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这样对他，他肯定多少能察觉一些吧？”见洛北北眼神复杂嘴唇却紧闭，云寒初适时地代她问了一句，以缓解气氛。

　　洛北北的眼神果然立刻便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卓云清微微垂了眼，声音似平淡无波：“他应该是在我把北北母亲赶走那时候便知道我心中猜疑他了，但他既然没有马上杀了我，也没有将我用来炼魔功，除了还指望着通过我找到北北母女外，大概也是因为我于他的魔功没有直接用处，而是只有我的血脉才有用，所以也装聋作哑地一直没跟我撕破脸，反而千方百计地想要让我再娶，甚至不惜设计将女人送上我的床榻。”

　　卓云清冷笑了一声，“但他已经逼得我不得不抛妻弃女，又如何能令他得逞，所以，我早已暗中偷服了绝子丹。我这辈子，除了北北，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血脉了。”

　　绝子丹！

　　洛北北感觉胸口一紧，圆睁着一双水眸立刻直直地盯向低垂着眉眼，仿佛自己不过是服了一颗养气丹般平静的卓云清，而后一股心酸陡然又涌了上来。

　　清楚了！

　　一切都清楚了！

　　所以他才狠心赶阿妈离开。

　　所以他才定下了门中弟子不得相爱的门规。

　　所以阿妈当年虽然逃得艰辛，但因为那个人被困住了无法亲自出手，才终于得以坚持到被妖谷收留，她才得以平安来到人间。

　　或许眼前这个男人的性格是懦弱，是优柔，处事一点都不果断，也没有足够的魄力快刀斩乱麻地处理那件事，但至少他用他的方式保全了她们母女，甚至他竟然还自残……

　　一时间，洛北北的心中又是酸，又是暖，又是疼，又是涩，最终化为一个充满矛盾的问题：“阿妈去年就被抓走了，你却一直没去救她，是因为你的那个咒从未被触发过吗？”

　　“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卓云清敏感地听出她的话中意，眼中又多了几分苦涩。

　　“北北，你误会师尊了。”云寒初忙温和地解释，“师尊一直都在想办法的。”

　　是啊，这个办法还真难想，想了一年半都没想出来。洛北北虽然心神已动摇，但想到阿妈此时境况未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许不知遭受了多少磨难，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些许倔强的不信任来。

　　卓云清苦笑了一下，也不辩解，右手一翻托，掌中便多了一幅带轴的画卷，斜展在两人面前：“这是我前些天才刚刚完成的。”

　　洛北北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却见这是一幅高两尺宽一尺的竹林茅舍图。

　　那片竹林之中的竹子品种和日常所见的都不一样，和幽篁阁前后的那些也不同，竹身之上竟遍布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斑点，且每一节竹节上的竹皮都是暗红色的，唯有竹叶仍青青翠翠。而且，这些竹子似每一株都有自己的独特形态，绝对的栩栩如生。

　　还有那茅舍，竹墙草顶，竹门竹窗，以及门前一小圈卵石地面，无一不给人极真实的感觉，要不是这画再放大上数倍，简直如同真的一模一样。

　　“师尊，这是？”为了缓和父女俩的关系，云寒初特意提问。

　　卓云清没有马上回答，只伸出一指轻轻地往那竹门前的卵石地上一点，整幅画面便立时泛过一层禁制的光芒。

　　此时再看，便觉那竹身之上的斑点，地上卵石的排列，甚至是每片竹叶之上的脉络都无不大有深意，竟仿佛由无数极为繁杂的阵法组成，便是在禁制一道天赋十分特殊的洛北北一时也看不出个究竟，但无疑此画必定是有大用的。

　　看到洛北北眼睛发亮直盯着画卷，卓云清才回答道：“这是一幅传送法器。”

　　“传送？”洛北北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心头有一丝恍然忽然闪过，难道……

　　“魔界不同于我们人界，虽然也有很多凡人为其驱使，可秩序远比我们人界混乱，那一方的天道法则和环境也与我们这边大为不同，煞气极重，灵气却十分稀薄，一旦有所损耗，只能依赖灵石补充，所以很多法器的功效都将大打折扣，何况你们要去的还是魔界的中心。能成功进入很难，想要全身而退，更难……”卓云清将画卷起，递到她的手中，“这幅画虽然只能传送一次，但却能将你们直接传送回人界，届时需谨记人数切不可超过六人。”

　　卓云清将使用画卷的方法以及禁忌都详细地告诉了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最后取出了一枚玉符，肃然地道，“传送阵的另一头是固定的，那边的主人性情有些古怪，你们一传送成功立刻就取出这枚玉符高举，免得被她误伤，之后再同她详细解释，她若肯留你们住一日便住一日，若不肯你们便即刻离开，绝不可忤逆她。”

　　“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能说，但你们只要及时拿出这枚玉符就不会有事。”卓云清压下心中那声叹息，又取出一个储物袋交给云寒初，眼神很是愧疚地看着他，“初儿，北北就托付给你了。”

　　“师尊请放心。”云寒初接过储物袋，容色似岭上冰雪一般平静。

　　“那就好，”卓云清快慰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后再次疼惜地看着洛北北，“北北，爹爹知道，虽然这二十二年来，我是……我是不得不舍弃你们母女，可我对你们多年不闻不问害得你们母女受了这么多的苦，终究也都是事实。爹爹不敢奢求你母亲的原谅，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更不敢奢望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爹爹……”

　　最后这一句，他的心情可谓是复杂之极，明明说的是最和软最愧疚最小心的话，可言外那股极为卑微的渴望却依然是那般地清晰，显示出他此时的内心其实是多么希望能得到洛北北的谅解，能听她唤他一声爹。

　　可他今日却是注定要失望的。

　　洛北北木然地抬手擦去不自居流出来的眼泪：“原不原谅你，这要阿妈说了算，我没有权力替阿妈回答。”

　　卓云清的神色一黯，但马上又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洛北北不想看他那近乎卑微的神色，扭过了头，硬梆梆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总不会还天真地认为还能和他虚与委蛇地周旋吧？”

　　“不，不会了。”一句话问的卓云清的眼中又亮起了耀眼的身材，语声也十分地低沉温柔，几乎是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女儿那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娇美面容，“爹爹知道这一次应该怎么做了。”

　　洛北北闻言，不但放不了心，反而眉头都紧蹙了起来：“你准备怎么做？”

　　“这么多年了，他对你的贼心竟然还不死，如今自然也是时候该彻底了结了。”卓云清微微仰头看向苍穹，宽大的衣袍贴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如满头白发一般随着夜风不住地摆舞，一时间仿佛欲乘风上云霄一般。

　　“但他先前肯定已经知道你识破他的伪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洛北北一想到卓云清为了亲自向她解释，不惜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双眉就拧地更紧。

　　“没关系，”看出她的忧心，卓云清温柔地安慰，“从赶走你的那一刻起，爹爹就已经有所预料了，而且爹爹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十分颓废自弃，暗地里却从未有过一日懈怠修行，总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再则，此事关乎整个人族，已不再单单是云门内务，我会先知会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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