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讨厌一些山东六国的士子们,因为他们能力有限,但却总自以为是。由此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他也总提醒自己要看清自己的能力在哪。所以当苏盈玉说出“想通”的话后,虽然主观上仍然像初始相见时那样有一种使命感,一种救人于水火的使命感,而这种使命感自然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不教苏盈玉再入泥坑。
可是苏盈玉说,她是想通了。
这句话教赵政的“使命感”瞬间没了存在的根基。
既然不能自以为是,他便不能还要将苏盈玉留下来,而不准苏盈玉回去。
苏盈玉是在清晨时走得。
嬴异人和赵姬在前一晚便同苏盈玉做了告别,所以到了清晨的时候,也因了苏盈玉自己的要求,他们便没来送行。本来,苏盈玉也不希望赵政来送行,可是拗不过赵政醒得早。
她走时城内天气寒冷,虽然是深秋,一阵风来也像刀割一般,更别提马车在路上滚滚行驶后,是怎样冷。所以赵政便在前一晚吩咐下人送一件能御风保暖的衣物给苏盈玉,让苏盈玉在路上穿。
而当一身火红长裙雪白皮裘,面色微红腰身纤细的苏盈玉,从院门中走出,显出无限风韵时,赵政心中又想将这苏姑娘的衣服换下来。
“你不必来送我的。”苏盈玉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很轻地开口,像是怕吵醒院中还在睡着的别人。
赵政小手摸了摸身上黑色的翻毛皮袍道,“我本就睡不着,何况哪有好友离开,不相送的道理?”她抬脸,有意笑道。
然而苏盈玉只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赵政努力做出来的笑意,在见到苏盈玉的反应后,很快丢盔弃甲的从战场上没骨气地做了逃兵——流失了笑,她兀自低下头,随意看向院子里一路上的花花草草,然而往日那些或绿或红的,今早都成了没颜色的苍白。
想着,他突然咂摸出一种很是伤感的味道,赵政知道这味道于生活无益,反而教生活软绵绵地没力气。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目下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
就这样纠结着,两人便踏出了院子。
府邸总管早默默候在一旁,身边有一辆垂帘辎车。
见苏盈玉似乎没有和自己再说话的打算——出了府邸,她径直朝着马车走去了。
而赵政积压了一路的话,终于让她因苏盈玉的冷淡开了口。
“苏姐姐——”赵政喊了一声,他以为苏盈玉听见了至少是要回头的。
可是苏盈玉却并没有回头。
赵政第一次产生一种怀疑,怀疑是否自己惹人嫌了,而这种嫌意,也是促使苏盈玉“想通”的因由之一。
如此一琢磨,他的心情又更低落了些,涌到嘴边的话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么?”索幸苏盈玉的声音仍旧温柔。
赵政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想要对着苏盈玉的脸,可是苏盈玉却因听到了赵政的脚步声,而将身子转向另一边,始终背着赵政。
“你……”赵政觉得盈玉此刻有躲着他的意思,但是却又想不明白为何连脸都不愿意给他瞧的,但是既然苏盈玉不愿意,他便也没办法强求,于是低下了刚刚抬起的头,而只盯着自己的黑靴看,“我们也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有过……总归有过……很是愉快的日子。我把你当作……当作朋友,你……如何想的?”赵政因百种心思郁结于心中,于是说出的话便磕磕绊绊的。
“我自然也当你作朋友……”
“那么,作为朋友,如今了……你能否将你的真名告诉我呢?”赵政这时候抬起头,眼中有了泪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但就是难受。而当她含泪抬头看时竟然也发现苏盈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脸肯教他看一眼了。且,他竟然也发现她也和他一样,眼眶桃红,甚至秋水盈盈的眼睛还有一点肿。
她……原来很早便哭了?
所以,才一直背着他?
“我的名字写在你那日落在我房间的羊皮纸上。”苏盈玉对上赵政的眼神后,又将脸转到一旁。
赵政闻言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同时又不免细细品味着苏盈玉的一番话,什么“那日”,什么“落下”,什么“她的房间“,这样的字眼,让她喉间的滞涩感更甚了。
忍住哽咽,“让我自己看,和让我听见,两者的区别那样大吗?”
苏盈玉眨了眨眼睛,清冷的泪便两行而下,可没教赵政看见,“我不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政在这之前其实觉得,离别本不要弄出什么来,也没必要弄出什么来。就算她前世自己拿了些刀币偷偷跑了离开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一次她竭力让自己不要有书中所言的离别意,反而事与愿违。
或许,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出离别的滋味?
望着比她高出很多的苏盈玉,赵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渺小“来,她不能像以前还是十五岁时,自由地用身体做些事。她不能在第一次的”离别“时候,给她的朋友一个热切的拥抱,她甚至不能主动看见朋友离别时的脸。
“若我同你一样大该多好。”赵政这么想着,便很悲凉地感叹了一句,说完这一句,她又觉得自己忍不住接下来的泪,于是又沉沉低下头,泪便砸在了她的脚上。
然而没等更多的泪砸在黑靴上,她的身子却猛然被抱紧——柔软温暖而又萦绕着清香。
可当她回过神要说些什么时,她又被人放开了。而那个放开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上了马车,最后一眼便是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里面关住了车门。
赵政耳里满是车轮辚辚的声音,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赵政觉得受不住了,受不住天寒,受不住驶走了马车,只剩下空荡清冷的青砖街道。
失魂落魄地走回庭院之中,却发现吕梁站在院中的一棵树下……
“这么早,你跑出来干什么?”赵政问道,
“那你又来做什么?”
赵政耳中还残留着马车的声音,很苦涩地一笑,“苏姐姐走了,你也回去休息罢,别冻出病来。”说着走过去,牵起吕梁,要带他回他的房间。
吕梁罕见地没说话,而只乖乖任着赵政牵他。
或许,他同赵政一样在心里难受,难受得没了心思再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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