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拿了垫子过来, 李晔和嘉柔跪下,依次给李绛和郑氏奉茶。她为公公准备了一套纯金的茶器,给婆婆的是十二支花簪,都是崔氏帮她挑选的。郑氏看到婢女将那锦盒打开, 每支金簪上还镶嵌着颜色不一的宝石,心中惊愕,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她原以为那南诏是边陲之地,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想不到嘉柔出手如此阔绰, 送她的东西,比其它两个生长在都城里的儿媳都要好。南诏这两年的境况她也有所耳闻,以为云南王府破落了,因此没太把这个见面礼当回事。准备的东西, 跟嘉柔给她的相比, 就显得寒酸了。
郑氏犹豫不决, 李绛便看她。他给了嘉柔一袋金饼,给新媳的东西, 都是婆母准备的。他一个大男人, 自然不会管这些。但见郑氏迟迟不把东西拿出来, 两个孩子还跪着,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李晔看见嘉柔送给母亲的东西十分贵重, 感到欣慰的同时,又见母亲态度扭扭捏捏的, 就猜到她准备的东西, 恐怕拿不出手, 怕在儿媳面前丢了面子。
母亲一向节俭,却没想到在这样的事情上也处置不当,怪不得父亲把中馈之事都交给了大嫂。李晔看向站在郑氏后面的苏娘,苏娘袖子里藏着两只金镯子,是郑氏的陪嫁,她却不好意思拿出来。
苏娘接触到李晔的目光,知道他有办法救场,拍了下手说道:“老身糊涂,夫人赏给郡主的东西落在屋里了,这就回去拿。”
郑氏不记得自己还准备了什么东西,但苏娘已经行礼退出去了。
“别跪着了,先起来吧。”李绛沉声说道。郑氏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在屋里,他有些不满。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责备她。
李晔伸手扶嘉柔起来,十分爱护的模样。嘉柔想他可能是要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两人的恩爱,便配合地笑了笑。夫妻俩这般甜蜜的样子,落在外人的眼里,自然是各有各的想法。
刚才嘉柔送的东西,王慧兰和郭敏都看在眼里。她们当初进门时所送的,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物,但跟嘉柔的比起来,却逊色多了。郭敏倒没什么,她一向看不上郑氏的小家子气,也不管中馈,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云南王怎么说也是藩王,还有清河崔氏作为外家,她从来就没有小看过木嘉柔。
王慧兰却不得不在意。她在李家掌中馈,务必要做到上下信服,地位才能巩固。因此惯于察言观色,面面俱到。郑氏也好,嘉柔也罢,她注意她们,就是不想有人来撼动她的权力。说句辛酸的,她除了这个中馈以外,还有什么?
身边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爱她。
苏娘去了没多大会儿,便捧着一套头面回来。这头面算不上多珍贵,好在分量很足,不会显得寒碜。王慧兰和郭敏之前进府的时候,郑氏送的东西与这个差不多,这样一碗水端平,她们两个也不会有话说了。
郑氏不知道苏娘打哪里弄来的这一套头面,见她全送给嘉柔,还有点肉疼。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大方地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玩玩吧。”
嘉柔诚心谢过,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整个过程,她都表现得宠辱不惊,大方得体。这跟王慧兰打听到的骊珠郡主,完全是两个人。
李晔又带着嘉柔见过两位兄长。李暄在神策军任职,一身凛然正气,人也十分高大。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介绍王慧兰。倒是王慧兰热情地说了两句:“我就不见外了,直接叫你弟妹。一直都盼着四弟回家来住,如今又多了弟妹,以后家中可就热闹了。”她笑着让宝芝呈了一个盒子过去,里面是一支玉簪:“弟妹天生丽质,想必玉器也很衬你的肤色。这簪子的图样是我自己设计的,找工匠打出来。弟妹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王慧兰是都城里有名的才女,她因相貌不出众,就拼命在才艺上弥补,因此那支兰花很显别致。
嘉柔愣了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再说,我也没给大嫂准备什么……”
“一家人不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喜欢,我就高兴了。”王慧兰笑着道。
李晔在旁柔声说道:“既是大嫂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大嫂。”嘉柔顺从地收下,暗暗记住回去选一样东西,送到王慧兰的住处答谢。
李晔又带她到了李昶和郭敏的面前。嘉柔已经在崔府见过郭敏了,点头一礼,看向她身边的李昶。
李昶跟李晔长得有几分像,大概都肖父。但李晔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李昶则显得有些阴沉。听说他年纪轻轻已经是户部的度支员外郎,前途无量。可户部在裴延龄的掌管之下,早就乌烟瘴气,不会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官。
这都城里的世家大族,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李晔之姐嫁给了广陵王为妃,按说李家应该是支持太子这边的。可是李昶却在帮舒王的人做事,李绛好像也没有阻止。
大概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绛看他们都互相见过礼了,以还有公务为由,先行离开。众人起身相送,李暄和李昶也相继告辞。他们都有职务在身,平日在家的时间本就不多。李昶走过李晔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郑氏才松了口气:“家中还有些姬妾和庶子庶女,等哪日空了,再招来给你看。没什么事的话,大家都回去吧。”
她还记着要给李晔纳妾的事情,但这事绝对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说,一定会被他拒绝。她想着接下来李晔要等吏部的选官,估计不会闲在家中。等哪日他不在的时候,她再把媳妇叫到自己的住处,立立规矩,再提纳妾的事也不迟。
嘉柔跟着李晔从堂屋里出来,还在想着刚才李昶临走时最后看李晔的那一眼。这兄弟之间的关系,总觉得不太寻常。她的兄弟姐妹少,阿弟是个直肠子,动一动眼珠就知道在想什么。她以前还羡慕别人家中兄弟多的,以为出了事能多一个人帮衬和商量。可在李家好像不是这样,除了王慧兰八面玲珑一点,其它人都很冷淡。
李晔回头看她,她已经落下了一大截,停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嘉柔回神,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没什么。在想要送什么东西给大嫂做回礼。我不太了解她,你有什么建议?”
李晔想了想:“大嫂喜欢兰花,你可以送些相关的东西。”他虽不在家中住,但是对众人的喜好,多少了解一些。从他们平日的吃穿用就能看出个大概,并不难。
嘉柔应好。喜欢兰花的女子,大都品行高洁。今日王慧兰给她的印象不错,知书达理,礼数周到,至少比高傲的郭敏好相处多了。她骨子里不太想跟女人打交道,毕竟上辈子跟长平两人,斗得两败俱伤。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李晔:“你有没有妾室或者通房之类的?”
李晔看她神色紧张,不由逗她:“若我有,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嘉柔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原本心里还有几分希冀,他身体不好,应该不会乱来。可听到他这么说,才知道男人都无法免俗。想想也是,都城里像他这个年纪的贵公子,应该连孩子都有了。
“既然有,那一会儿就叫来给我看看,我也好认识一下几位姐妹,日后和睦相处。”她目视前方,硬邦邦地说道。
李晔笑着看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是要跟人打架,哪里有想和睦相处的样子。不过他没有妾室和通房,骊山别业里都是一些做杂役的仆妇,连个年轻的婢女都没有。母亲曾经安排了几个过去,都被他送走了。
“骗你的。没有旁人,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他轻声说道。一直都在等她,怎么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而且他哪有时间纠缠在那些事上头,想要做的实在太多了。
嘉柔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口气里带着几分纵容,听得她耳根发烫。好像他一直都很宽纵她的,哪怕知道了虞北玄的事,都愿意既往不咎。他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为什么明明素不相识,一开始就对她这么好。
这时,云松从长廊那头跑来,停在李晔面前,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李晔皱眉,刚才那种温和闲散的姿态一下子收了起来,眉眼间多出几分凌厉。嘉柔以为自己看错,再看时,李晔已经回复正常,转过头对她说:“你先回住处,我需出去一趟。”
嘉柔不知发生何事,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可你的身子……”这人还在生病,却要到处乱跑,实在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不碍事。”李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要抽手离去,嘉柔却不肯放:“你等等。怎么样也要加件衣服吧?”说着,不等李晔拒绝,就让玉壶跟云松回去拿。
李晔拿她没办法,因为她的两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目光像某种乞食的小动物,可怜至极。饶是冰山也会被她融了,更别说他本来就非冷情之人。
嘉柔也知道自己挺无赖的,可是他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她实在看不下去。成亲以后,就算没有做那些亲密的事,也是夫妻了,不能看着不管。
等云松取了裘衣过来,披在李晔身上。李晔好脾气地问她:“我可以走了吗?”
嘉柔这才松开手,又叮嘱云松:“车上给郎君烧个手炉,别叫他冻着了。”
“是,郡主放心。”云松应道。李晔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嘉柔目送他离去,玉壶在后面笑道:“郎君都不见啦!郡主还在看。”
“玉壶,你觉不觉得,他刚才有一瞬间,并不像他?”嘉柔喃喃地问道。那种气势,哪里像个白衣。
玉壶回答:“郎君和郡主才见过几面呀,郡主当然不了解他。只要他以后对郡主好就够了,别的不重要。”
嘉柔想想也是,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早就与她无关了。她这辈子,就想做李晔的妻子,若能再帮衬云南王府和李家免于倾覆,她便安心了。
李晔要去的地方是广陵王府。不久之前,户部放置文书的库房突然起了大火,被正准备去里面提取文书的李淳撞见,奋不顾身地想要把文书救出来。可是火势太大,又借着东风,他只到了门口,就被随从拦下来了。
纵然如此,手臂还是被砸落的横木烫伤。
大理寺和刑部联合调查裴延龄,裴延龄的罪证多半就在户部的文书库房,这个时候库房着火,想必是人为。至于是谁放的火,想想也能知道。
到了广陵王府,李晔从马车上下来,一时不适应外面的严寒,又咳嗽了几声。云松扶着他道:“如果这病总也不见好,郎君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免得郡主担心。”
云松想着郎君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郡主多想一想。郡主分明是很挂心郎君的。他原以为郎君会像以往一样嫌自己多嘴,可李晔却没说什么,举步往石阶上走去。
门口有两只威风的石狮子,朱门上的铜环雕刻了兽首。
应门的人看到李晔来了,连忙带他进去。广陵王府虽是郡王府邸,规格很高,但内里却平平无奇,至少跟京中那些达官显贵的府邸比起来,显得朴实多了。跟舒王府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李淳这些年,把自己的俸禄多用来养士。广陵王府说有门客三千也不为过。谁家有个红白事,李淳都会慷慨接济,最后搞得自己囊中羞涩。
要不是都城外的百亩良田和宫中每月按时给的大米,广陵王府上下这么多口人,也不知道如何维系。
李淳坐在房中,伸手给大夫诊治。他没敢惊动宫中,这大夫是广陵王府家养的,也能信赖。李慕芸坐在他身侧,看到他手臂上狰狞的烫伤,皮肉外翻,心疼得直掉眼泪:“您怎么可以这么莽撞呢?就算那文书重要,也不能拿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李淳扭头对她笑:“一点小伤而已。这么大的人了,快别哭了。”
“您还笑得出来,妾身都吓死了。”李慕芸见大夫抖了白色的药粉在李淳的手臂上,李淳“嘶”了一声,她又道:“您瞧瞧,分明是疼的。大夫,您再轻一些。”
这个时候,李晔从外面走进来,也无人敢阻拦他。李淳抬头,毫不意外李晔突然出现,还很高兴:“你来了。”
“阿姐派人通知我,我就过来了。您的伤势如何?”李晔在李淳面前坐下,仔细看了下伤口,皱起眉头,“您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李淳无奈道:“你们姐弟俩一起说我,我可吃不消啊。只是不小心被烧红的一块横木砸中了。”
李晔这才看向李慕芸,叫了一声“阿姐”。李慕芸笑着应了,笑容却有些僵硬。果然,下一刻,李晔对她说:“阿芸,天气冷,你去煮些热茶来给我们喝。”
这便是要故意支开她了。每回李晔来,她都会被李淳支开,不知他们两个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什么。李慕芸甚至有种在广陵王心中,李晔比她更重要的感觉。可明明,李晔都不如其它两个兄长出众,广陵王到底看重他什么呢?但也许是她多心,他们倆只是有共同的爱好,所以格外投缘罢了。
李慕芸起身,慢慢地往外走,企图听到些什么。
可直到她出了门,那两人也在说伤口的事。等大夫包扎好告退,没有外人,李晔才说:“您每次都将阿姐这么支开,她早晚会起疑心。”甚至对他这个弟弟,生出嫌隙。
李淳把袖子放下来,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她是我的妻子,你的亲姐,难道还会嫉妒你不成?倒是你的脸色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太好。”
“我不要紧。库房着火,里面的文书一件不剩?”李晔问道。
李淳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竟敢在皇城放火,也不怕伤及无辜。而且他们提早知道今日刑部会去调查,我就是以防万一才跟着,还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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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影响心情。所以字数没够,我调整一下,明天也是这个时候更,争取多些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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