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到了玄武, 在山下他被人拦了下来,对方只说了四个字,“师门有令。”
李岳阳收到消息立刻下了山,在山脚下, 她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孟长青,第一眼她差点没认出来。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阵沉默之中,终于, 孟长青先开口问了她姜姚的事情。李岳阳道:“他下山去了。他在北地受了点惊吓,回来后就病了,我让几个师弟照顾他,前两日他自己跑下山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
“不清楚。”
孟长青对着李岳阳将姜姚是吴聆半魂的事情说了, 并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说清楚, 请她代为转告南乡子与谢仲春。李岳阳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轻点了下头。
“多谢。”说完孟长青就转身离开。
李岳阳看着他的背影的眼神动了动,似乎想说句什么。就在这时, 那几名玄武弟子却忽然上前一步拦下了孟长青, “不行,你不能走!”
孟长青看向他们,等着他们说下文。那几名玄武弟子道:“掌教有令, 若是你回到山上,还请你归还大雪剑和白露剑, 之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们绝不阻拦!”
孟长青明显顿了下, 看向李岳阳, 李岳阳慢慢地攥紧了袖中的手,终于她低声道:“把剑留下。”
孟长青背着剑匣有一阵子没说话,然后他道:“玄武给我的一切我都可以归还,修为、仙牌、身份,什么都可以,这两把剑不行。”
那几名玄武弟子还以为孟长青没听明白,道:“你听不懂吗?掌教有令,你不是玄武弟子了,二十四剑是玄武的!你自然要留下!”
孟长青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剑不行。”
李岳阳抬了下手,那几名还要说话的玄武弟子没了声音,李岳阳道:“你走吧。”
那几个玄武弟子诧异地看向李岳阳。
孟长青低声道:“多谢。”
李岳阳别开了视线没看他,孟长青走后,那几个玄武弟子立刻跑到了李岳阳身边,李岳阳道:“他不愿意给,杀了他也不会给,掌教一时之怒,没必要为此真的与他性命相争。掌门真人有令,无须为难他,也无须怪他,从今往后这山上再不许提‘孟长青’三个字,违者逐出师门。”
说完李岳阳回身往山上走。南乡子近日一直在洞明大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她去了乾阳峰,将孟长青说的有关姜姚的事情转告谢仲春,谢仲春没听完就已经勃然大怒,李岳阳立刻跪下没了声音,不敢再提孟长青。
去往吴地的船上,夜雨落在寒江中。孟长青看着眼前那两柄剑,一柄大雪一柄白露,物是人非,两柄仙剑却还是如同几千年前新铸时那样清亮如雪。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两柄剑,这是李道玄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这是他的命。孟长青忽然想,当初自己身死之后,李道玄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看着这两柄仙剑,他当时在想些什么?
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孟长青伸出手摸着白露剑的剑穗,胃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闭上了眼克制自己,忽然听见船篷外面船夫在雨里低声哼起了歌,歌声苍茫而渺远,少年时做梦,希望漂泊四海仗剑天涯,如今是真的漂泊了四海,浪迹了天涯。
在外面吃了苦头的少年,第一反应总是回家。吴地西南山脚下有一座很小的村庄,已经荒废了,当年一共住了七十多户人家,其中有个屋子是茅草顶,夜雨漏了进去,姜姚正靠着窗抱着腿坐着。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离开家乡的,他很小就父母双亡,被村里的同姓亲邻照顾着长大,有一年庄子里闹了妖魔,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被玄武的道长所救,后来他就去帮人赶尸挣钱,到处找仙门想要修道,他想要和玄武的道长一样降妖除魔保护百姓。
后来,他真的遇到了玄武的修士,上了玄武,跟着世上最厉害的修士修道,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上天达成了他所有的心愿,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
他曾以为事情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一切忽然就变了。
连续数月的噩梦、忽然找上门来的红袍僧、陌生的记忆、体内凭空出现的高深修为,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身上真的出了事,在他的脑子里,有个怪物。
在他最惊恐最无助的时候,他看见孟长青用剑指着他,要杀了他。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恐惧,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从来没想过害任何人。
他在玄武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发高烧,呕吐,恐惧,然后他忽然就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暖明亮的小村庄,他想回家了。
躲在熟悉的小茅屋里,姜姚这些日子脑海里持续冒出来的恐怖记忆忽然全都消失了。他心中想,不修道了,再也不修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姜姚抬头看去。
门被无声地推开,夜雨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高高的,撑着把竹纸伞。他走了进来,袖子里露出半只布偶的袖子,姜姚仿佛被定住了,浑身僵硬动弹不了。
对方在他的面前慢慢地蹲下了,很淡的白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透明清俊的脸庞,他慢慢地凑到了姜姚的耳边,轻声道:“找到你了。”
冰凉的呼吸吹在了姜姚的脖颈里,姜姚瞳孔一瞬间放大。
雨落在田间小道上,背着两把剑的孟长青刚刚好找到这偏僻的村庄,他心中并没有把握姜姚到底会去哪里,只是记起姜姚从前说起关于自己家乡的事,感觉到这孩子内心对自己家乡有着很深的感情,于是来这边试着找找。一走进村庄,孟长青就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是姜姚的灵力,这年纪的修士还无法掩饰自己的气息,他在这里!
“姜姚!”孟长青一间间屋子地在村子里找过去。
茅草屋里,姜姚的脸白得像纸,吴客看着他笑道:“不喊一声让他来救你?他这人做事不要命,我还真的有点打不过他。”
姜姚的脸色好像更白了,死死抓着自己的膝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头上的汗冒了出来,终于,半掩的门被一把推开了,孟长青往里面望了眼,空空如也。孟长青转身离开去另一间屋子找了。
隔着一堵墙,姜姚把头紧紧埋在膝盖里,浑身着发抖,眼泪流了下来,吴客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这个心中充满了恐惧的孩子,“真可怜啊。”他轻声说着,掌心涌出灵力,灌入了姜姚的身体中。
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展开。
小村子里,病的奄奄一息的姜姚躺在床上,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村里的长辈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问那几个红袍僧,“大师,这药真的能救孩子的命吗?”
那几个红袍僧点了下头,巨大的兜帽遮去了他们的脸,他们低声咳嗽了下。村民们忙把碗端了过来,红袍僧松开了手,那团红光却没有落入碗中,而是散做了数道,全部涌向了屋子里。下一刻,屋子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阿姚!”村民们惊住了,回身跑进屋子里查看,很快他们又全部尖叫地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妖、妖魔!”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几个红袍僧快步走进了那间屋子,屋子里的阴气先是弱了下去,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全部炸开了,浓郁的血腥味从那间屋子里涌了出来。
月光下,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慢慢地走出了屋子,新生的魔物没有神志,只有杀戮的意志,村民们呆呆地看着他,忽然疯狂尖叫着往外跑,却被追上来的魂线瞬间绞杀,“啊!”惨叫声响彻整个黑夜。
天亮了,漫山遍野都是尸体,那少年身上的魔气也终于慢慢地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咚的一声栽倒在了血泊中。远处有脚步声在村子里响起来,是被魔气吸引而来的玄武修士。
姜姚怔怔地看着这些记忆中的画面,眼睛中全是泪水,一滴滴地砸在了地上。吴客又说了一遍,“真可怜啊。”
还在村庄中寻找的孟长青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他赶到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小块白色的棉絮。孟长青的表情变了。
大雪坪的道观中,十几具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颗头颅慢慢地滚下了台阶。殿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道观中,姜姚拼命地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吴客打了盆水在大殿中洗手,又端了香炉焚香,烟雾缭绕中,他将一幅幅菩萨宗的画像悬挂在了道观四壁,这些画像还是当年孟观之亲手画的,大雪坪之乱后,菩萨宗的东西全被付之一炬,有修士见这九百多副画像颇为奇怪,没烧,自那之后,这些画像就一直存放在这大雪坪的道观之中。
要说孟观之没入魔之前被道门称赞“百年修得孟观之”,确实是有几分过人之处,单说这一手丹青,说一句冠绝当世也问题不大,这画是用道门金粉融入丹石所做,二十多年后展开依旧鲜亮如初。
吴客随手将一副画像挂在了右边墙壁上,他对着角落里姜姚笑道:“抬头看一眼,不要这么害怕。”
神志不清的姜姚颤抖着抬头看,烛光照亮了大殿,无数副菩萨画像在殿中连成了一副宏大的画卷。
吴客将手中的画像挂了上去,“知道魔物是怎么来的吗?世上的怨气多了,就有了魔,它们是人心中的恶,是人世唯一的真相。恶与怨恨永远不会消失,所以魔物无法被杀死。上万年前,佛宗的人将魔物驱逐到了风雪之地。”他的手指向高处,画卷上的红袍僧正望着脚下逐渐被风雪淹没的魔物,在他们的身后,五彩的经幡转动着,一个半埋在雪里的魔物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正在和红袍僧喊话。
“魔物在消失前,和佛宗的圣人有过这样一番对话,”吴客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将画像挂到墙上去,“魔说:你们不过区区凡人,百年之后肉身成泥,而我们永远不会消失,届时我们会重新回到人间。僧人回答说,我会广收弟子,留下佛法,修建寺庙,我死之后,我的弟子会教人向善,我的寺庙会庇佑他们,人间再无怨恨,世上就没有了你们的容身之处。魔说:错了!人与人的怨恨无休无止,世上的恶越生越多,你留下弟子又有如何?届时我们就扮作你的样子,穿上你的袈裟,扭曲你的佛法,毁坏你的寺庙,杀光你的弟子,再教世人堕落放纵,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众僧默然不应许久,忽然落下泪来。”
画卷上,红袍僧的脸颊上缓缓流下两行透明的泪水,很快与魔物一起被风雪所掩没。吴客道:“僧人死后,魔物很快侵占了他们的肉身。”他的手往后指,画卷后面的红袍僧的外貌逐渐发生了变化,先是慢慢地老去,然后身上生出魔物的鳞片,再是头颅化作了蛇的样子,有的生出四只脚,有的长出两个头,到最后,佛塔变成了魔窟,九百多尊魔物高高端坐莲台之上。那一幕极为震撼,数百张画像才拼出了这壮观恐怖的场景,姜姚不由得睁大了眼。
“在预言之后的数千年间,这人间果然如魔物所说,妖魔邪祟越来越多,人死之后,怨恨不散,堕无间地狱,魂魄不得解脱。”吴客看着画像上那一个个面目狰狞眼中流血的恶鬼,“再之后,道宗出现了。”他手指着画像上一角的两个小人对姜姚道:“这画的是长白宗的真武大帝,他旁边的那个黄衣修士是玄武的祖师黄祖,他们正在斩杀恶鬼。”
吴客抬手将灯烛往前移了些,光立刻照亮了那一大片画卷,“道宗修士,顺天道而生,借天地之灵力,诛杀一切妖魔与邪祟。”
画卷上,道门修士一出现,人间的妖魔和恶鬼立刻消失了大半,画卷上涂抹的颜色也开始明亮了起来,大片大片的白色与金色,一连上百张都是如此,可就在某一张的时候,画画的人忽然用上了红色的颜料,诡秘的、鲜血一样的红色。
吴客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道门修士替天行道,成也天道,败也天道。”
从那之后的所有的画像都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画着沉睡的魔物,隐入了背景中,下半部分则是画着道门修士在人间降妖除魔的画面,在他们的剑下,妖怪们倒在了血泊中,无数的鬼魂惨叫着灰飞烟灭,幽冥河缓缓流过阴阳两界,鲜血染红了河水,有女人和小孩的鬼魂躲在河下哭泣。随着画卷的往后,修士走过的地方,河下哭泣的鬼魂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要占满了整个画卷,汹涌的怨气往上升,怨气中又生出更多的妖魔和恶鬼,画卷的上半部分,黑暗中的魔物忽然睁开了第一双眼睛。
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越来越多的魔物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它们感受到了这人间的怨气,听见了鬼魂在幽冥河下悲伤地哭泣。雨水落在了幽冥河中,姜姚忽然听见有女人在那画中唱歌,那声音仿佛是从世界的另一头传过来的,令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终于愣住,扭头震惊地问吴客:“难道说,今日这一切……最一开始是道宗、是由道宗杀戮而起……”
吴客却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天道是什么?”
画像中,道门修士中明显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人间的异样,画卷的右下角,黄衣修士御剑上了一座临海的仙山,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隐约可见《符契》两个字,而另一个修士则是骑鹤往南边飞去,他手中多了一块红色的玉佩。
往后数百张画像中,修士们依旧在不停地举剑斩杀着妖怪与恶鬼,然而妖怪与恶鬼却越杀越多,山野里开始出现一座座的鬼村,孤魂野鬼飘荡在白日的街道上,有妖怪忽然化作人形钻入了城镇咬死了小孩,留下伤心的母亲在原地抱着尸体撕心裂肺地哭嚎,怨恨冲天,姜姚控制不住颤抖着往后看,画卷后面的场景越来越悲惨,黑雾状的怨气也越来越浓,直到再也看不清画的是什么。
姜姚忍不住直接跳过一切去看向画卷的末尾,火焰的猩红色忽然在他眼前炸开了。
吴客抬手将最后一张画像挂了上去,数百张的火红色的画像在大殿中央拼成了一副无比壮观的画卷,熊熊火焰吞噬了一切,九百多尊红袍菩萨端坐在火中,姜姚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能转开视线,震撼与战栗刹那间全部涌了上来。末法时代,千佛出世,魔物重回人间,人世间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殿门口的台阶上,老修士的头颅躺在地上,正好直直地对着那殿中的场景,死不瞑目。吴客看着那几颗头颅,朗声开口道:“是谁把魔物唤醒的?是邪修?是妖魔?是道宗?不!都不是,是天道!是这世上每一个人!人世火宅,众生皆苦,怨恨越生越多,恶鬼行走在人世间,报应就到了!二十多年前孟观之为什么画这些东西?他是个聪明人啊!我们两个人,”他低身看着脸色惨白的姜姚,按着他的头和他一起看向那画卷,“我和你,就是这天道的报应!”
这九百多张画像上画的是什么?
他画的是天道,烈火熊熊,众生皆苦,无人不冤!
他画的是魔物,魔不在北地,魔在众生的心中,在一念之间!
吴客把灯烛放在了姜姚的手中,然后带着他的手往画像伸去,火焰触及画纸后蔓延开,越烧越快,忽然就席卷了整个大殿,顷刻之间,九百多张画像全都熊熊燃烧,大殿照的彻亮,红袍僧、道门修士、鬼魂、妖魔全都湮灭在猩红大火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浮现在了画卷之上,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一样。
姜姚终于彻彻底底地愣在了原地,连惊恐都忘记了,吴客则是笑了起来。忽然,他回头看向虚空处,仿佛那里有个人正在望着他。
北地的封印深处,李道玄望着虚境中吴客那张与吴聆有五六分相似的脸,火焰耀目的光芒投在李道玄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一刻,他听见身后有动静响起来,回头看去,唐台尊者正坐在莲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回来了。你输了,魔不在这里,魔在每一个人心中,不久之后,人间遍地都会是魔物。”蛇尾轻轻地扫了下池水,唐台尊者注视着李道玄,“道门金仙可以活一千年、一万年,所以永生永世留在此地吧,看着道宗是如何覆灭,看着人间是如何变得混乱,看着他是如何夺走你的一切。”
李道玄袖中的手终于慢慢地攥紧了,他向那虚境,视线落在火焰中映出的那个身影上。
吴客是真的想要李道玄死,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从北地九百魔尊提前出世、妖魔与恶鬼入侵北地,包括引吴洞庭、吴鹤楼入北地然后杀了他们,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李道玄引入鬼蜮之地,然后在那方没有天地气机牵引的地界杀了他。天生道门金仙,李道玄代表的就是道,他的命数中就是道宗的气数,早在四百年前,这个人的降生就已经冥冥之中预示了一切,杀了他,道宗的气数也就亡了大半。
李道玄没死,可在吴客的眼中,李道玄已经死了,因为这六千年道宗的气数,他已经一眼看到了尽头。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吴客看向紧紧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姜姚,忽然他们两人都听见寺庙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吴客扭头看去,雷雨大作,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寺庙外。
孟长青是循着姜姚的气息一路找过来的。他本来在四周找,忽然看见这道观中有火光,立刻赶了过来。一走进去大门,他就看见遍地的修士尸体,他即刻往殿内冲去,大殿中画卷已经烧完了,火烧到了房梁,大块大块的木头摔落下来。
“姜姚!”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姜姚的灵力,“姜姚你先出来,我不会杀你!”
孟长青想起外面那些惨死的修士,抬起手施用术法,眼中金色的雾气冒了出来,透过层层的火光与墙壁,他看见了一团微弱的灵力。在那里!孟长青冲了过去,果然看见姜姚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姜姚!”他低下身伸手去拉他,却发现姜姚侧摔着昏了过去,他一把将人扶住,两指点在了姜姚的眉心,查看他的情况,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孟长青的手停住了,他回头看去,燃烧的木块一块块地掉了下来,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吴客站在殿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孟长青没说话,反手抽出了大雪剑。
吴客笑道:“何必呢?我与吴聆又不是同一人,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你,还帮你和你师父在一块了,你不谢我,还要……”他话还没说完,孟长青已经一剑脱手朝着他放去,剑气成型,瞬间绞杀了其中的一切,吴客抬起手中的折扇挡了下,下一刻,他退了数步,看着孟长青道,“不讲道理。”
几十张魂符熊熊燃烧起来,直接截断了吴客所有的退路,孟长青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猩红色,左手上抬,掌心全是剑气,很明显,他要吴客死。
吴客低声道:“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原本昏睡着的姜姚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智全无,他把袖中的剑往前一递,朝着孟长青的心脏处拍了进去。下一刻,被刺中的“孟长青”忽然如水雾一般化开了,真正的孟长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姜姚的身后,直接两道魂符将人的七窍五识封住了,他一把接住了倒下去的姜姚,抬头看向吴客,下一刻,手中大雪剑气放了出去,一剑化作了千万道,冰封千里杀气毕露。
吴客忽然道:“若是我告诉你,李道玄没死呢?”
孟长青手中的剑明显剧烈地抖了下,剑气贯穿了吴客的身体,却仿佛穿过了无物。孟长青心境剧烈波动,连说话都忘记了,忽然他感觉到的身旁有东西,回头看去,下一刻,一剑直接穿过了他的胸膛,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李道玄,明明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却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生生停住了手中的剑,“李道玄”慢慢地变作了吴客的样子,是幻术,最低级的那种。然后他一掌将孟长青拍了出去。
北地的封印中,唐台菩萨看见自进入此地就一直没动的李道玄忽然动了,一只手撑在了池水上,菩萨于是也往那虚境中轻飘飘地看了眼。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孟长青立刻翻滚起身,伸手撑住了地,凝神半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燃烧的木块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背。
吴客打量着孟长青,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吴地被李道玄追杀,他忽然幻化做了孟长青的样子喊了声“师父”,李道玄的剑瞬间停住了。真的是最低级的幻术,但凡学个差不多的修士都能一眼看穿,可李道玄偏偏看不穿,能施出海市蜃楼的孟长青也看不穿,人与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他低身看着孟长青,道:“这么激动啊?”
孟长青盯着他,“你说我师父还活着?”
吴客看了他一会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骗你的。”
殿中燃烧的魂符一刹那间发出刺目的白光,孟长青死死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被彻底激怒了。
吴客对于自己被包围在魂符中没什么反应,只是对着孟长青慢悠悠地道:“我听说你与吴聆有过一段情?要我说,李道玄空有个道门金仙的身份,可他这人也太没用了些,连一个简单的鬼蜮之地都走不出来,没两天就死了,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何必非要追随于他?我听闻你们道宗是强者为尊,那你不如入了菩萨宗,吴聆比李道玄总强多了,过两日吴聆说不定就回来了,既然你们之间也有过感情,你还给他当过炉鼎,那你重新喜欢他,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孟长青每听清一个字,握着大雪剑的手就紧上几分,终于,上千道剑气平地而起,寒气瞬间将整个燃烧着的大殿冰封住了,“去死!”杀意冲天,孟长青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想杀了一个人。
吴客虽然杀不死,但是他本身的力量其实不算强悍,甚至还不如北地那些复活的魔物菩萨。他侧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剑气,看了眼孟长青,他忽然化作了一道水雾钻入了远处姜姚的额头中。
下一刻,大殿中放出了夺目的光芒,孟长青被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震出了大殿,落地时喷出了一大口血,他猛地回头看去,正好一道雷电劈了下来,照亮了整个天地,整个大殿忽然从里到外破碎开。
雨水落在了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姜姚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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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太伤了,它太长了,下一章九千字,我可能要写个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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