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乾, 王宫中。

　　郁梧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撇嘴，“一个春祭，搞弄么大的动作干什么。”郑凡在旁边微笑，面前摆着一个酒樽, 是之前颛孙明送的好酒，军中之酒，虽比不上他手中的酒醇香, 但胜在够烈, 现在大殿里满是酒气, 不过郁梧面前也有一樽，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天子忧国忧民，战争之期春时不利, 告罪求天也是理所应当。”

　　“这是先圣说的话，老师您可不是先圣子弟。”郁梧毫不客气的回道，“天子这么做, 咱们可就难了。”瀚乾还在和东岳打仗呢, 天子春祭, 战线迟缓，瀚乾这边要是一力抵抗东岳的话会很吃力，而且这之后东岳肯定大半归顺天子，对于他们来说得不偿失。

　　“那你也去春祭好了。”郑凡有些微醺，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说话都悠哉悠哉的。

　　“…现在瀚乾大部分地方还是滴水成冰, 我春祭, 还不叫百姓们骂死。”郁梧看看他老师，“您比我父王差远了。”

　　“不春祭，但你也不必太快，就当是陪着天子军休息一下。”郑凡微笑，“盛长琴想把弓拉断，咱们偏不能叫他得逞。”

　　“但颛孙将军那边，恐怕……”郁梧有些犹豫，他们朝上的陆琼是跟颛孙明一起合作过的，又有一份教导之情，陆琼最是明白颛孙明的弱点在哪，但这次盛长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锻炼。

　　“怕什么，他是大司马，有什么问题只要问责手下的将军就好了，哪有事事关心的道理，何况你以为颛孙明在天子军中的威望是假的？只要他稍稍表露出来，下面的军士便会帮他做好，甚至做的比将军还好，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想到这点。”郑凡摇摇头，“要是天子在，他早就会想到。”

　　“颛孙明爱兵如子，他更知道那些小兵在战后如果离开军队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没有任何一个国主能够供养普通小兵一辈子。现在的天子军，不但识字，更都有一技之长，关键的是他们明礼知耻，有一颗为国之心。我想现在最不担心朝上会有人拥兵自重的就是天子了，他的军队，为的是国家，而不是将领，更不是他这个君王。”郁梧看着郑凡，“之前老师不是还支持在军中安排督军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将领一权的说法了。”

　　“督军是督军，将领是将领，打仗的时候不听将领的难道听书生的？不打仗的时候，督军的裁定才是将领必须考虑的。”郑凡晃晃头，“臣言尽于此，困了困了，回去休息了。”

　　“老师……”郁梧十分无奈的挽留了一下，言尽于此，您说什么了？不过自御门门主这个位置落到郑凡身上后，他也确实有些忙碌。

　　郁梧不知道的是，郑凡在出殿后眼神一片清明，而后腾身而起不知去向。

　　春祭，本是各地官衙举办，意在提醒农民，可以开始耕种了，不要误了时辰，顺便祈愿一下今年无旱涝之灾，无蝗虫之患，平安丰收。有些时候各府会找人卜算吉时，但多数不会相差超过一天。春耕，夏忙，秋收，冬藏，一年便是应当如此才算顺遂，所以谁也不敢误了节气。天子征战之年，天子亲祭也不是没有旧例可循，所以颜峥弄出来的大动作并没有什么人反对，相反，因为颜峥所选建的祭台偏南，又是个山明水秀之地，朝臣也都愿意跟着过来缓解一下最近因为战事而疲惫的身躯。

　　马车上，颜峥收着各方消息，面上的表情从冷凝便为平静，“盛长琴已经没有后招了。”

　　“他就是个谋士却偏要算计天下。”蔺彦浅笑，“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位置。如果他和御门以前一样能够与王室互相有所牵制，这一场他未必会落入你的算计里。”

　　“我是算计吗？”颜峥扭头看着蔺彦，笑的一脸和煦，“我这是顺势而为。”颜峥能够料到盛长琴的打算，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盛长琴的想法，也明白天下君主的想法。

　　驯养良驹之道，谁又不想偷学呢？颜峥将帛片揉碎，“只要瀚乾那边能够让盛长琴自乱阵脚，咱们就能让天下臣服。”

　　“你让瀚乾去冲锋陷阵？”蔺彦狐疑道：“你舍得？”郁梧对颜峥来说既是师弟又是后辈，而且郁梧的本事颜峥可是一直很看好的，怎么可能让郁梧陷入危险之中。

　　“他我当然不舍得，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老师我可是很舍得。”颜峥说着又有些咬牙，一个明晃晃的御门中人，而且还是自己见过的，竟然那么久都没有发现。蔺彦宠溺一笑，“那就让他去忙，也算是为你做事了。”

　　“……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后悔了。”颜峥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苦笑。蔺彦瞪着他，“真难哄。”

　　“哪有，你才难哄。”颜峥坚定的反口，蔺彦挑眉道：“我有吗？”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事迹的天子恼羞成怒，一把拉过先帝摁在膝上威胁，忽然灵光一闪，“你让我等了快五年才肯重见天日。”其实蔺彦早就答应了，只是无法实施，何况祭祀台总要建一阵，颜峥这明显是强加罪名。

　　“可是，我等了你六年，你才出现在这世间，一个让我失了心的人。”蔺彦手掌抚上颜峥的脸，一双璀璨眼眸深情的凝望，就像一个在向神明献祭的祭品，心甘情愿又无比憧憬的交出一切。

　　“好在我找到你了。”蔺彦微笑，如繁华褪尽后的山河，似百花开放前的宁静。颜峥低头凑近蔺彦耳边，“好在你找到我了。”

　　蔺彦眯眼，“我找到了。”

　　两人相拥之际，外面忽然传来羽箭的声音，颜峥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车厢里，随即传来羽箭钉在车厢外面的声音。

　　“什么人！”天子出行，加上随行的朝官，虽然路途不远但也是严防死守，竟然出现刺客，负责护卫的将军差点把自己吓死，好在青松青禾几人亲自随行，手下的亲卫如猎豹一般跑向羽箭出现的方向。

　　此时，也有人将车厢上的黑羽箭拔下来给颜峥，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黑羽箭身上刻有一行小字，古北字。

　　‘事已办’颜峥缓缓念出声，看向蔺彦道：“看来有人和我一样觉得很憋屈。”

　　“郑凡，还会射箭？”蔺彦笑着问道。据他所知郑凡虽然会功夫但从未展露过箭术，不过颜峥这次能让他们两个都这么憋屈，倒也是罕见了。

　　“我一直怀疑最初的那几支黑羽箭是谁弄进宫来的。”颜峥耸肩，“如今看来他也早就知道我怀疑他，或者说他是故意的想用这箭吓我一下。”

　　“他行动这样快？”蔺彦伸手接过黑羽箭，“难道现在御门的门主令对盛长琴还有用？”

　　“不必追了，继续前进。”颜峥对着车厢外吩咐了一句，而后道：“对盛长琴肯定没用，但对那个为盛长琴守关的须臾子，还有那些御门的护卫来说还是有点用处的。”

　　“如此的话，对于盛长琴来说，唯一能够做些手脚的，恐怕就是长老的死了。”御门长老的死是悄无声息又毫无预兆的，按着御门中人的长寿来看，御门长老既然有心在东岳振兴御门，又怎么会是垂死之身呢。虽有遗书为证，但颜峥和蔺彦都不大相信长老真的是寿终而亡。

　　“这一点就足够了。”颜峥抿唇，“却又不太够。”御门如今已经归顺瀚乾，或者说现在存在的御门不过是瀚乾朝中的一个势力，有盛长琴的教训在先，御门中的残余只有更低调为上，但，御门中人的野心，在任何时候都不容小觑。

　　“怎么不太够？”蔺彦觉得那些人要是愿意找个借口回到安稳的东岳都城，谁还会傻乎乎的驻守边关。“你是说，决死无生之地。”

　　“对，如果须臾子足够聪明又足够有野心，会给自己安排一场决死反击以累积声望，但现在咱们不打，瀚乾那边也未必动，所以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咥瑰他们。”颜峥有些叹息，不知道颛孙明是否有把握解决。

　　蔺彦则笑着道，“我已经叫人通知肃候，一旦有变，即刻出兵，与咥瑰他们前后夹击，如果没有，那就等须臾子离开守关反回都城之后，里应外合，将这张弓给我合上。”

　　“嗯？”颜峥眼睛一定，“你倒是想到我前面了。”蔺彦挑眉，“既然早就答应了你，我又怎能不做一点准备。”

　　“你这可不是一点准备啊。”颜峥笑的无奈，蔺彦这绝对是在报复。

　　“肃候那边，你真的不打算认回来吗？”蔺彦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但面上还是十分正经的问颜峥。

　　“不是我不认，只是现在不行，至少他这一代不行。”颜峥摇头道，“现在认下，难免有反/叛之名，肃候他们还要在那里生活，有这样的名声在，即便是百姓接受了我，也不会原谅他们。若是以后，还可以算是我恩泽天下，而且再过些年，这些传闻也会减少不少。”

　　“原来如此，还是你想的周全。”蔺彦顺势夸了一句，而后看着面色微窘的颜峥笑意再也无法掩饰。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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