能,只单单对皇帝负责。实权小了,但若是陛下重视,也可以说是一个权力不符品级的官职。
当然,对朝臣们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前几朝开始,谏官就是个很没有前途的官职,经历了外戚势重影响的这些年,谏官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主要职责完全变成了“百科全书”,回答圣上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故而非学识渊博者,也做不长久。久而久之,倒是成了部分不肯赋闲在家又不愿卷入朝堂之中的养老大臣专用职位之一。
宗国这几代朝中没有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谏官。
话语性不强。
因此张戈的任职,就有些叫人惊讶玩味。到底年轻,说做学问好,一甲的卷子都看过,也认可。但没有七老八十的模样阅历,说渊博,难以服众。
此人似乎受陛下信任,却任了这个一个看似没有前途的官职,难道陛下此举有重兴谏院的意思?虚心纳谏的名声虽好,对皇权的制约也是显而易见的,长久来看,需要谏官与否,都是看皇帝本身。谏院不是监察院,历代帝王宁可立一个显而易见的谏官代表,表示自己有心胸广纳贤才,但也不会发展谏院的,谏官多了没好处。而我们这位新皇……无论怎么看,榜眼容色惊人,也就难免叫人联想到……近臣的那个“近”字。
这可是一个随王伴驾的好官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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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做官部分了,官职是结合魏晋和部分秦汉的真官职与部分杜撰官职,和真实历史的官员职责肯定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个小谏官是熊杜撰的,谏院历史上是有的,不过和本文就完全不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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