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赶紧进去, 看见崔雨容坐在榻上, 伸手挡着头,崔时照正举起手, 作势要打她。
嘉柔连忙挡在崔雨容的面前,张开手护着:“表兄!”
崔时照看到她,立刻收了手, 背过身去。她发髻上的步摇, 耳上的珍珠,只看一眼,全都印在了他的心里。他闭了闭眼睛, 往前走两步, 站在窗边。
流过庭院的那条小溪载着几片落花, 匆匆流过。恰如相思了无痕。他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都站到外面去。
嘉柔坐在崔雨容的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
崔雨容眼角还挂着泪珠, 头发只随意挽了个髻, 面容憔悴。她抓着嘉柔的手臂好一会儿,好像要汲取力量, 转头对崔时照说道:“阿兄,我不想嫁什么刘公子, 郭公子,你跟父亲说,好不好?”
崔时照的侧影清冷, 口气更冷:“你以为父亲会同意你跟王承元在一起?他可是契丹人, 还是与朝廷作对的成德节度使的弟弟。收起你的心思, 不要妄想。”
崔雨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跟王承元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逾矩的行为,但早已认定了彼此。
“为何是契丹人就不可以?”嘉柔忽然说道,“皇室先祖,身上有鲜卑人的血统。我朝幅员辽阔,广纳四海,在朝为官的大将也有很多是胡人。我阿耶,也不是汉人。莫不是表兄对血统有什么偏见?”
崔时照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抿。桃花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也不想多做解释。
崔雨容拉了拉嘉柔的袖子,冲她摇头。家中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阿兄说话,父亲去了任地之后,整个崔家都是阿兄在做主,连母亲跟他说话都带了几分客气。
嘉柔也知道自己今日来是有求于崔时照,刚才一时心直口快,不小心得罪了他。毕竟世家大族对于门楣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也并非他一人如此。
崔时照负手出门,嘉柔追到院子里,叫道:“表兄留步。”
“何事?”崔时照并未回头,身上的气势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将来重臣的风范。
嘉柔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她也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刚在屋中顶撞了他,现在又找他帮忙。可找孙从舟的事不能假手于外人,只能硬着头皮向他开口。他若不答应,她再死皮赖脸去外祖母或者舅母那边求援。
崔时照不语,等她继续往下说。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随着一阵风浮动到他周围。他不敢与她多呆,又贪恋两人独处的时光。
小时候她胆子更大,看他不敢骑烈马,一鞭子就打在马屁股上。那匹马差点把他摔死。事后她居然绑了两根藤条在背后,到他房中负荆请罪。还说她跟她阿弟的骑术都是这样练出来的。他简直哭笑不得。
其实她一直在闯祸,做事出格,性情顽劣。崔时照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
但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因由。一颗心全被她牵动着,七上八下。
她在背后说:“我想找个没什么名气的游方医,名叫孙从舟。以前他给我夫君看过病,大有起色,可后来就下落不明了。若表兄能帮我找到此人,嘉柔日后必定报答。”
原来是为了李晔的事。骊山一见,那人看上去与普通人无二,他以为外界的传闻都是假的,看来身子是真的不好。
“你把此人的详细情况告诉我的随从,我会派人去找,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还有其他事?”崔时照淡淡地说道,始终背对着嘉柔。
嘉柔觉得他好像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但他答应了帮忙找孙从舟,嘉柔还是道谢。
“不必。”说完,人已经走出院子了。
嘉柔回到屋子里,崔雨容忙问她:“怎么样,你跟阿兄说了吗?他答应了?”
嘉柔点了点头,崔雨容笑道:“我就知道他会答应的。他这个人其实面冷心热,我知道他那么说,都是为了我好。崔家如今在朝堂上没有助力,父亲想用我的婚事为崔家拉拢一门强大的姻亲,所以断不会同意我跟王公子在一起。可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想把婚事当做一场交易。”
嘉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静静陪坐在侧。
从前,她也以为跟李家的婚约是阿耶跟李家家主的交易,她不喜欢李家的人,所以千方百计逃避婚事,错过了李晔。她知道上辈子崔雨容应该没有跟王承元在一起,否则虞北玄肯定会说王承元娶的妻是她的表姐。
大概最后还是屈服于命运了吧。
“我想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吧?”崔雨容说道。
嘉柔自然是答应,出去走走也比一个人闷在屋中好。日子久了,会闷出病的。
街上到处都在张灯结彩,连东市都搭建了高大的彩楼,很多人围在楼前看工匠把各式的彩灯挂上去,虽然没有光亮,但能想见夜里必定一片华灯璀璨。
崔雨容带着嘉柔进了一家兵器谱,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店主是一个胡人。他看到崔雨容就笑:“娘子定制的匕首已经打造好了。”
“你打匕首干什么?”嘉柔奇怪地问道。
“你别多心,我只是用来防身的。以后再遇到除夕夜那样的事情,我也不至于太害怕。”崔雨容故作轻松地说道。
嘉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匕首是有其它用处的。
这时,门口传来了喧哗声。店铺里的人都出去看热闹,嘉柔和崔雨容也走到门外,看见长平正命一群人追一个女子。那女子东躲西藏,神情慌张,转过头来,却是顺娘。
顺娘将一个摊贩上的东西砸向追自己的人,大声说道:“长平郡主,您这是要干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啊。”
“少废话,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去。抓住她!”
顺娘慌不择路,冲进人堆里,一眼看见木嘉柔,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大声喊道:“阿姐救命!”一下子躲到了嘉柔的身后。那群追赶她的人,纷纷停在嘉柔的面前。
嘉柔不想管顺娘和长平之间的私怨,顺娘却躲在她身后不肯出来,口里不停地念着:“阿姐救命!这个女人要杀我!”
长平慢慢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嘉柔,眉毛微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崔府寿宴那日她们有过一面之缘,若不是嘉柔相貌出众,长平也不会对她有印象。但她不等嘉柔回答,又说道:“这个女人叫你阿姐,你们是姐妹?你要护着她?”
嘉柔虽不打算帮顺娘,但她们是姐妹这点也确是事实,便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她何处得罪了郡主?”
长平只顾看着手里握着的牛皮鞭子:“她倒是没有得罪我,是她的男人得罪了我的男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都不放过。”
顺娘在嘉柔身后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使君得罪了郡主,您尽管找他就是,为何要找我?”
“少废话!他那么多小妾就带了你进长安,证明你是最得宠的,抓了你自然有用。你们还不动手?”长平吩咐左右。她这个人通常是不会讲道理的,想什么便做什么。
一群人围过来,伸手要去抓顺娘。嘉柔知道顺娘想把自己当挡箭牌,上次来报信,也有纯心气她的意思。本想让她自生自灭,可顺娘紧抓着她后背的衣服不放,干脆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低声说道:“阿姐若不护着我,我就告诉长平郡主你跟淮西节度使的事情。”
嘉柔皱眉,她们带来的人,被阻挡在几步远的地方,被一群人围着,不能近身。
躲避中,崔雨容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跌坐在旁边的地上。那群人开始攻击嘉柔,嘉柔连连后退。她许久不活动筋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抓住一个人的拳头,将他的手臂拧到身后,一脚踹开。
“长平郡主,你可知道她是谁!”崔雨容大声说道。
长平懒得理她,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长安城里的勋贵没有她不认识的,也没人敢逆着她。她看到嘉柔有身手,展开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抽了过去。
“嘉柔小心!”崔雨容失声惊叫。
鞭子没有抽到嘉柔的身上,而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抓住了,随即有一群人冲出来,护在嘉柔和崔雨容的身边。长平定睛一看,叫到:“凤箫?你怎么在这里?”
凤箫对着长平行礼:“广陵王刚好在附近,见这边发生了争端,遣属下过来看看。这位是骊珠郡主,郡王内弟的妻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远的地方,虞北玄退回一处栅栏的后面,凝神听他们说话。广陵王的内卫竟然在保护她?此人在南诏的时候见过,手里拿着广陵王的令牌。刚才若是对方再不出手,他也要出手了。
广陵王和这位妻弟的关系,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除了那个叫凤箫的人是刚刚赶来的,其余人早就藏在附近了,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长平微愣,竟然是骊珠郡主?云南王的女儿,难怪有身手。想来刚刚那个女人也是云南王府出来的,她还当是个普通的小妾,怪不得如此奸猾。
嘉柔扶崔雨容站起来,崔雨容低声道:“这位郡主果然刁蛮,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你没事吧?”
嘉柔摇了摇头。她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人也感到奇怪,再回头去找顺娘,哪里还有人影,肯定是刚才趁乱溜掉了。这女人先是祸水东引,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长平也发现顺娘不见了,只能收手。她知道了嘉柔的身份,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问凤箫:“兄长在哪儿?”
凤箫回头看了嘉柔一眼,确认她没受伤,才对长平说道:“郡王就在附近,属下这就带郡主过去。”他收到暗卫的消息,说这边出事了,赶紧过来解围。长平郡主是广陵王最疼爱的妹妹,可骊珠郡主是郎君心尖上的人,两边都不好得罪。
他们从嘉柔的面前走过去,嘉柔也没说什么。若是她年轻的时候,肯定要跟长平打一架,争个对错。崔雨容抱着自己的手臂说道:“她有什么了不起?同样是郡主,凭什么打你?你就不该这么算了。”
嘉柔反过去安慰她:“她是太后在宫里养大的,地位自然比我这个偏远边陲的落魄藩王之女要高。你没看广陵王的人也向着她?反正我们没有受伤,还是算了吧。”
崔雨容本来在生气,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笑出来:“什么落魄藩王,偏远边陲的,你的郡主之位也是朝廷封的好不好?不过那个顺娘又是怎么回事?”
嘉柔挽着她的手臂说道:“走吧,回去的路上跟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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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比较卡,所以更晚了,字数也比较少,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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