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沿庭只好拱手告辞, 姬廉月过意不去, 一把拽开了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嗳”了一声叫住首辅大人:“那明日约曹大人好了, 春香楼的新品蛋黄蟹, 本王可是期待得很。”
曹沿庭闻言,微微一笑道好。
姬廉月只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体紧绷了绷。
他正想说“明日不见不散”,一个“明”字刚说出口,嘴就被一只大手直接捂住, 后面的话都变成了“呜呜呜”——
姬廉月瞪大了眼,待曹沿庭走了, 转过身一把推开身后立着的狗熊,趾高气昂地扬眉:“霍将军!烦请自重!”
霍显算是习惯了他这副鼻子不是鼻子的态度, 眼下也不恼了, 伸手拽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捞, 沉声问:“气我?”
姬廉月这才是真的气笑了:“你算什么东西?”
霍显眉毛都没抖一下。
“什么都不算,”他牵着姬廉月往马场方向走,嗓音粗犷微沙哑,停顿了下, 走过一个回廊的时候补充,“算你男人。”
“以后我会有千千万万个男人。”姬廉月顺嘴道。
霍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嗓音平淡:“你试试。”
“……”
哦, 地主家的傻儿子还知道威胁人了, 嘁。
姬廉月现在根本不怕他了, 看着那副冰山似的面瘫脸也知道这人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自打合离之后他反而像是吃错药似的往上凑——
以前眼巴巴地指望他同自己一块儿上朝,他从来不愿;
以前想让他教骑马,他板着脸说“没空”;
以前两人难得走在一起,他步子迈得大,想让他等等他也从来不理……
现在倒是好了。
强行一块儿上朝,不学骑马也拉着他学,走路的时候懒得等他慢慢挪索性牵着他的手。
要是换了半年前,姬廉月做梦都能笑醒。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霍显沉闷道。
“去哪?”姬廉月还在沉思中,霍显突然说话,他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春香楼。”
“你去干嘛?”
“你去干嘛,我就去干嘛。”
“我去谈情说爱,”姬廉月嗤笑一声,“你来做什么,破坏气氛吗?”
这人呐,喜欢你的时候便是一团软泥,扔你撮圆捏扁,不喜欢你了那就成了一株带刺的花草,你若是想要碰他,必然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霍显微微蹙眉,实际上是想将姬廉月拖过来扒光了裤子打一顿——哪怕打着打着就滚上床胡闹也行——但是这是他以前的手段,简单粗暴,他不是傻子,知道万万不可用在现在的姬廉月身上……
归来那日庆功宴,借着醉酒将人压了开荤,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代价便是驸马府的牌匾被人拆了成了将军府,如今他已经不敢强求太多。
所以面对姬廉月的讽刺,霍显陷入沉默并不言语。
两人对话之间穿过御花园来到皇家马场,这儿的人都认识霍显和姬廉月,知道霍将军要教公主殿下骑马,众人心中奇怪却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打开了马厩便退开了去。
霍显亲自牵了一匹温驯的白色母马出来,不如乌云高大强劲,眼神也不如上过战场的战马那般犀利……但也是养的油光水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人都透着“我决不会把你颠下去”的慈爱。
白马很漂亮,姬廉月看着肯定会喜欢,霍显很满意。
然而这份满意并没能够多维持几秒,因为他牵着马出去,发现姬廉月身边多站了一个人,那人正是那日在晚宴上全程伺候着姬廉月,说自己在御花园茶水房伺候的人。
御花园的人在这干什么!
无声的压迫力铺开来,男人三两步上前,唇边原本勉强还存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实上他已经极不耐烦——
送走了个曹沿庭又来了个宦官,有完没完!
姬廉月正同那宦官叙旧,并且津津有味听他讲如何分辨马的性格和血统,高矮胖瘦,中原的和外族进贡的……
又说到毛坦族最近送来了一批好马,便是因为打了败仗——
传闻这批马原本养在卑弥将军府上,后来卑弥将军死了,死得不怎么光彩,他的弟弟守不住那么大的家业,只能捐了大半的东西出去平息各方的怒火。
卑弥略是姬廉月杀的,这个宦官很会讲话,没有直接的夸和捧,一下子就把他架了起来,他听得非常高兴,眼里都是自得的光。
正听得高兴,恨不得把人带回王府放着听他说话都开心……
忽然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回过头一看霍将军满脸乌云密布靠近,看也不看他,便转向那宦官,言简意赅:“御花园?”
那宦官眼珠子微动。
却丝毫不见惊慌。
只转过身稍作礼,不卑不亢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日子马场监管小熙子身体不适,伺候不得贵人们,马场缺了人,茶水房那边人多了些,老师傅便让奴才作了登记转过来……从今往后,便在马场当差。”
霍显拽了小太监来问,面对这黑鬼煞神脸,几个小太监吓得两股颤颤,连忙点头称是,原来这人已经在马场一天了,便是昨天调过来的。
霍显让他们滚。
他们麻溜地滚了。
姬廉月正喂那漂亮的母马吃草,见那些小太监如鸟兽四散,唯独那同自己搭话的太监却不卑不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直到下巴被一只大手扣住,将他的脸强拧了回去对视上男人漆黑的眼:“还看?”
他淡淡地问。
“别人只是奉命当差,”姬廉月知道他又犯了牛脾气,“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官居高位,也不能这么糟蹋下人,没听过‘水载舟,亦可覆舟’?”
“那是说的百姓,他们只是奴才。”
霍显再次蹙眉,看上去很不高兴姬廉月替那些人说话——事实上一个奴才他确实不应该放在眼里,但是那宦官实在有些古怪,他便是天生的敏锐作祟。
姬廉月说不过他,拍开男人捏在他下巴的大手。
一股马厩的味道,也不知道洗洗手才碰他!
……
霍显起初是抱着不纯洁的目的要来教姬廉月骑马,本来就是想随便教一下,也没打算教好他——
毕竟他发现马背上是姬廉月唯一能乖乖待着不动弹听话的地方,学会了骑马,那马就不是他的牢笼,而是帮凶。
其次他实在不敢担保,学会骑马的姬廉月不会干出当街纵马伤人,被人一纸告发御状的事故……到时观月帝自然不会要他的脑袋,但是摁住了让锦衣卫抽打一顿怕是免不了。
他这细皮嫩肉,经得住几下板子?
所以霍显就没想好好教。
然而正上了马,看见他笨手笨脚的,又忍不住粗着嗓子吼他——
“送胯,送胯……直着腰做什么,不怕马真跑起来闪着你的腰?!”
“腿蹭马肚子,轻点,你这是踹它!”
“缰绳!拉缰绳!马鞭不许用,放下,不怕摔死你——先往一侧轻拉缰绳,别害怕,我在下面接着……吓唬你的,摔不死。”
几轮下来,姬廉月耳朵边嗡嗡的,全是霍将军的怒吼。
没办法,当初训那批民兵也是这么训,愣是训了几个不得了的骑兵出来……只是他们都没有姬廉月那么笨,也没那么矫情——
霍显第一次看见骑马之前,要先抓着缰绳凑到自己鼻子底下闻的……闻完还皱眉,掏出个帕子垫着,才肯抓缰绳。
——便是那些贵女娇娥,也没他那么矫情。
霍显简直被他矫情得想要打人,又觉得这他妈就是姬廉月没错,是他亲手娶回来的媳妇儿……
最气的是人家还把他给蹬了。
霍显自己都觉得荒谬,于是一边嫌弃一边教。
教到晌午,姬廉月终于不再叽叽歪歪,能好好坐在马背上,让霍显牵着马溜达一圈——
实在不是他喜欢骑马,他只是喜欢看高高在上的霍将军任劳任怨给他牵马而已。
只是这番作弄的乐趣也没能维持太久,霍显五大三粗行军打仗有一顿没一顿习惯了,姬廉月那娇贵的胃却是没饿着过得——
早上就吃了个包子,大半的白面皮还进了霍显的肚子里,晌午接近时他便饿得前胸贴后背,说什么也要去用膳。
本来就不是教他骑马来的,眼下见这人偶尔也能正眼跟他好好说几句话,收获略丰,男人索性大方地放过了他,将他从马上抱下来。
姬廉月落了地,头昏眼花,腿都是软的。
走起路来姿势都奇怪的很。
两人慢吞吞挪到了宫城门口,霍显让人牵来乌云,姬廉月却看见马都想吐,再不愿骑马回府。
“那去春香楼?”
男人用粗砺指腹揩了把他白净的脸——方才他特意洗了手才有资格碰他的。
春香楼离他们所出的这座宫门不远,步行一刻钟左右便到,姬廉月实在是不想再骑马回去等王府厨房慢吞吞弄吃的,点点头答应了。
霍显牵着乌云,两人并肩而行,出了宫门。
等好不容易走到春香楼,正迎阶而上,一抬头却发现里面迎面走出来了提着食盒的熟悉面孔,那人见着霍显,眼前一亮。
“将军!”
霍显没多大反应,先是一愣,随后恢复了他的死人脸,随便“嗯”了声,点点头。
面色正常的如同他在大街上看见任何养在家里的那些家兵。
但是谢三郎显然和那些家兵看霍显又不一样——
姬廉月只觉得胃口全无,看着眼前这恢复了女装,轻衣佩罗描银襦裙,外头罩着一件深蓝雪夜闲云披风的谢三郎,他不得不说,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
如今这与霍显迎面撞上,那原本就略施胭脂的面容之上更是绽放一抹犹如三月桃的娇羞,淡粉血色铺开来,欲语还休。
“将军这是要用午膳?”
“嗯。”
怎么,这两人还聊上了?
姬廉月站在一旁一脸嘲讽凉嗖嗖看着,只觉得这女人脸上那仿佛沾染了光的笑容让人倒尽胃口。
他足下一顿,懒得听他们废话,转身就要走。
没走出两步被霍显一把捉住。
“去哪?”男人问,“不是饿了?”
姬廉月方才还算不错的心情这会儿是乌云密布,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显,仿佛无声质问:老子为什么走你心里没点批数?
而霍将军却无比坦然:“我就应了她一声。”
姬廉月:“不然还想说什么,嘘寒问暖好不好?”
霍显索性也跟他翻旧账:“你刚才同那太监有说有笑。”
姬廉月:“那是太监!”
霍显:“我亦没把谢三郎当女人。”
姬廉月冷笑:“我不像某人,可没准备把太监弄回府上当面首!”
霍显顿时眼神一亮:“当真?”
姬廉月:“……”
你妈的,狗男人,套路真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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