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仙心有盈缺
天幕中本有无数条线,但在某一时刻, 陡然消失了大半, 只剩寥寥十几条缓缓流动。接着,剩下的线也相互交错, 一个个消亡, 最后只剩孤零零一条金线划过夜空。
远山的钟声缓缓回荡, 青衫公子略有所感,身形一错,朝钟声的方向而去。
古钟声来自一处道观。燕城有七八座道观, 这一处却是香火最旺的,故而买了个好地处, 还上报官府造了这么一口大钟, 为燕城敲了几十年晨昏。如今已是燕城一景,过往香客们若想来看钟还得收费一百铜板。
谢洛衡无视道观外微弱的守护阵,径自来到山外钟亭。
钟亭本该是个钟楼,结果观主可能没钱修钟楼, 只建了个亭子。亭子靠在山崖边, 满城景色尽收眼底,周天星辰也能一揽入怀,的确是个好地方。谢洛衡过来时,有人已经躺在亭子上看风景了。
所有的时间线都已抹除,最后一个黑影的气息就指向这里。谢洛衡淡定地一拢袖子, 看向亭子上的人:“找到你了。”
“嗯?”一声轻轻的鼻音传来, 带有疑惑。
谢洛衡:“阁下何不露出真面目, 藏头露尾并非仙人所为。”
对方:“能啊……”
谢洛衡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答应。只是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让他心里滋生不安。
“既然可以,那请下来罢。”
“哈?为什么?”
这回答仿佛戏弄,谢洛衡顿时沉下脸:“若阁下不愿现身,那谢某只好冒犯了。”
说着三引出鞘,庞大的威压朝亭上之人袭去,青色的身影如一道飞燕。谢洛衡不敢轻慢,毕竟对方有仙人之境,自己很难取胜。然而当他登上亭檐,一抹红衣映入眼帘,对方也完全没有防备,任由清冷的剑光擦过脖颈。
“柳厌青?!”
手一抖,青衫公子强行撤剑,然而身体已失了力道,猝不及防与红衣人摔在一起。啪嗒,墨剑落在身侧,青衫公子的脑袋也撞上红衣人的肩。
谢洛衡颇为尴尬地坐起来,刚想去查看有没有伤到对方,就听见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你是说这座城马上就会被天火吞噬?!”
谢洛衡心里一咯噔,这才发现不对,柳厌青……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他连忙俯身去看,红衣少爷眉眼间一片焦急和担忧,却仿佛看不见他,只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这种情况与大街上的路人一模一样。但路人都是文字状态,柳厌青却无比鲜活地躺在这,完全就是一个画外人。
谢洛衡有些迷惑了,眼前的柳厌青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柳厌青”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仍旧尽心尽力地演绎亥时之前发生的一切。
“不对,谢洛衡知道这件事吗?我得去告诉他!”语气变得焦急。
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好像被说服了:“也是。”
但随即又跳起来:“那小邵月怎么办?小邵月没有自保能力,他死了谢洛衡也会死!”
谢洛衡在旁边听得心中不安。
果然,红衣少爷突然坐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小邵月。”那语气透着莫大的决心,“伪君子不惜命,总得有人替他惜着。”
当——当——当——
同时,九道钟声重重敲下,仿佛敲在谢洛衡的心里。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亥时之前,他遍寻不得的柳少爷就躺在这钟亭吹风。对方知道天火马上降临,却居然没有逃走而选择去找小邵月。
找小邵月,因为怕小邵月死了,他也死。
亥时将要来临的那一刻,他选择了他,他选择了他。
相互错过。
柳少爷站起身,眼睛却望着燕诏府方向,待最后一道钟声结束,他拔出水寒剑,仿佛下一秒就要斩断业火去救那个小小主人。
“感动么?”突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水寒剑锋芒一转抵在了谢洛衡的脖子上。
谢洛衡一惊,却看见方才还自言自语的“柳厌青”,此时已经用剑指向了自己。他连忙召回三引,然而“柳厌青”悠悠一脚就把三引踢下了山崖。
“不用紧张。”对方另一只手抚过谢洛衡的发顶,“我不杀你。”
短短一句便让谢洛衡动弹不得。那手是仙人之手,抚在他头上便如千山压顶。谢洛衡只觉全身都失去了掌控,连神识也迫不得已缩回一隅。
他艰难抬眼,正看见对方风轻云淡的眼睛:“你……”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化作柳厌青的样子!
对方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安抚道:“不杀你,也不会动你的主人,安心待着。”
然而谢洛衡并不会束手就擒,眼中玉光一闪,虚空中肉眼可见地多出一行行文字,数道细细的丝线伴随文字而生,迅速缠上对方的手腕。
“嗯?”对方也注意到金线,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童,“跨境而战,你承受不了反噬。”
谢洛衡却疯狂催动道心:“受制于人,我更接受不了。”
说着,金线疯长,逼得对方不得不放手。他弯了下唇,下巴一低,从亭上起身,举手投足无不温雅。金线在指间翻动,生与死的气息也在指间交错。这是生死道,是主人的道,道意在前,神魔皆不可挡!
只是擅用道意会遭到反噬,这一击下去恐怕万年修为都要折损。
谢洛衡毫不在意地五指一聚。
喀嚓——
一道清脆的碎音响起,对峙的二人皆是一愣。
其中最不明所以的是谢洛衡。他听出这是入画境破碎的声音,可他明明还没释放出道意,这入画境怎么就自个儿破碎了?
接着,喀嚓,喀嚓——
更明显的碎音接踵而至。
二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因为整片领域的文字都开始微微战栗,无论是谢洛衡的还是神秘人。无数文字像掉漆一样纷纷脱落,金屑洒了满头满身。
一缕光透过缝隙射了进来,谢洛衡微微眯眼,却听到身边人惊讶道:“归零?”
谢洛衡不以为然,什么归零,这明明就是……普世神光。
扭曲的文字大片消亡,普世神光穿透入画境,穿过城池,穿过牧野,将整片燕地照得如同白昼。眼前的一切开始破碎,“柳厌青”也随着光芒消弭于无形。可那霸道的神光却温柔地将谢洛衡包裹,将他身上的一切枷锁抹去。
同时,小邵月也被震住了。
因为方才还吊儿郎当的红衣哥哥,自从看见地上的血,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手中结印,每一个动作都蕴含了无尽道意。耀眼的神光从他身上散布开来,灼热扫荡一空,死气扫荡一空,焦地上生出嫩枝,天幕亮如白昼,幽黑的火焰被逼得尽数熄灭。而那一袭红衣在光芒里伫若神明。
小小的一双眼睛将这片红衣映在眸底。
“红衣……哥哥?”
谢怀尘回头,小邵月却是一怔。对方的眼睛如流金一般漂亮,脸上却透着漠然的神性,让人不敢亲近。
小邵月张了张唇,竟不知道说什么。就在这当口,一道青影突然出现。青衫公子显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半坐在地上,原先的血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谢洛衡被神光刺得睁不开眼,待光芒退去,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街上,正是最开始找柳厌青的那条街。之前的入画仿佛只是黄粱一梦,幕后之人不知何时消失的,自己也不知如何脱离的困境。只是抬眼看去,街道已成焦土,明显是被天火肆虐过。而身边只剩一人,红衣张扬。
等,红衣?
谢洛衡猛然抬头,不期然对上谢怀尘流金的双眸。
“你……”谢洛衡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柳少爷居然安然无恙,只是……人怎么成了面瘫?
哪知话还没说出口,阴影一罩,红衣一扑,面瘫的柳少爷居然结结实实将他抱进怀里。谢洛衡怔住了,因为这举动配合那张漠然的脸,委实有些诡异。但下一秒他发现抱他的人在微微发抖。
谢洛衡看了看这焦黑的土,这破烂的红衣,还有旁边惊讶的小邵月,突然了悟。
“吓到你了?”他轻轻地拍了拍谢怀尘的背。
熟悉的草木清香萦绕,谢怀尘眼中流动的金纹也渐渐消散,整个人恢复成普普通通的金丹修者。但那股子后怕依然挥之不去。他颤着手去探谢洛衡的腕脉,谢洛衡任他折腾。他又从头到脚,从修为到识海全部探查了一番,谢洛衡也都悉听尊便。
直到谢怀尘确定他从身体到魂魄都无一损伤之后,才终于扯出一个笑。
“……你没事就好。”
**
燕地都城遭遇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火之灾,大火一夜间将整片都城焚烧殆尽,最后是不知名的修道人以某种强大的法术熄灭了天火,才阻止了天火继续肆虐其他城池。
此事迅速传遍朝堂,大厦朝野为之震惊。然而因为之前神武使承诺过要让燕地降服,接着便出了天火一事,所以一些阴谋论者怀疑天火乃神武使所为,为了取信王上,不惜使用如此狠辣手段。
可这些言论终究没有实际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行王当即派人前往燕地处理此事,也勒令神武使尽快回帝都禀报详情。
至于燕城的情况,天火当日,第一遭难的便是燕诏侯府,所以府内几乎无人生还,只有小世子逃过一劫。但其城下百姓还是有不少逃出城外的,特别是当日守夜的敲钟道士,在天火降临之时率先察觉敲响了警钟,使得不少城民成功逃离。可惜那位道士已烧作一抔黄土,要不然定会封官嘉赏。
再说安置。城民可以安置于其他城池,但唯一幸存的小世子邵月,其安置问题就有了争议。唯一能肯定的是,燕诏侯小世子必须前往帝都,至于去了帝都由谁代为抚养,却是久久无法定下。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后话,实际情况是,天火熄灭的当日谢怀尘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
他们的问题是——
“滴,警告!由于宿主未能完成任务,所以即将返回原时空!”
当谢怀尘听到这声警告时,脑袋其实是懵的。因为他刚刚才找回了谢洛衡,刚刚生出几分安心感和喜悦感,早就把任务什么的忘到了九霄云外。系统这么一播报,他才回神。
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来着?好像跟小邵月有关……额,好像是祝贺生辰?对,亥时去祝贺生辰。
谢怀尘一拍脑袋,亥时恰好降了天火!这鬼任务怎么可能还记得!难道要一边把小邵月从焦土里挖出来一边说生辰快乐?这任务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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