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去剜崇华的双眼么？她怎么敢？又怎么下得去手？

　　苏陌颜静默的望着卧榻上卧着的那个人：“说好了两不相欠，仙君又何必节节纠缠？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仙君这般，不是有些太不讲理了么？”

　　“两不相欠？”崇华的尾音挑了一挑：“那本君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了，那段记忆，我是不会给你的。这句话，可够？”

　　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竟然让她弯腰捡起了那把短刃。她一步一摇的行到崇华的身侧，跪倒在他的身前：“我只是想要拿回我的东西，求仙君成全。”

　　“求我？求我若是有用，当初你便不会嫁给溪谷了。求我若是有用，阿绯便不会死。求我若是有用，溪谷便也不会碎了灵根，变成一个玉溪山上普通的槐树精。”

　　崇华笑意清浅，伸手摆正了苏陌颜握着短刃的手，微带着薄茧的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想要么？来动手，只需要两刀，你便可以如愿以偿。”

　　握着刀的手不住地发抖，她拔去刃鞘，银光霍霍的刀剑直对着他的眼睛。苏陌颜冷汗涔涔，顺着额头涌出，凝结成水滴划过脖颈，又滑落到领口上。

　　“你在害怕？”崇华伸手，以衣袖摸了摸她额上不住渗出的冷汗，又以微带着薄茧的手抚了抚她细嫩的脸颊：“阿陌，动手啊，疼的又不会是你。眼睛而已，对本君来说没多大用处的。既然你想要，便拿去。”

　　苏陌颜被他这么一触，手腕儿狠狠一抖，险些真的刺破了崇华的眼睛。她嘴唇微微哆嗦着：“崇华，你又何必为难我？就当是看在我陪你睡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绕过我不好么？”

　　“睡过这么多年？我饶过你，可谁又能绕过我？”崇华唇角似笑非笑的勾出一抹笑意：“仙者摒弃七情六欲，在最开始动情的那一刻就错了。本君当日不过是被广厦华泽内的浊气侵蚀了心脉，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苏陌颜，本君这么对你，很过分么？”

　　“崇华，你真混蛋！”苏陌颜怒极反笑，手中利刃抵着他的面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之划破。她一寸寸的上移，抵住他的眼角：“所以说，最后的那一段记忆，就是你坦白的心声了？你不想让我再碍你的眼，也不想让我死，就将我封印在坚冰之中？”

　　崇华勾唇一笑，微微眯了眯眼：“还不算太傻，分析事情的时候，不也挺聪明的么？”他笑意俨然，将手伸向了她腰侧系着的衣袋：“要么我们换个条件，你既然不敢，我也不难为你。你陪本君睡一晚，本君就将记忆还给你，如何？”

　　苏陌颜丢下短刃，转身离去。

　　身后似乎还有崇华仙君见她恼羞成怒而发出的轻蔑的笑声，她咬着下唇，不让氤氲了眼眶的泪水流出。她告诉自己，苏陌颜，你得坚强。这么多年，你已经错爱了一个人渣，便不能再为他流哪怕是一滴的眼泪了。

　　情爱这东西，两情相悦才叫情爱，若是单方面的付出，只会成为对方的累赘，是祸害。她的存在对与崇华来说，不过是在被浊气侵体时宣泄欲望的工具罢了。对与崇华来说，她这样的工具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只要他愿意，一天换一个都不是问题，甚至还可以换做更好的……

　　可她这样一个工具，竟然可笑的去奢望什么天长地久，去奢望什么我爱你你便也应该爱我。她以为崇华在她筑骨时送来的两颗丹药是对她尚有余情，她以为崇华多年来对她的忍让是因为愧疚，她以为凡世的几年相伴，是对她的补偿。他以为，崇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以亲密的方式接近她，是因为尚有欢喜……

　　那只不过是崇华无趣，喜欢看她懦弱无助，纵使是有恨，也只能被自己的心所羁绊的好笑神情罢了！

　　她还可笑的下不去手，多可笑，多可笑！

　　苏陌颜走到庭院的小门前，仰头望天，咽尽了所有的泪水。刚刚的短刃已经被她丢弃，她只得随手折了一根树枝，遥遥指向崇华：“起来，同我一战！”

　　崇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眼角锋芒一闪，一道劲风扫过，将苏陌颜掀翻在地：“就你么？你能挡得下本君一招？趁着本君懒得动手之前，跑得快些或许还能够逃命。”

　　胸腹处一阵翻江倒海，苏陌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先是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她垂着眼望着那一块暗红色的血迹，自嘲一笑。

　　“从今以后，我苏陌颜对你有恨无爱。”她抚着胸口，硬压着身周剧烈的痛楚，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苏陌颜，今生今世一定要亲眼看你崇华不得好死！否则，就让我散尽一切所珍所爱的人！”

　　崇华换了一遍手臂枕头：“好啊，本君等着。”

　　她又指了指地面上的血渍：“眼睛的债，今日我还给你了，溪谷和阿绯的债，我迟早会替他二人讨回来！”

　　崇华不抬眼，又是一句：“本君等着。”

　　苏陌颜伸手抚着胸口，一步一挨得走出了崇华宫。身子上的剧痛令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像是下一刻就要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刚刚那一道劲风，不会扫断了她的骨头吧。

　　崇华宫内，一身羽白色的崇华仙君仰靠在卧榻上，淡漠的望着蔚蓝的天幕。他时而双眉颦蹙，时而勾唇浅笑，说不出的诡异。

　　半晌，他起身坐直了身子，缓步行到了一侧的矮几旁，为自己斟上了一杯冷茶。他举杯润喉，任由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突然，腹腔之中一阵腥甜。

　　剧痛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绵延在他的身体上，有的时候，会让他遗忘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痛。他一阵轻咳，以手捂口，却在掌心留下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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