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文隽不让她多喝水还是有一定的理论依据的。昨夜偷偷的灌了大半壶下去，今早眼睛果真肿成了核桃，还是那种没熟透的。

　　苏陌颜坐在镜前期期艾艾的拿着包着雪团儿的帕子敷眼睛，听到开门声紧忙把脸捂住，不叫他看。

　　一壶水喝了多少，剩下多少，应该多重，掂一掂便知道了。其实，昨晚文隽便已经知道了她多喝了半壶水，此时倒也没说她，走过去接了帕子替她柔道：“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水喝了？这儿天冷，你整日躺在屋中，眼睛不肿才怪。”

　　苏陌颜讪笑：“我还以为你是吓唬我的。”

　　文隽闻言，替她揉眼睛的手一顿，随即又道：“我什么时候吓唬过你？”

　　苏陌颜撇嘴：“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整天待在屋子里，我整个人都发霉了。”想到今日是淮安王的头七，文隽的心情可能会不好，她又装作了乖巧的模样道：“我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啊。”

　　“若是耽误了，你便不去了？”文隽问道。

　　苏陌颜瞪眼：“我的意思是，若是耽误了，我便再快一些。”

　　“我瞧瞧。”文隽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道：“好了，没原来那么肿了。”

　　几日不得走出房间，眼睛已经有些不大适应外界的光线。她伸手在眼前遮了一遮，只见一席翠色衫子兴致冲冲的跑来，牵了马递给二人道：“快走吧，再晚了便赶不及晚上回来了。”

　　苏陌颜嘴角一抽，指了指竹安道：“你也去？”

　　“你伤着，总得有个人照顾。我带了五百骑兵同去，可能不方便，只能麻烦竹安了。”他道，转身将她抱起安置在马上：“有问题么？”

　　苏陌颜摇头：“没问题没问题，那个，你能不能将我的剑拿来？”

　　蜀中边境距离宝泉岭统共只得半天的路程，苏陌颜望了望天色，倒不是什么好天气。或许是天气有些压抑，她心中一阵烦躁，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烦躁。

　　天幕之上，有层云翻滚。大雪弥漫的平原平地雪起，衬的天儿似乎要掉下来似的。苏陌颜伸手接了片雪花在掌心，微凉。

　　“下雪了，把帽子戴上。”文隽看她不动，倾身过去将那只硕大的帽兜兜头扣在他的头上，又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的拍了拍道：“别受了凉。”

　　苏陌颜一把扣住文隽拍她头的那只手，抵在自己的心口上，摇头道：“文隽，今天的天气不好，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不舒服？”文隽问道。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贴了帖自己的额，浅浅皱眉道：“若是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苏陌颜摇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文隽，你相信我，我们回去好不好？”

　　天阴的像是要掉下来一般，千年前，焚天烈火烧毁竹林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九重天雷降落到他的身上，白衣染血，从此世间再无崇华仙君。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日的天色是何等的恐怖。九重天上所有的仙者尽数候在竹林之外，无声的相送。仙君羽化，福泽整个世间，从此以后三千凡世灵气充沛，开启了修仙的大世。可千年之后，又有谁记得昔年的白衣仙君，是怎样一人一剑，护佑这赫赫长天的？

　　苏陌颜伸手牵住他的袖子，不住地摇头。她伸过手去作了个讨抱得姿势：“文隽，我求你了，不要去。我很害怕，这样的天气，我很害怕。”

　　“不要怕。”文隽声音微低，蓦地倾过身子坐在她的身后，同她共乘一骑：“躲不过的东西在何处都是躲不过的，阿陌，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是啊，有他在身边，她能怕什么？

　　若是真的再一次天罚降世，难道会因为文隽的这一次回返而停下么？他二人此时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苏陌颜不顾背上伤口的疼痛靠在他的怀里，声音犹自是惊魂未定：“文隽，你不会要我走的吧，不论发生什么。”

　　文隽点头道：“不会的。”

　　苏陌颜道：“你保证。”

　　文隽下巴地在她的发心上，点头道：“我保证，阿陌，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只能在我身边。”

　　没有什么比他的承诺更叫人安心，一阵风吹来，刮起了大片的积雪。苏陌颜微微眯了眼，再不说话。

　　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五百骑兵已经是见怪不怪，楚二公子与自家师傅亲近，吃住都在一块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既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评论？

　　五百骑静静地走向宝泉岭，而风雪漫天，似是永无止休。

　　竹安仰头望了望天，驾着骏马走到了二人的身边道：“楚公子，苏姑娘，瞧今日这天儿像是要掉下来似的，我们一定要今日去么？”

　　苏陌颜未答，文隽对她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竹安点点头，眼神之中似有担忧似的望了眼二人，没说什么。

　　宝泉岭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整个山岭上都是皑皑白雪，只有硫酸池周围几丈，沿着石缝生出了丛丛杂草，很是茂生。

　　植物最怕酸性的东西，可此处的酸气这么重，想必能活下来的都不是平凡的草籽。五百亲兵候在下方，文隽带着苏陌颜拾阶而上，一步步的走向硫酸池。竹安想了想，终还是候在了下面，没有跟上来。

　　文隽燃起香烛，带了些许贡品，却未抛到下方，只是摆放在一边。他未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只酒葫芦，将里面澄澈的酒水尽数倒入了硫酸池旁。

　　“父王……走好。”他道，再无言语。

　　“报，蜀中送来急报，南疆国整合十万大军再次进攻我国边境，现在已经临近蜀洲城了。”一名披着黑甲的士兵匆忙跑来禀报。

　　文隽蓦地起身道：“什么？”

　　那士兵并未重复，因他知晓，文隽并非没听到，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会蜀中！”他皱眉，起身走向下山崖。苏陌颜回视，那上给淮安王的三炷香，两短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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