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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

与谋 云梦今朝 11443 2021-03-30 09:31

  第二天, 颜峥看着仆从们拿过来的素色绣浅纹的广袖官衣,“姬先生准备的?”

  “主人说公子之前的衣服脏了,已经给您洗了,这是新衣。”仆从拿过洗漱的东西给颜峥放到一边, 然后又将新衣放下,颜峥揉揉脸,他的衣服啊。

  晨练结束, 换好官衣出来, 颜峥看着姬丽身上类似的素纹衣袍吓了一跳, 再看,姬丽身上一件配饰也没有,连头发都整齐的束在冠里了。

  “姬先生?”颜峥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姬丽, 以往只知道姬丽容貌迤逦行事放肆无忌,却不想他这样整衣束冠一穿,连身上的气度都变了。

  “嗯。”姬丽看看颜峥身上的衣服和他用发带束起的头发, 点头, “百宝竞奇在巳时开始, 我先带你去看看都有些什么。”

  “好。”颜峥一点都不意外,毕竟现在刚辰时,姬丽先生这种无事不起早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安排,是不会这么早出发的。

  姬丽带着颜峥出门, 门外看见两人的百姓抬头看了看天, 又看了看姬丽的院子, 这两人是谁?

  惠源居,荆国大商家族裘氏所开,在各大强国均有设立,而且店铺一国一家,只在都城。每年的竞奇前后,大国的都城总会吸引众多有财有权的人来参加竞奇。

  据颜峥所知,惠源居现在准备往瑄国都城也开一家店,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成。

  以惠源居的受关注程度和里面传播的消息来说,不亚于各国开设的聚贤论学之地,甚至犹有过之,不得不说荆国裘氏一族手眼通天。

  惠源居后院,颜峥跟着姬丽得到了掌柜裘喜的欢迎。

  “姬先生久未光临,我还以为小店已经不能入姬先生眼了。”裘喜是裘氏的家仆,能成为惠源居掌柜并赐以裘姓是家仆的最高荣誉,而有趣的是往往离荆国越远的惠源居,掌柜的越是精明强干。

  颜峥出来以来,这是第二次回成国,而在他经常到的郦国,惠源居的掌柜的已经认识他这个玉茗公子了,尽管他只从门口路过了一次。

  “却想不到姬先生一来便给我带了贵客。”裘喜对颜峥笑道。

  姬丽扭头,又看向裘喜,“你认识他?”这臭小子不是在学子中间闯名头吗?

  “玉茗公子素善识才,我们这些客商自然也略知一二。”裘喜并不掩饰自己已经知道的,因为他担心姬丽或者这个玉茗从他的惠源居得到什么他不想提供的东西,这样提醒一下,以免大家之后伤了和气。

  颜峥眨眼,“裘掌柜的好眼力啊。”他就说不能做学子打扮吧?姬丽挑眉,“也罢,我今日本就是带他过来提前看看有什么入眼的东西,竟然你认识,便带着他去看吧,我——”

  “姬先生,姬先生莫急。”裘喜可不敢让姬丽单独行动,何况自己刚才的话也确有些冒犯,当下赔礼道:“贵客光临,自当由我引荐奇宝,但我没念过什么书,有些东西终究也是说不上个名头,还是要请姬丽先生在旁,帮小的我圆说一二,也好不坠了我惠源居的名头不是?”

  这话一出,便是明知借口,人也受用。颜峥暗暗点头,心道如果以后崇国能吸引惠源居驻店,绝对要让人时刻盯着。

  看姬丽不说话,颜峥笑着拱手道:“那便多劳姬先生了。”

  姬丽点头,裘喜立刻往前引,“两位请跟我来。”

  颜峥知道,姬丽这是要给素音先生找一件礼物,帮他赔罪,不过素音先生不是只爱琴?这些里面似乎没有和琴有关的东西啊?

  所谓奇宝,多数是稀有的天金,多年生的药材,还有奇工巧匠所打造的机关密盒,宝剑,剩下些沉木香木奇木,偶尔还会有古法绣锦,刻有远古篾言的石板龟甲之物。这惠源居,一不碰王族之玉,二不碰诸家学说,三不碰人奴奇兽,只这三点便给了众家王室不少好感。

  三人正在听着介绍,店内的伙计跑过来,说门口有一小童自称宫羽,要找玉茗公子。

  颜峥暗道,好在啊,这惠源居的掌柜的认识他,不然按宫羽这找人的法子,他若是隐瞒了身份反倒不好说话了。颜峥对裘喜道:“那是我一小弟,还请掌柜的海涵。”

  裘喜点头,“无妨无妨。”让伙计带人进来,心中却在想这宫羽是真是假?如果素音先生的弟子真的在玉茗身边,那素音先生本人是否也在?

  半月前玉茗在郦国聚贤馆助论孙群,而素音先生弟子亦上台助论之事已经在他们之中传开,并且叮嘱了所有掌柜密切注意素音是否出现。

  眼下两人都在,姬丽先生又郑重以待,裘喜眼珠子转了转,今日必有所收获。

  宫羽进来,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颜峥将他拉到身边,也没让他给裘喜问礼,毕竟这小孩傲得很。裘喜也不以为意,继续给他们介绍这次的奇宝,心中却多了个打算,或许这次能借机会让惠源居卖好给素音先生。

  当介绍到一匣缠丝琴弦的时候,宫羽拽了拽颜峥的手,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渴望。颜峥抿唇,这小孩若说他笨,他知道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直叫他玉茗,若说他聪明,就以此时的表现来说实在是不聪明。

  裘喜假装没注意到,却将那琴弦细细的介绍了一遍,“自古琴弦缠丝,多以横缠,这一匣中的七匝琴弦却是交缠法所制作,琴音更得清韵回味,丝透而清越,更难得的是七音齐聚,若能放在一把琴上,其音想必不用谱曲,都能得自然合韵。”

  “要说这琴弦,此处还有一桐木。乃是去岁入冬的时候从文河冲下来的,我见它木纹光洁,就买下来,浸素油,此次竞奇,也是准备拿出来的,不过若是有人竞下琴弦,这桐木便当作附赠也是使得。”裘喜眼睛掠过宫羽,看向颜峥微笑。姬丽扭头轻笑,这次算是欠了惠源居一个人情了。“我最是烦琴曲之事,有没有什么好的药材给我看看?”

  姬丽话落,就看见宫羽阴森森的盯着自己,顿觉好笑,也不多留,拉着裘喜往那边的柜架旁走。

  颜峥趁机拉住宫羽,低声道“你若想要,从现在起一个字不准说。”

  宫羽点头,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整个人变成了人偶娃娃一般。颜峥摇头笑笑,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裘喜带着三人去了竞奇的大厅,里面已经有些老客在等了,裘喜自去和那些人问礼寒暄,颜峥的眼睛却不时的看向门口。

  姬丽喝了两杯茶,手托着腮看颜峥,“你在等人?”

  颜峥回过头来,“嗯,”看见姬丽的姿势,颜峥顿时无奈,“先生还是注意些好。”

  穿着士子官袍,便不应举止放肆,颜峥看看要瞪眼的姬丽,低声阻止,“先生莫忘,我是玉茗。”颜峥忽然发现这个身份还可以阻止姬丽发脾气,顿觉庆幸。

  竞奇巳时开始,一青衣公子在开始前赶到,眼睛扫到颜峥的位置,顿时面露喜色。

  “玉茗公子。”蔺彦迈步到颜峥旁边问礼。颜峥起身,“歧渊兄果然到了。”

  “宫羽小弟也在啊。”蔺彦看看面无表情的宫羽,心下暗道这孩子不会是走丢了吧?

  “这位是成国的名士,姬丽先生。”颜峥与蔺彦介绍,又对姬丽道:“这是我在郦国时结识的好友,歧渊。”

  “久闻姬丽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蔺彦看姬丽的打扮,心中有些好奇,但面上没有丝毫显露,也没问颜峥用这个玉茗的身份怎会认识姬丽,这种事还是默认比较安全。

  “请坐吧。”姬丽点点头,对颜峥等的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反正被这小子看上眼的都会带到崇国去,再有个三五年也出不来的。

  蔺彦没想到颜峥会和姬丽一起在这,只暗自可惜又不能与颜峥说话了。

  巳时,裘喜扫了一眼座下的诸位,对谁会竞下什么有了谱,让人更换了几件物品的顺序,宣布竞奇开始。

  颜峥自然是竞下了那琴弦,而竞价在八百七十金,虽不算极高,却也让人惊讶了。侍者将琴弦交给颜峥,颜峥将它递给宫羽,还有一个木牌子,一会儿附赠的桐木是凭这个牌子去拿的。

  “恭喜玉茗公子了。”裘喜看看颜峥,这琴弦的价位他着意抬了五十金,这位玉茗公子竟然面不改色,可见这身后的财力必是不小啊。

  同桌的几人却是清楚,八百金,崇国的国库要想拿八百金都要挪借一下的。

  而之后,姬丽竞下了一套犀角的酒器,蔺彦竞了一件用来装信笺的阴阳盒子,可一分为二,也可合二为一,非有钥匙的人打不开。

  颜峥虽然没有再竞下什么,却几次参价,帮着惠源居提了几个志在必得的奇宝价位,裘喜乐得都想给颜峥再送点什么了。

  竞奇结束,一些客人便在惠源居用餐,而颜峥几人则一起回了姬丽的院子。

  姬丽当先回去换下衣服和冠帽,换做寻常打扮出来,长出一口气,“真是难受。”

  颜峥看看面露惊奇的蔺彦,抿唇笑道:“明知难受,你还给我也弄成这样。”

  “你再说一句?”姬丽眯眼,看着颜峥,有瞟了一眼那个歧渊,看来是熟人啊。

  “本来——”颜峥一个侧身闪到蔺彦身后,“我错了,姬先生大恩,无以为报。”

  “待等桐木七弦琴做好,赠与先生如何?”颜峥手搭着蔺彦的肩膀,歪头冲姬丽笑。旁边的宫羽咬着唇,伸手揽住了那桐木低头,泪珠子啪嗒嗒的掉下来。

  “方才有所冒犯,还望先生宽谅。”蔺彦拱手问礼,“在下蔺彦,与峥弟多年未见,只因各有使命在身,所以化名相交。”

  “无妨。”姬丽点头,原来是他啊。颜峥以前和姬丽说过一些大启的事,蔺彦的名字自然有提及。颜峥正要说话,就看见一边的宫羽在那抱着木头哭,顿时哑然。

  “小子,他是说笑的。”姬丽对素音门下的人是个什么性子还是了解的,宫羽定是将颜峥的话当真了。

  颜峥吐舌,他又不是大善人,虽然付钱的是姬丽,但他没和宫羽解释说这些就是送给素音先生的。素音先生在崇,这事还有的麻烦呢。

  宫羽低着头,伸手擦了擦眼泪,将琴弦推给颜峥,抱着木头道:“这木头本就是师尊的。”

  颜峥愣了一下,却想起裘喜说桐木是从文河冲下来的,文河浑河本为一脉,若是素音先生在山中伐木做琴,木料丢失也有可能。“那你不要琴弦了?”

  “你说的,若想要琴弦便不能说话。”宫羽面无表情的小脸还带着泪痕,被水洗过的黑眼仁儿却可怜兮兮的。

  “你知道这琴弦价值多少?你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颜峥气笑,这样的人他还从未见过,虽然是个小孩,但行事言论古怪之极。

  “八百七十金,可以换十几间大房子了,能让四百多人吃一年的好酒好肉,现在就换了这么几根琴弦。”颜峥低头看着宫羽,认真道:“若不是你师傅,你哪有资格要这个。”

  宫羽从未见过颜峥这般样子,何况他一直对自己轻声慢语的,此时冷言冷语起来,顿时大哭。蔺彦拉过颜峥,“你吓他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小子跟我两回,跑了两回,两次找我都指名道姓。”颜峥气苦,甩袖甩开蔺彦的手,坐在一边,“若不是因着要给他师傅赔礼,我何至于——”姬丽瞪了一眼颜峥,眼中闪着担忧,颜峥这两年脾气越来越坏了。

  “我这本就是给师尊要的。”宫羽站起来,小脸还一抽一抽的,“宫羽自然没资格用这么好的琴弦。待回到崇国,宫羽当即禀明师尊,将钱付给姬先生便是。”说完,宫羽便抱着木头往外走。

  “你回来。”颜峥无奈,看看不准备帮忙的两人,起身追上宫羽,这小孩行动很快,尽管抱着个几乎等身高的桐木也没有什么影响。

  “听着,这是——”颜峥刚说几个字,宫羽便闪出了他的钳制,又向外面走。颜峥咬牙,“站住,不然我就让人把山上能做琴的木头全砍下来烧了!”

  宫羽站住了,将桐木放在地上,转身看着颜峥,“坏人!枉师尊还说你是好人!你就是一个大坏人!”

  追出来的姬丽和蔺彦听见宫羽这话顿时一愣,姬丽站定,拉了拉蔺彦往后,两人站在猪圈的前面看着里面的颜峥和宫羽。

  “你师尊说我是个好人?”颜峥看看气的脑门都红了的宫羽,想笑但是担心这小娃把自己气坏了,只眨着眼看他。“因为我是好人,所以你才跟着我?”

  宫羽僵硬的点头,然后脸色一青,左右看了看,跑出猪圈的位置,哇的一口吐在了菜田里。

  颜峥这才闻到周围的味道,单手拎起木头上的红绸,走到宫羽旁边给他拍了拍背。

  姬丽在对面摇头,“这群孩子,娇惯的很啊。”

  待等颜峥拎着两个木头回来,姬丽把宫羽带回屋内说话,颜峥本想跟着,被姬丽给瞪了回去。蔺彦微笑,“姬丽先生说,宫羽交给他了,你不用担心。”

  “他是怕我再把宫羽吓哭。”颜峥浅笑,自然知道这不是姬丽的原话,伸手引请,“这里有我的屋子,咱们去那说话吧。”

  蔺彦点头,竟然觉得此时的颜峥有些陌生,尚不如方才他躲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亲近,只一走神,颜峥便已经走在前面了。

  颜峥也在想,方才屋内只剩下他和蔺彦,他竟然有些不自在了,就好像是突然被束住了手脚一般。

  来到颜峥的房间,已经有仆从布置好了酒菜,颜峥和蔺彦对面而坐。蔺彦看着颜峥,脑中闪过了很多问题,其实他都可以从颜峥刚才与宫羽的对话中得到答案,如果再问会不会让颜峥多想?但如果不问,自己的猜测总不如从颜峥嘴里得到答案来的安心。

  “我脸上有花吗?”颜峥看蔺彦盯着自己愣神,笑道。伸手给蔺彦和自己倒上酒,颜峥微笑:“虽然迟了,但颜峥贺我兄加冠之礼。”

  “多谢峥弟弟。”蔺彦心头一松,执爵饮下,然后道:“天子赐我字,祉谨。”

  “祉谨,祉乃福气,上神所赐之子,谨乃明细辩微,皆是好字啊。”颜峥虽夸,但之前大启太子及冠礼,为史官明录,昭告天下,太子赐字螭稷,螭乃上古神兽,功赫天下,稷乃五谷之神,为天下所祭,比之谨言慎行之字与被赐之福气何止天差地别。更甚者,蔺彦之字怕是天子要他服从之意,蔺彦自来并非争权之人,怎会被赐这样的字?明褒暗斥之意分明。

  “不过,我还是觉得唤你彦哥哥舒服。”颜峥微笑,“彦哥哥这次出来,天子可知道?”

  “我只说有大才相约,并未言准,天子让我尽力而已。”蔺彦眼神闪了闪,他在朝上刚上谏了琼国之事,得天子嘉赞,此时应当犯些小错,以免太子多心。

  “哦?原来在彦哥哥这里,我是个大才?”颜峥微笑,想来也是,蔺彦之才华不下于太子,此时也在朝多年,展露头脚后必会遭到忌惮。

  “自然是大才。”蔺彦抿唇,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听你与宫羽说话,你在崇国做官?”

  “崇国两相,武兵家屠礽,文瑄质颜峥。”颜峥看着蔺彦,“彦哥哥可要给我暂时保密,待等崇国开关之时,此事才能昭告。”

  “自然保密。”蔺彦眼中的惊喜和赞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缓了片刻才道:“崇王好气魄。”这些年他所掌握的消息还有颜峥带给他的信息让蔺彦在几个呼吸之间明白了过往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颜峥此时的位置,给他的冲击,蔺彦将已经过时的担忧掩藏在惊喜之下,他便知道,颜峥终究不凡。

  颜峥故作不满,“怎得听闻此事之人都夸赞崇王气魄,我便那么无用吗?”

  “峥弟弟少年英才,自然可敬。”蔺彦笑着哄劝,两人相视而笑,方才的隔阂一触即破。

  其实两人皆是聪明之人,年岁所带给他们的不光是成长,还有承担与坦诚的代价。当一两个足以点明所有事实的点知道之后,剩下的事便已经无关紧要了。颜峥问了梅夫人,戚夫人还有公羊太傅的情况,知道自从蔺彦在朝上崭露头角之后梅夫人也重获圣心,尽管梅夫人并不在乎了,但蔺彦劝她,在后宫中得到天子的照应和宠爱,也省的他在朝上的对手对梅夫人下手。

  为了让儿子放心,加上梅夫人姿容不减当年又性子温婉,加之好友戚夫人时常相助,过的也很是舒心。

  公羊太傅与蔺彦成了忘年交,这件事倒是让颜峥有些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公羊太傅已经两次请辞太傅之位,虽均被天子驳回,但蔺彦说待等年后,公羊太傅将三次请辞,到时候天子未必会再驳。

  却是薛王后一族不愿太子与公羊太傅过于亲近,在朝内外相迫,颜峥此时亦为朝官,虽然崇国与大启朝内局势不同,但天子母族的名头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何况薛公家族手掌兵权,插足财政,若等太傅之位也空出来,太子便彻底掌握在薛家手里了。

  蔺彦说起此事也是不断唏嘘,太子身边有薛家送上的姬妾,有薛家送上的手下,门客,致使太子几次与太傅意见相左,如今太子去军中历练,太傅便成了薛家的主要目标,是以几次请辞。

  其实准许太傅请辞虽说事情不小,却也不至于让天子几次为难,公羊太傅是先圣门徒,而先圣学子一直是朝中肱骨,让公羊太傅离开很容易引起先圣学子不满,更会让薛家更为影响太子。所以说天子宁愿将太傅供起来,也不愿意他请辞离开。

  颜峥和蔺彦却明白太傅为何执意请辞,并非是被薛家打压而不负责,而是因为太傅知道,此时太子不听他的,原因在于误解他是为己谋权谋私,其实太傅举贤不避亲,谋事不忌仇,只因为人正直,与他结怨者多为奸佞小人,无有可用之才只会溜须拍马故而总是被人说任人唯亲。

  公羊太傅以为,只有这些筹谋不涉及自己的任何职权,才能让太子认真的听取自己的谏言。这不是退,而是以退为进。

  其实大启的皇子也多临朝参政,可用者不少,蔺彦便是其中之一,蔺彦与蔺贤向来交好,故而虽然在朝上与太子时而不合,在朝下有蔺贤在其中斡旋,太子也明白蔺彦是自己这边的人。只不过蔺彦此时做以诤臣形象在外,虽迫得天子赞赏,却不乏其他敌者,太子觉得蔺彦树敌越多,对他越有利,因为这样的话蔺彦便只能依存于自己,不能再想其他。

  可惜蔺彦内里并不是一个诤臣,朝上不合朝下相交的人也不止太子一个,更何况其他人比之太子更容易交好,加上蔺彦的老师是学士之流,学士最好一起论学谈政,是以蔺彦的名声在外面并不亚于太子。

  也就是因为这样,蔺彦才被天子所忌,但有些事用蔺彦又比别家大臣皇子更方便,因为他们母子只两人,并无母族外势可靠,一切均得自天子,便如孤臣一般。

  天子觉得,自己给蔺彦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收回,让蔺彦一无所有,加之蔺彦现在还算听话,便只提点谨之,并没有收回什么。

  颜峥听着这些年蔺彦周旋朝上朝下之事,讶然,“彦哥哥从未贪权,何以如此费事?”

  蔺彦顿了顿,看着颜峥道“我想让现在的天子,未来的天子,都听我的。”

  颜峥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就听见蔺彦继续道,“我不想再做那被人拿捏,遇事无能为力之人了。”

  天子曾欲将他质瑄,那晚之后,他有感自己不能做无用之人,颜峥被迫去位回国,继而质成,他恨自己只局限于听命而不能谏言上听,现在,天子可因他一言而放弃琼国,转而观望,又遣使臣于沣琼周边游说,却不能尽信于他,但蔺彦相信这天不会太远。

  “如此,梅姨却是要为你担心许久了~”颜峥眼神晶亮,他自是不喜幼年兄长挚友庸碌一生,但能持才又尽责于朝野的蔺彦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太多。

  “却说是,我现在虽然别殿而居,每每回去,总要被拎着耳朵念叨。”蔺彦笑,却想到颜峥身边并无生母,便住了口,转而问道:“玉娘等人也跟着你在崇国吗?”

  “我将玉娘和章明留在瑄国了。”颜峥叹气,这几年一直是质子身份,却也不能和他们去信,也不知道玉娘现在如何了。“玉娘留下看守我母后的陵园,若非她在,旁人我不得放心,章明带着以前的人在宫中,他行事稳妥谨慎,适合在宫中。我身边带着刘顺和我老师留给我的一位老伯,从成国跟着我入崇,吃的苦,也能受的福。”

  “身边人只要忠心,其他的便是次要。”蔺彦点头,“你可还记得季松?”

  “自是记得,爱耍小聪明,却也没有什么歪心眼。”颜峥轻笑,还记得自己当年在启的时候,季松就愿意带着刘顺他们两个论资排辈,结果往往被刘顺说的哑口无言,气的往刘顺的茶水里放咸卤。结果被章明勿饮,季松又巴巴的去找秦医正要消渴的药赔罪。

  “他现在不在我身边了。”蔺彦看着颜峥笑道“我把他安排到庞元身边伺候,顺便帮我打探消息。”

  “季松是你身边的人,庞元能信?”颜峥皱眉,这也太冒险了。

  “庞元知道,他与我合作罢了,左右大家都是为了天子开心,事情顺利。”蔺彦看颜峥眉头舒展,抿唇微笑。

  颜峥也笑,蔺彦的行事方式与他并不相同,不过只要有效,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吃完饭,蔺彦亦劝颜峥学琴,在朝为官应有纾解之道,若能得名师指点从中获益更是天赐机缘,不应错过才是。

  若蔺彦知道两年前姬丽便被颜峥拒绝过一次,估计会放弃让姬丽劝颜峥。

  颜峥应诺,但拜师之事不可强求,看那宫羽行事便知素音的收徒要求,若是非一心属琴之人不收,他也无法就是了。

  没想到宫羽说素音先生本就愿意与颜峥相识,不然以他们的本事,虽然崇国封锁,若要见王请出也不是不行的。

  颜峥想了想,其实可能真的不行,崇国那里除了他身边的颛孙明和屠礽之外,没人会琴,而素音先生之名在崇王那估计也不太好用。不过宫羽既然说素音先生是为了看看崇国的改变才自愿留下的,他也不戳穿就是了。

  姬丽再三叮嘱,见了素音,等他认可之后再说与他相识,提前说了恐怕素音会把颜峥赶出去。蔺彦在旁听了好奇,待等告别的时候悄悄问姬丽,姬丽坦然道,“若是不谈琴,我与素音是好友,但与他相处不谈琴之时太少,所以一般我懒得理他。”

  蔺彦赞叹大才怪者,然后被颜峥拉走。颜峥从姬丽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是谁不理谁,未免蔺彦上当,赶紧将人拉走。

  蔺彦将竞下来的信匣其中之一交给颜峥,“若是方便,直接送信入启王宫便可,若是不方便,就送到商河城,那里的松大夫是秦医正的师弟,也可代传。”

  “好。”颜峥将信匣和钥匙接过,然后道:“想来崇国开关之前我是不会去别的地方了,你若是找我,只让人将信匣放在任一关口之前便好,自会有人取来送我,回信亦在那里取便是。”

  “好。”蔺彦笑着揉了揉颜峥的头发,发现他小弟的头发比以前坚韧了,不再柔.软,却更合适颜峥。“我先走了。”

  蔺彦回启,向南而行。颜峥转身,看看路口处的姬丽,“姬先生回去后,若是成王问起素音先生之事,先生如何?”

  “实话实说。”姬丽知道颜峥担心,笑道:“我便说你得罪了素音先生,要赔罪。”

  颜峥摸摸鼻子,好像确实是实话。姬丽将身后的包裹交给颜峥,“哝,给你补的生辰礼,一样算一年,足够用到你及冠了。”这里面是那套犀角的酒器,爵觯等物多为金铜所铸,又沉又容易影响酒味,犀角的轻便解释,更加一股野气。

  “多谢先生了。”颜峥看看那背着木头的宫羽,“你背着那个走路?”

  宫羽点点头,将怀里的琴弦交给颜峥,“这个请副相帮我保管。”

  颜峥接过来放好,又看看姬丽,“先生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惹素音先生生气的。”

  “谁管你。”姬丽切了一句,翻身上马往回走,背着身对颜峥挥手,“走了。”

  姬丽送颜峥等人安全出了成国,却依旧是那个不喜欢看人离开的性子。

  颜峥在后拱手,翻身上马,回崇是向西。

  一路回崇,单骑自然走得快,但一直到了崇山的关口,颜峥才看见等在一边的宫羽,他竟然有些习惯了,若是宫羽不在他才要担心。

  “你这一路,吃喝在何处?”颜峥好奇,上次宫羽跟着他出来,在客栈饿肚子来着。

  “师尊给准备了盘缠。”宫羽小脸一直是这样的表情,颜峥除了见他哭与发怒之外,就没见过别的样子。

  “那上次呢?”颜峥挑眉。宫羽抿唇,“上次,没带够。”

  颜峥转头闷笑,打马上前,“跟上吧。”宫羽跟在颜峥身后,恰巧此时石明在关口巡查,看见颜峥后笑道:“副相大人,这次怎么欺负小孩了。”

  “不是我要欺负他,是他自己要背。”颜峥下马,拱手见礼,“颜峥见过泫然公子。”

  “这便是上次颛孙弄丢的小孩?”石明点头,“颛孙昨天和屠礽要搜山,被父王拦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二哥还纵着他们。”

  “我想,便是搜山,也找不到他们。”颜峥笑,宫羽几次消失,身形鬼魅不亚于颛孙明,颛孙明也只是快,但宫羽根本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上次被颛孙明发现也是因为殉川的车马道隐蔽,颛孙明又直觉奇准。

  只可惜崇国的城墙在内侧比外面高,外墙又隐蔽,兵马密集,宫羽这身法在没有门的地方用不得,才防了他回去。

  颜峥从怀里拿出琴弦,交给宫羽道“请告知令师,颜峥待三日后辰时便入山拜访。”

  “倒是自会有人去丞相府接大人。”进了崇国,宫羽也不叫哥哥了,颜峥也不管他,在外面靠着他罢了,这小子还是惦记着他的师尊。

  “不是你吗?”颜峥逗宫羽,他现在其实挺期待宫羽说话的,有种又气又笑的感觉。

  “累了。”宫羽摇头,示意自己累了,需要休息。颜峥大笑,笑的石明有些莫名其妙,再看宫羽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走远了,还背着那个大木头。

  颜峥辞别石明,先赶回相府,在惠源居他得到了不少消息,只等着分析出来,便是了,而且这崇山殉川中还有可做琴的桐木,若是能造出琴来,可是贵重商品,想必那素音先生也不会反对大家都爱琴的,只不过喜爱的角度不同罢了。

  还有那琴弦,他在路上的时候每根都取下来了一截,丝弦的缠丝方法他从未在意过,但崇国亦有养蚕种桑的地方,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回到丞相府,刚从宫内回来的屠礽被颜峥拉去书房,两人又是彻夜长谈,早在颜峥与屠礽锁国之时,便定好了崇国开关后的主要任务就是经商,出奇,东西越精致越好,精致的东西人们就不会嫌弃数量少了,而且会更加追崇,不过他们不能走惠源居的路子,不然会被惠源居直接打死。

  这是屠礽的结论,颜峥不知道为什么屠礽对荆国相关很是忌惮,尤其是惠源居,不过屠礽对此避而不谈,他也不问就是了。

  颜峥准备锁国两年内让荒地无种,种地无收,肥地欠收的问题解决,而同时,山上的野根,野菜,药材,树木,石块,铁石铜石,还有兔子,山羊,野猪,以前崇国养的羊,牛,等物也同时在整肃发展,此时已经颇见成效,这之后他们就该考虑奇货的问题了。

  之前被颜峥带回来的手艺匠人都在崇国安身立户了,工坊也在发展中,可以说一切都在向上向前,但颜峥和屠礽却没有丝毫松懈,现在的崇国就像是一个伤兵一般,正在学着用拐杖走路,脚上的疼和手上的弱,都需要时刻注意。

  彻夜长谈后,第二天下朝,颜峥便伏在案几上瞌睡,崇王也习惯了,嘱咐人不许打扰后就带着人下朝。不过有一个人没走,苍术对颜峥这个可以有特权往外跑的副相很是好奇,为什么出去纳贤的不是屠礽或者石明?而且这段时日他在崇国做事,发现颜峥这个副相很得人心,尽管年岁小,很多朝中重臣都愿意听他的,苍术本想前两天便去问,结果得知颜峥出门未归,心中惊奇更甚,他竟然又出去了。

  颜峥睁眼,看见苍术在自己对面站着,朝上已经无人,只有一个内侍。

  “劳烦告诉大王,颜峥告退。”颜峥也习惯了,有时候他撑不住了,下朝的令一下他就趴在案几上休息,不过只是偶尔。内侍离开,颜峥看看苍术,“上大夫有事?”

  “只是疑惑,朝中并非无人可用,为何要你三番五次的外出纳贤?”苍术看看已经恢复精神的颜峥,暗暗佩服。

  “他们说不过你们。”颜峥摇头,“朝中这些人没人能辩的过我,所以就让我出去,不然一个人都带不回来。”

  “丞相也不行吗?”苍术觉得颜峥说的不是假话。

  “他若是说的过我,我就不会过来了。”颜峥眯眼笑,看着苍术道:“上大夫还是早点去公府理事吧,不然就会有人说你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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