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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反派洗白录 月神的野鬼 6057 2021-03-30 09:30

  “师父, 您是不是心里早就想好将那只夔交给师伯啊?”

  孟长青与李道玄离开了青岩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孟长青一直看着李道玄的侧脸,终于把这话问了出来。

  “它罪不至死, 你心中已经决定救它,我不答应,你自己也会想办法。”过了好一会儿, 感觉到孟长青还在盯着他,李道玄看了一眼过去,“为何这么看着我?”

  “师父,您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善良的人。”

  “你年纪才多大, 又见了世上多少人?”

  孟长青抱着大雪剑, 往前快走了两步,问道:“师父,天元子师伯当年为何离开玄武啊?”

  “东临海上有巨鲸伤人, 他师父派他前去降妖, 他私放巨鲸归海,触怒了他的师父,他师父命他下山, 终生不许再踏入玄武一步。”

  孟长青没了声,明显是联想到了自己之前叛出师门的事, 他转了话题问道:“师父, 您和天元子师伯, 还有掌教师伯和掌门师伯, 师兄弟之间感情应该很好吧?”

  李道玄点了下头,“他与你掌门师伯形同手足,不过他离开玄武太早,之后他与玄武断了联系,一百年多前的仙剑大典才重新出现,至今他也没有回过玄武。”

  “师父,你们那时在山上是什么样的啊?”

  李道玄见孟长青感兴趣,就同他说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孟长青一直跟在他旁边听着。他们往北地去,正午时分,山道上飘着雾气,枝桠横斜,孟长青看着说话的李道玄,抬手不着痕迹地拂开前面挡路的枝叶。

  这是真的平静下来了。

  孟长青与李道玄去了北地,去做那些他们没有做完的事情。

  白瞎子回到了太白鬼城。和她想象的情景不太一样,如今鬼城中并没有多少鬼魂,冷冷清清的,路旁不知是谁新栽了几株柳树,碧幽幽的叶子在风中飘。白瞎子问了一圈才知道,鬼魂们多去了天姥山,那里有孟长青的海市蜃楼,最主要的是还有吕仙朝坐镇,他们不用害怕道门。白瞎子注意到太白城以北的山坡上还有些鬼魂的阴气,过去瞧了,发现北地的佛宗在此地为亡魂立了许多无名碑。她心中感慨,北地佛宗这些年都衰败成什么鬼样子了,闲事倒是管得比谁都多。

  天姥山。裹着身黑衣裳的吕仙朝正在百无聊赖地和一大群邪修喝酒赌钱,一大群人也不知道是窝在这洞府赌了多少天了,赌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一旁摆着的水果已经烂了一大半,也没人收拾,散发出阵阵腐烂味道。吕仙朝半耷拉着眼躺在椅子上,满脸写着“无聊”两个字,这一轮是哪个邪修赌输了他也没注意,直接喊道:“喝喝喝!谁输了赶紧喝!”等到旁人提醒才知道是原来是他输了,他眉头一拧,直起了背,“倒酒!”

  祁连山长白宗。正午的日光照耀着山林与栈道。大殿中,二十几个长白弟子正在领着新来的弟子拜真武大帝像,一派庄严肃穆,礼毕,穿着纯白道服的新弟子刚起身,远处的凌霄阁中忽然响起了雄浑苍凉的钟声,一声又一声,从山上传至山下,从南方传到北方,在群山之中久久地回荡。几个为首的长白弟子回过头去,沉默地听着那钟声,在他们身后的画像上,踏云乘鹤的真武大帝正在一片金光中望着他们。

  吴地,小巷子,茶馆二楼,热闹非凡。一个样貌清秀的说书人正在说书,他抚着惊堂木,口若悬河,说的故事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每过一会儿茶馆中就会响起喝彩声,整个场子的人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他说到最后,魔物之乱,孟长青要与吴客同归于尽,东临海上火焰滔天,玄武大阵打开,天地混沌,寰宇初张,孟长青与李道玄从阵法中出来,金仙灵力涌过八百里山脉,天地一片大白。故事戛然而止,茶馆里的客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忽然全都起身纷纷叫好,有人喊那说书人再讲一出。说书人见众人热情难却,于是重新坐下,他思索片刻,李道玄与孟长青的事情是决不能胡说的,他忽然抬手抚上惊堂木,道:“好,那我再讲一出。”他抬头看眼前的人,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孟长青和长白宗大弟子吴聆那些往事?”

  玄武山,乾阳峰。谢凌霄正在照料李岳阳养的那些花花草草,趁着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太阳,他连忙将花草一盆盆地搬到院子晒日头,追着移动的阳光,不一会儿就满头是汗。乾阳峰下,李岳阳正在指点几个新弟子剑术,她看着那群弟子扑棱着在山坡上御剑飞行的样子,拧着眉头好半天没说话。紫来大殿中,南乡子正准备沏茶,他刚得了套新茶具,是一位吴地的故人送来的,上好的白瓷,流光溢彩,他爱不释手,拿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乾阳大殿中,谢仲春正在练字,凝神许久,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冬”。

  一转眼过去,寒风凛冽,玄武山上飘起来小雪,山林雾蒙蒙的恍如仙境。

  临近年关,冬雪纷纷。

  南乡子今日约了谢仲春来山上喝茶,谢仲春迟到了,到的时候似乎压着怒气。南乡子问道:“怎么了?”

  谢仲春道:“没什么,一些坊间流言,近日不知怎么在道门传开了。”他看上去并不想多提,大约是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南乡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也不知道最近道门又传起什么来了,问道:“什么流言?”说着话他给谢仲春倒了杯茶。

  谢仲春神色不大好看,喝了口茶,道:“还不又是孟长青!”

  南乡子有些意外,他感觉自己有好一阵子没听见“孟长青”这三个字了,算了下,自孟长青与李道玄离开玄武,这一眨眼都大半年了吧。孟长青离开玄武后,一直没在道门露过面,显然是有意低调,道门中关于他的流言也逐渐消寂下去了。怎么隔了小半年又闹起来了?他也没多想,孟长青传来传去的事情就那么些,他对着谢仲春道:“流言罢了,过一阵子自然就散了,道门中人忘性大。”又道,“我今日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谢仲春皱眉,“什么事?”

  南乡子道:“我算了下,李道玄和孟长青的事也该办的差不多了。过两日是年节,年节之后要召开东临道会,今年这道会必然是放在玄武山上了,这是魔物之乱后第一场大典,应当隆重些。李道玄是玄武真人,又是道门金仙,怎么着都该露个面。我是打算让他们两人回来一趟,之后他们想要下山,就还是由着他们去。”

  谢仲春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回事,道:“孟长青回不回来由他,李道玄要回来一趟。”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道:“当初我就说了,没有这样的规矩!玄武的真人就应当在玄武山上待着,如今这找不见人像什么话?”按照谢仲春的盘算,孟长青下山是应该的,他这身份怎么着也不合适在山上待了,给个出师的由头让他自行下山就是。但是李道玄下山,那真是不可理喻了,历来玄武就没真人在外的先例,他想起来又觉得生气,“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李道玄。南乡子喝着茶,他似乎想说句什么,又怕谢仲春受不了刺激,最终还是没说。

  南乡子道:“对了,这次东临道会我想多请几个人。”

  谢仲春也没多想,“这些小事,你一个玄武掌门,自己做主就是了。”

  南乡子闻声似乎又想说句什么,还是怕谢仲春受不了刺激,慢慢地抿了口茶没说话。

  另一头,等孟长青与李道玄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隆冬时节了。李道玄当时人在吴地,收到谢仲春的信就带着孟长青回玄武了。要说起来,他们这阵子虽然人在外面,却不知道最近道门和人间传起来的所谓流言。他们一直忙着魂魄的事,四处奔波没有停歇过,又加之李道玄喜静的性子没改,两人几乎没怎么和别人打交道,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听这些闲话。

  因为时间不着急,两人没有御剑,从吴地乘船去的东临。江上下着大雪,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入了夜,天地一片寂静,两人上船后一直没说话。说起这东临道会,孟长青想起自己上一次听说师兄去参加东临道会,那都是好多年前的的事了。和雷打不动一年一度的春南道会不一样,东临道会并不是每年都会召开,往往是这一年出了大事,来年才会举办一场,没人知道为什么,约定俗成就是如此。

  说实在的,孟长青现在有些怕去到这些场合,一想起来脑子里就不自觉地会浮现出谢仲春的脸,有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让人窒息。

  江上的风刮得莫名猛烈,吹过去时隐隐约约带着阴气。孟长青忽然抬头看去,他对阴气的感觉很敏锐。他起身走出去看了眼,冷风全吹在了他的脸上。他走到船头,衣服和头发在风中簌簌作响,大雪纷纷落在江水中,他低头看去,心头一跳。

  船下有一片黑影正缓缓地游动,从极高空望去,大江滚滚东流,条状的巨大黑影横跨了一整条江,船在它的脊背上几不可见,可见这东西的体型有多庞然。

  孟长青读过《异兽志》,他知道世上江海中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怪物。他看了很久,感觉到这江水中的东西对他们没有敌意,他眼中的金色雾气慢慢地消退下去。应该是一种罕见的江海巨兽在洄游,他们恰好遇上了,对方甚至可能没注意到江上这艘小船的存在,孟长青也没去惊动它。

  孟长青回到船篷中,李道玄在闭目养神。他放轻了脚步,在李道玄面前低下身,在黑暗中看了李道玄的脸一会儿,他轻轻地握住了李道玄的手,感觉到冰凉寒意,他伸出两只手小心地捂着。按理说修士到了一定境界,无论春夏秋冬,身体都不会轻易地受外界影响,但李道玄从不用修为去抵御寒意,他近乎刻板地遵循着玄武那些老规矩。冬就是冬,夏就是夏,寒来暑往,天生四时以养人。

  孟长青捂着李道玄的手,感觉到手逐渐暖和起来。他抬头看李道玄,他从来没有这么打量过李道玄,他发现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过李道玄的长相,平时没敢往别的方向乱想,他此时看着李道玄,却发现李道玄原来生的特别好看,普世意义上的好看,眉目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孟长青看得莫名出神。此时江底的怪物忽然有一节脊背翻出水面,又迅速地沉入水中,应该只是无意识的动作,船却猛地摇晃了下。孟长青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手却忽然被反握住了,他诧异地看向李道玄,“师父?您醒着?”

  李道玄一双眼望着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又道:“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话音刚落,船又猛烈的摇晃了下,比刚刚还要剧烈。孟长青第一反应是怕李道玄磕着,忙伸手护着他,李道玄自然不会磕着,他看出了孟长青下意识的动作,道:“没事。”

  孟长青感觉此时外面江面好像平静些了,可那股阴气却越来越浓烈,大雪往下落,黑夜中江水全往上翻,激起一层层的水浪。孟长青心中隐隐不安,一直往船外看。

  李道玄见状,对着他低声道:“是蛟。”

  孟长青一下子看向李道玄,“蛟?”他没听错吧?传说中的那个蛟?此时船又晃了下,江水中翻出白色水浪来,夜光中隐约可见一层粼粼波光。同一瞬间,孟长青感觉到了另一股森森阴气从更深的河心蒸腾而上,不对,那股阴气一直都在,只是刚刚被压过去了,他立刻道:“是两条!?”

  李道玄不知为何没有说话,他点了下头。

  一直都是两条。

  孟长青隔着江水都能感觉到江心深处那条蛟阴气之浓烈,比之前那股阴气浓烈数倍,翻腾之中甚至隐约带出了血腥味。两股阴气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杀意弥漫开,数丈高的水从江底翻出来,船猝不及防地又摇晃了下,孟长青伸手护着李道玄,他怎么感觉,这两条蛟好像是在江底打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外看。

  “师父我去看看吧?”在又一个巨浪打在船头的时候,孟长青忍不住道。

  李道玄一直没说话,终于低声道:“不必出去了,不是打斗。”

  孟长青闻声一愣,不是打斗?那江水中血腥味怎么这么重?他脱口问道:“不是打斗那它们在做什么?”

  李道玄看着孟长青的脸良久,道:“交.媾。”

  孟长青当时就没了声音,他看着李道玄安静了很久,手仍是下意识地护着李道玄。巨浪打在了船上,船剧烈地摇晃着,江水中全是血,随着水浪往上翻滚,奇怪的是,这江中一点另外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水花翻起又砰然溅开的沉闷声响。孟长青终于道:“啊?”他一开始觉得尴尬,可伴随着外面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他隐约觉得有点恐怖起来了。

  船在江水中起浮,李道玄问道:“读过《异兽志》吗?”

  道门中绝大部分修士都读过《异兽志》,那本书是蜀地四大世家倾六世之力共同编撰的,据说编者多达五百多人,书中记载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怪物传说,也有许多神话故事,读上去像是一个个小故事,引人入胜。这种书一般是被划入消遣用的话本子,但《异兽志》却是正经道宗十典之一,很多人以为《异兽志》描写的是怪物,其实《异兽志》描写的这世上的另一种道,一种野蛮、残忍、绝对强者为尊的自然道法。

  孟长青开始回忆《异兽志》上关于蛟的描写,看得时候年纪太小了,他只记起隐约一些片段。蛟只有一种性别,从上古起,这种与龙血脉相近的怪物就极为罕见,很多蛟一生到死都遇不到另一条蛟,因此也无法培育后代。它们大部分时候都在江底沉睡,如果这一年的冬日太过于寒冷,蛟会苏醒过来,经由江底游向大海,这可以称得上是它们遇到同类的唯一机会。当两条蛟在江水中相遇,争夺就开始了,同为江海霸主,强大的会用绝对武力征服较弱的,然后是一场血腥无比的媾.和。

  这世上有知恩图报的夔,更多的却是残忍冷血的蛟。《异兽志》两万多卷,几乎每一篇描写的都是血腥,暴力,杀戮,物竞天择强者为尊,有人说这书名为志怪,归根结底描写的还是人心。

  江水依旧翻滚,两股阴气死死地交缠着,血腥味浓烈得仿佛要在江中沸腾开,杀意冲天,大浪打在船上,李道玄用了阵法,船平稳了许多。

  孟长青坐在李道玄脚边的船板上,闻着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很快,他有了一个略显恐怖的推想,这么下去另一条蛟会死吧?

  李道玄望着孟长青没说话。事实上,许多蛟就是这么死在江中的,如今江中的蛟龙已经成了远古传说,几乎无处可寻,这是这个族群的宿命。道门中人不会出手干涉天道。他握着孟长青的手,他发现孟长青不自觉地靠在自己的腿上,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只手还撑在他身侧的船板上,似乎怕船摇晃得太厉害他会磕着碰着。他抬手轻轻摸了下孟长青的头发。

  江底的动静持续了一整夜,天亮时,江中才终于平静下来。两只蛟都不见了,孟长青能感觉出来,到了最后其中一股阴气已经很微弱了,但没有完全消失,两条蛟都还活着。天亮后,它们会各自沿着这条江入海,可能是去往东临,又可能是沿着支流去往北地以西的平珈海域,谁也不知道。

  船继续往前走,很快地到了东临,再不远处,就是大雪纷飞的玄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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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最后的道会写完了,这个文它就完结了,然后我就是写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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