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门庭若市, 得知李四郎首试便金榜题名之后,整个长安城的勋贵圈子仿佛油锅入水一样炸开了。李晔年幼时便有神童之称,后来逐渐泯然众人,又多年称病不露面,人们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没想到他一试成名, 很多边边角角的妇人便连番上门, 透露了那么几分想要塞个庶女过来的意思。
郑氏觉得自己在李家窝囊了这么多年, 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回了。在李绛面前讲话的时候,声音都大了几分。她虽出生于荥阳郑氏,却是个庶房嫡女。因为二十多年前,李绛这个鳏夫,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还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卫国公府, 哪家敢嫁闺女给他做续弦?
多亏郑氏的父亲有几分眼光, 觉得郑氏年纪大了,就托人说亲, 嫁给了李绛。这才有了二十多年后,郑氏这个宰相夫人的名头。
“相公, 妾身跟您说话, 您在听吗?”郑氏跪坐一旁, 看李绛翻着书卷,心不在焉的, 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李绛肃容说道:“他马上要成亲了, 你这个时候给他纳妾, 云南王府怎么想?还是等他娶妻之后,让郡主给他张罗吧。而且,”李绛抬头看了郑氏一眼,“你未必能做主。”
这话郑氏就不爱听了,她的亲儿子,她怎么不能做主了?那位郡主金枝玉叶,恐怕自己都要人照顾,怎么能照顾好她的儿子?最多娶回来当个摆设罢了。
“相公这话说的。当时您跟他闹脾气,还打了他。若不是妾身出面,能劝动四郎考科举吗?大郎和二郎都有孩子了,四郎身边连个体己的丫头都没有,实在太说不过去了。”郑氏喃喃道,“不如过几日,妾身将她们都请到府上来,再好好看看。”
李绛是懒得理会这些事,便由着她去了。郑氏就是个内宅妇人,没有太高深的见识,这也是李绛与她无话可说的原因。
郑氏见李绛不爱搭理他,知道跟他商量也是浪费时间,就告辞出去了。
她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要跟大媳妇商量。李家实际掌管中馈的,是李暄的妻子王慧兰。王慧兰素有才名,尤善书法,都城中很多贵女都模仿她的笔迹。她出生于太原王氏,父亲是武宁侯,姑母嫁给成国公为妻。而宫里的韦贵妃,就出自成国公府,还特意给她请了个封号,为荣安县主。
所以她在李家的地位,十分尊崇。
郑氏走到她所居住的院子,婢女进去禀报了,才请郑氏进去。郑氏早年间还不习惯这做派,明明自己是长辈,却好像低了王慧兰一头。可后来想想也释怀了,人家是县主,李暄也并非她所出,王慧兰敬着她是婆母,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走进屋里,屋中陈设奢华,地上铺着绒毯,正对门就是一面兰草的竖屏。隔间的黄梨木矮柜上放着一盆水仙,宝瓶里插着未绽的红梅。空气中浮动着淡雅的香气。一名婢女正在煮茶,茶炉咕噜作响。王慧兰从书案后起身,笑道:“大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快请坐。”
她的姿色虽不算出众,气质却超凡脱俗。
郑氏坐在案上,王慧兰拿了鎏金的手炉递给她:“外面天冷,您快暖暖手吧。”
郑氏顺从地接过,对她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跟你说。我想为四郎纳一门妾,过几日,想请那些娘子到府上来看看。”
王慧兰正在喝茶,闻言顿了一下:“这件事,大家跟四弟商量过没有?”据她所知,李晔不怎么近女色,都这个年纪了,连个通房都没有。原先家里人都觉得是因他体弱,也没怎么在意。这几日,李府门庭若市,王慧兰也听说好些人给郑氏出主意,要她帮李晔纳妾。
郑氏老实地摇了摇头:“跟他说也没用,他八成是不答应的。等我看好了人,直接把人带进府里,我不信他还能把人赶出去?”
王慧兰笑道:“大家,纳妾固然是好事,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四弟马上就要娶妻,这个时候把人迎进来,恐怕骊珠郡主会不舒服。不如等她过门以后,您再把这件事交给她办,也显得名正言顺。再说,也许四弟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李晔虽在骊山别居,可到底是李家嫡子,纳个妾有何难的?可这么多年,他都没动过那个心思,也不可能中个进士就改变了。王慧兰虽然跟李晔接触不多,但掌管着整个李家,起码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否则李绛也不会放心让她主持中馈。
郑氏想了想儿子那个性子,觉得王慧兰也有道理。离去以后,婢女宝芝来给王慧兰添茶水。她是王慧兰的陪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
“娘子觉得四郎君这回一反常态,是不是对那个骊珠郡主动了真心?所以才劝夫人先别纳妾。”宝芝问道。
王慧兰吹了吹茶汤,淡淡地说道:“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哪个有真感情?夫妻都是凑合着过日子。我之所以阻止大家,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什么事端。本来李家与云南王府结亲,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大人那边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
宝芝点了点头:“那娘子觉得,骊珠郡主与郭娘子比,哪个更厉害?相公要四郎君回家住,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可是郡主呢,品级比您还高,不是郭敏之流可以比的。”
这个问题,王慧兰倒没有想过。郭敏虽出身显赫,但是到底没有封号在身,平日在她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想当初她出嫁的时候,父亲便是考虑到这一点,特意告知姑母,让她进宫向韦贵妃求了个封号,用来压住郭敏的。好在郭敏对主持中馈也没什么兴趣,但两个人既为妯娌,免不得会将对方拿来比较,明争暗斗。
如今又要塞一个进来,身份贵为郡主,王慧兰是有些压力的。
“你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个骊珠郡主的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王慧兰说道。
*
成亲之前,嘉柔不能跟李晔见面,而且崔氏为了磋磨她的性子,将她拘在府中绣嫁衣,看管得极严。嘉柔长这么大,崔氏都十分放任她,这次一反常态,大概也是被柳氏母女的事情刺激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武宁节度使会突然上门,还看中了顺娘,而顺娘也愿意跟他走。武宁节度使,就是上辈子虞北玄最后求助的那个人,据那个宦官所说,虞北玄还要娶她的女儿。
嘉柔不知这是否为一个巧合。但那日崔氏和她送顺娘离开的时候,顺娘痛哭着跟她们告别,眼里的却不是伤心,而是冰冷。经历那番变故,她失去了母亲和弟弟,也失去了整个云南王府,想必心境也与原来大不相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些路是自己选的,哪怕刀山火海,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法回头。现在的顺娘和当年的她,其实很像。
而且嘉柔还注意到一件事,来了都城这么几次,没有听到旁人提玉衡的名字。可是这个人,却对整个天下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广陵王逆袭登基,到力主削藩,再到对淮西用兵,他都在幕.后推波助澜。可以说是成就元和帝的大功臣,所以元和帝登基以后,曾许以宰辅之位,他却坚决推辞不受,还一度隐退。
一个人辅佐帝王登基,不是为了权势地位,那是为了什么呢?
嘉柔不止一次地听虞北玄说过,他一生最忌惮的敌人,就是玉衡。
后来淮西的战事起,元和帝请玉衡出山。他的确很有本事,虽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却能号令千军万马。此人就算上战场,也从不露面,但他极善兵法,在与虞北玄几次的交手之中,都占了上风。虞北玄可是一路从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大将,鲜有对手,却屡屡载在玉衡的手中。徐州之战,也是玉衡力挽狂澜,扭转了整个局面。
她甚至怀疑上辈子突然出现在蔡州的那支奇兵,就是玉衡指使的,才让她落入元和帝的手中。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虞北玄根本没有为了她而落网。一个企图颠覆帝国的野心家,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大业。这些男人还是不够懂男人。
这辈子,若有幸见到玉衡,她也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有没有长着三头六臂。那人拥有着帝王的绝对信任,掌握着天下至高的权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不愿身处庙堂。
应该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尽管他可能是上辈子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不过他也好,元和帝也罢,她虽被处以极刑,但本就立场不同,嘉柔并不怪他们。这辈子,只要知道广陵王是最后的赢家,她老老实实地拥护他,想必不会再像上辈子那么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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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事情太多,写不了太多,明天两更补偿。
这章还是发二十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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