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心底哭泣
对面的西台兵似乎被瑞拉德震住了, 互相看看却不敢轻易过来。
忽然,瑞拉德身形一晃, 险些倒下, 却以单膝跪地,手中的长矛戳地而稳住了身形。
“瑞拉德!”我终于能开口, 慌乱地爬到了瑞拉德的身边。
“小姐,你……你没事吧?”瑞拉德侧头看着我,眼神却有些涣散。
我这时才发现, 他有一双美丽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好像最纯粹的黑暗,能让人感到隐藏其中被包容的安全感。
“我没事!我没事!”我连连摇头, 却不敢去触碰他。
然后,他笑了。
我愣住。
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我的脸颊而下, 模糊了我的视线。他的笑, 也显得飘渺起来, 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
“乌鲁丝拉!”
好像有谁在叫我。
我使劲抹了把脸,也微微扬起嘴角。
“瑞拉德,我们一起回去。”
“是……小姐。”瑞拉德虚弱却认真地应道,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
“别、别说了!”不要像交代遗言一样啊!
“……是, 小姐。”瑞拉德顿了顿, 轻轻应道。
忽然, 他脸色骤变, 想提起长矛, 却因为动作过于剧烈而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前面的西台兵,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渐渐逼近。
“小姐,快……走!”他一边虚弱地推了我一下,一边强撑着想站起来。
我看着他不顾满身的鲜血,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长矛,每一次舞动间,都有大量的鲜血滴到地上,渗透进沙地里。我看着他的生命逐渐流逝,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看着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倒在黄沙之上,再也没有起来。
我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我看到西台兵松了口气的样子,看到他们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渐渐向我走近。
我动不了。
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搂住,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落入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怀抱。耳边有人在吼,“你在发什么呆?”
我没有发呆,我只是动不了而已。
然而,我说不出话来。
当我感觉到微风拂面的刺痛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坐上了一匹马。
挣扎着钻出这个让我觉得温暖的怀抱,我看向身后那个越来越远的被人群掩盖埋没了的身影。
他在冰冷的沙地上独自寒冷,我怎么能享受这样灼人的温度呢?
这不公平。
于是我挺直了腰,紧抓着马的鬃毛,离身后的温暖远远的。
这样才公平嘛。
身下的马,似乎因为被我抓得太紧,发出了不满的喷气声。也是,我不但死死地抓着,还抖啊抖的,它没把我甩下去就算是匹好马了。
可是我没办法停下来。所以,可爱的小白马,你就忍一忍吧,很快就会好的,很快的。
真的很快的。
身体忽然被用力一扳,落入了之前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一怔,开始用力挣扎。
然而,对方力气太大,只用一只手就将我困得牢牢的,我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
痛死我了。
我干脆停下无用的挣扎,侧头看着天边漂浮不定的白云。
“乌鲁丝拉……”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带着奇妙的韵味,缓缓在我头顶响起,“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没回答。一个人能有多了解别人?我该是怎样的只有我自己知道,别人说的不算。
“为效忠者而战死是一个战士的荣耀。”虽然我没回答,但头顶的声音并没有放弃,继续说道。
才不是!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没有谁应该为谁而死。瑞拉德只不过是法老派来临时保护我的,说不定还是王太后的手下,又没有效忠我,凭什么为我死去?
“你那位效忠者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现在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个声音继续说。
我才没有……半死不活。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好好活着,不被人欺负地好好活着。但我从没有想以别人的死亡作为我活着的代价!这是不可原谅的!
叫我怎么原谅害死了瑞拉德的自己?
许久,头顶再没有声音。
我松了口气。
望天的时候,老有只苍蝇在一旁嗡嗡地直叫唤,很讨厌的啊。
“小姐!”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声音传来的方向。
哦,是斯奈夫鲁。
“小姐,你没事吧?”斯奈夫鲁骑着马落后我们一个马头,担忧地看着我。
啧啧,一个个问的话都一样,连神色都一样。明明我就好好地站在面前,自己不会看么?都是废话!
于是我嘲笑地看着斯奈夫鲁,什么话都没说。
“小姐……”
斯奈夫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继续看天呗。白天望天,晚上看星星,实乃人生两大乐事啊。
“她没事,我会照顾她的。”头顶的声音似乎微微在叹息。
照顾什么啊,我有手有脚,又不是脑残,哪里需要人照顾?
我撇撇嘴,没理他。
等到我终于看完天的时候,我发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马,被公主抱着走在一座完全陌生的院子里。
公主抱耶……切,又不是真正的公主,有什么意思啊?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我说。
正抱着我的人脚步一顿,却没有听我的,而是继续走起来,“马上就到了。”
知道自己的力气没他大,我只好扁扁嘴,郁闷地看天。
天上的云,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无论哪一刻的仰望,都能看到不同的美丽形状,怎么都看不厌。
不一会儿,我就被抱着进了一间虽比不上底比斯我自己的房间,却也舒适豪华的房间。
一直抱着我的拉姆瑟斯将我放在床上,捞过纱状的亚麻布给我盖上,轻柔地说了句,“好好休息。”
我没理他。
他似乎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我沾到床的一瞬间都涌了上来,我在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意识迷蒙之前,我想,要是能一睡过去不再醒来,该多好啊。
*
醒来的时候,我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混乱。
身陷柔软而又丝滑的亚麻布中,我以为我回到了底比斯那段我刚成为安克帝克将军养女的时光。那时候,我觉得贵族的生活实在是很奢侈,但却深深地沉醉于那样的纸醉金迷。
即使那只是如黄粱一梦般短暂的时光。
我愣愣地坐起身,看到外面有金色的光线透进来,有些刺眼,却让人忍不住想将那美丽的光芒紧紧抓住。
现在是早上了吧?我也真够能睡的,居然一睡到现在。
懒懒地躺回去,我侧过头继续欣赏着美丽的日光,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就这样一直躺了一上午,除了有侍女模样的人进来送食物,我就再也没见到其他人了。这样也好,没人打扰,安安静静地躺一天,多幸福啊。
中午,我考虑着要不要睡个午觉,带回儿再继续享受宁静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
动静这么大,我自然是毫不吝啬地将我的视线移过去。肯定不会是侍女的,那个侍女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怕我会突然变身成一只血口吊睛大老虎将她一口吞下,又怎么敢这么大声?
当我于光影的交错间看清楚那个人影的时候,我的喉咙里毫无预兆地仿佛涌上了什么,哽咽了。
“亚娜!”
我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一步一瘸地向她冲过去,很害怕这只是我因为睡觉睡多了而产生的幻觉。
直到紧紧抱住对方在见到我之后同样冲过来的身躯,那实实在在的触感顿时让我安了心。
是真的,亚娜真的回来了!
“亚娜,亚娜!”我喃喃念着。
“是我,我回来了。”亚娜拍拍我的背,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了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的眼泪顿时决堤。
我仿佛只是在为着亚娜的安全归来而喜悦,又似乎在哀悼着什么。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怎么都停不住。
我说:“亚娜,瑞拉德死了!他死了!”
“……我知道。”亚娜与一阵沉默之后点头。
“他是被我害死的!”我缩紧了手臂,低低地吼道。
“不是的。”亚娜搂紧了我,声音虽轻却坚决,“他是心甘情愿的。”
我又想起了瑞拉德临死前的那一个笑容。
温柔美好,一点怨恨都没有,仅有的一种隐藏情绪似乎只是一点遗憾而已。
每每想到那个笑容,我都会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我没有那么好,可以让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这样对我。这样,我会误以为我忽然多了万能的穿越女主的奇特气质,能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生。
哈,那种东西。
我伏在亚娜肩上,哭声逐渐止歇。
这一场痛哭,我所有的压抑仿佛去了不少。
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瑞拉德了。我会记得他一辈子,记得曾经有个人为了我,甘愿连自己最宝贵的生命都不要。
亚娜,斯奈夫鲁还有艾萨普,这些我身边的人,我不要他们再出任何的事。我要竭尽所能,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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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这是疯癫了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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