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魔一念生死
金线透体而出,所过之处并未伤及肺腑, 但痛苦却是萦绕周身。
谢怀尘被金线穿成筛子却偏偏清醒不已, 那些细丝仿佛吸血蛭一样贪夺他的灵力,让他无力挣脱。红衣谪仙每隔一会儿就掰断他一根指骨, 指骨断完卸胳膊, 胳膊卸完拆肋骨。
谢怀尘疼得嘶牙咧嘴, 但是唇边却在笑。
其实他对红衣谪仙是恨的。本来他也恨谢洛衡,也恨邵月,但这两人都对他很好, 他没法恨起来,于是红衣谪仙成了他恨的对象, 发泄他深埋心底的前世之仇。
红衣谪仙也脸色微白, 灭灵阵在渐渐消磨他的意识。所以他也不再淡然,清雅的眸子里尽是冷色。
两人对峙许久。
红衣谪仙终于轻笑一声,“你比我想象的要硬气。”
谢怀尘以为他要讲和。
结果对方下一句是:“不知你的魂魄是否也这样硬气?”说完,五指一抓, 竟生生将谢怀尘的魂魄抽了出来!
这种抽取方式极为粗暴, 很有可能对魂魄造成损伤,但对应的,可以清晰看见魂魄本体,比普通的灵视更加直视本源。
谢怀尘哪知他会做出如此玉石俱焚的事,魂魄一阵撕裂感, 下一秒, 自己已经成了对方手中一团微不足道的魂体。而自己的肉身颓然倒地, 满身是血。
谢怀尘有一刹的恐惧。
红衣谪仙勾唇,冰寒之气包裹住手中魂火。
魂魄何其脆弱?谢怀尘在触碰到寒气的一刹那便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他以为红衣谪仙至少会留他一条小命,好让自己解除阵法。结果对方如此不要命。
于是他闭眼等着自己魂飞魄散。
一息……
两息……
三息……
嗯?怎么没有动静?谢怀尘紧张地想,这种要杀不杀的状态简直比死还难受!
结果下一瞬,一股暖意包裹而来。这股暖意丝毫没有杀气,甚至魂魄身处其中仿佛枯草遇甘霖。
白衣,鹤纹,血迹。
少年魂魄紧张睁眼,正与红衣谪仙对视。
红衣谪仙捧着他这团脆弱的魂魄,千年不变的清雅面具陡然破碎,眼中复杂而愣怔。冰凉的手似乎也有点颤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谢怀尘魂归肉身。
谢怀尘简直被他这副样子给惊呆,几乎就以为是真正的邵月醒了。
然而不是。
因为魂魄归体后,对方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唤他:“阿尘。”
谢怀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顺便通过这个称呼认定对方是红衣谪仙。
身上金线瞬间散去,铺天盖地的痛席卷而来。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谢怀尘已然扭曲的五指,徐徐魔气将断裂的经脉骨头悉数接上。然而谢怀尘并不领情,一拳头就要挥上去。
单薄的手轻而易举拦下他,无数金线将他双手绑缚于头顶。
“乖,别动。”对方的声音温柔缱绻,说完便吻了下来。
谢怀尘的脑袋刹那空白。
对方对他这种反应似乎很满意,一把将他按在床上,亲吻的力道并不浅尝辄止,反而似是要将人拆吃入腹。
不对,是真的拆吃入腹。
谢怀尘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这个吻吞噬,脑袋里像拉箱的风,生命力嘶啦啦地随风流逝。对方就是一只饥饿的魔,把他当珍馐一样吞食。
一些久远的不堪的记忆浮现出来,红纱,红帐,手脚皆被红线缠缚,有人亲吻他的眼睛,手指却在羞耻的地方不住捣弄,逼得他弓身颤抖不止。等他瘫软无力只能低低喘息时,再笑着将他身上的天地灵气吞噬殆尽……
谢怀尘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强烈的生命力流失的虚脱感倾覆而来,五指挣扎着弯曲,然后不甘心地闭眼……
第二天,小竹屋外的灭灵阵被无声无息散去,无忧峰安然无恙,谢怀尘发了高烧。
本来这段日子谢怀尘就受了不少伤,再被某人一搅和,干脆大病不起。意识浑浑噩噩,连睁眼都做不到。
有清冷的气息靠近,摸摸头,喂自己喝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清冷的气息又来了,摸摸头,喂了些又苦又涩的东西,守了好久。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等谢怀尘醒来,外面正在下小雨。
他坐起身,居然有丝丝凉意。
屋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他想下床,结果全身上下传来抽丝般的疼痛。
这一疼,什么事都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红衣谪仙用金线穿透他身体才留下的伤?!
一股难言的极端的羞愤涌了上来。
谢怀尘第一次如此想见邵月,就如同当年想见谢洛衡一样,他极度想站在邵月面前问对方一句“怎么回事”。
大病后的身体十分虚弱,谢怀尘抱着水寒剑跌跌撞撞出了弟子居。想找老白鹤带他去云来。
结果却在路上遇到了梅晋卿。
梅晋卿见他大病出门还淋成了落汤鸡,连忙给他施了个小法术挡雨。嘴上还不停:“你病这么重居然还敢出来淋雨?你是不是修真者?别说施法你连个伞都不会带吗?!”
谢怀尘面无表情:“我要去云来。”
这一说云来,梅晋卿又炸了:“要见邵月是吧?你们两个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上次无忧峰所有人都没事,就你们俩,一个大病,一个闭关五年?你们后来是不是出事了?!”
听到“闭关五年”,谢怀尘僵了僵,不可置信:“他闭关了?”
“对,就昨天,说直到城主大会召开再出来。”
谢怀尘气道:“不管,我要去云来!”
梅晋卿终究是不想跟一个病秧子置气,解了清极剑,带着谢怀尘飞去云来峰,天际留下一道淡紫的剑痕。
云来峰常年积雪,谢怀尘以前还只觉得冷,如今却是在想——邵月住在这雪峰是不是恰好可以隐藏天罚发作时的迹象?那劳什子天罚可是把竹屋后面的小湖都给冰封了!
云来峰自有仙童接待,小童子对谢怀尘恭敬道:“邵月大人已闭关,您还是别打扰他了。”
谢怀尘咬牙:“那我师尊呢?!”
邵月不见他,那他就把这件事告诉师尊!
“宗主大人也在闭关。”
“……”
梅晋卿给他偷偷嚼耳朵:“这是摆明了不见你,不如你自己去踹门。”
然后两个人装模作样谢过童子,转个弯就去邵月闭关的地方踹门了。
门外厚厚一层雪,门还是大石门。旁边摆了个石碑,碑上刻着“清静”二字。
谢怀尘在外面大喊:“邵月你给我出来!”
“不出来是怂货!”
“给我说清楚那晚怎么回事!”
“要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梅晋卿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这几句话听下来怎么感觉像是小媳妇来找负心汉踹门??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想多了,呸呸呸!
喊了半时辰,石门也没有一丝动静。谢怀尘发泄了半天终于心累,消停下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石门内一片肃杀冰冷。
邵月闭关处是一片颇大的石室。此时石室里布满寒霜,正中央一个蒲团,蒲团也已冻了一片冰渣子。邵月就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光滑如水的明虚镜。
明虚镜里倒映着“邵月”。
此邵月与原身却有不同。镜中的“邵月”是一身红衣,仿佛雪地里的红玛瑙,而原身则白衣似雪。表情也与原身不同,原身淡漠冰冷,镜中人却是清雅出尘。
两人就这么隔镜相望,气氛凝滞到极点。
终于,镜中“邵月”露出惯常的清雅笑意,语气仿佛与多年好友煮酒论茶。
“他来了,不开门?”
闻言,邵月淡漠的眸子里覆上层层寒霜,三引剑发出清越剑鸣。
“不急,先杀你。”
**
邵月闭关之后,谢怀尘见不到人,很是生气了几天。然后他想了想,干脆自己也闭关了。
其一,他身体受创,闭关调养是比较好的选择;其二,他修为太低,作为一个筑基,五年后的城主大会他完全是去送菜;其三,也是系统君告诉他的,他可以一面闭关一面回七百年前做任务,修为任务两头顾,可以说是个逆天的选择。
综上,谢怀尘找个地,门一关,眼一闭,魂魄转眼回到七百年前。
因为宿主病了几个月,系统君顺道给宿主温习了下七百年前发生的剧情。
第一世家柳少爷。
黑白两道双间谍。
欲偷谢洛衡道心,反被谢洛衡献祭。
如今却是要舔着脸再去勾搭谢洛衡。
谢怀尘把剧情稿子砸在系统君脸上:“老子最近心情不好,能不能来点开心的?”
系统君有点小委屈,写出来的字幕歪歪扭扭:[别生气啊宿主,马上就能见到谢洛衡了!开心点!]
谢怀尘闷闷不乐:“见到又怎样,那也不是我哥。”
系统君:[嘘!你别自言自语!有人来啦!]
他们现在是在七百年前,宿主正躺在柳府的主院里。因为上次离开时,宿主被谢洛衡献祭魂魄受了很大损伤,身体也在魔族那受了摧残,可以说非常惨。所以目前是个大病号。
七百年前是个病号,七百年后也是个病号,双时空都大病一场,系统君只能给自家宿主烧了柱高香。
沉静的脚步声悠然而至,偶尔还掺杂了低微的轻咳。来者似乎身体不好,短短一段路,咳了不下十几次,谢怀尘思忖着这别是病号看病号——同病相怜吧?
等那人进屋,谢怀尘才发现对方是一位青年。青年一身素墨长衫,面容苍白却不失沉静,秦伯及下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青年每咳一声众人就停下脚步低头候着。
谢怀尘挑眉,这青年必有来头,如此作态莫不是从外地请来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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