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殿终于建好了。
大虞一朝的宫殿不到二十年便被烧了三回, 实属命途多舛。每次翻修都耗去巨资银子,到得第三次,李庆成竟是不管了,便把它扔着。
自李庆成归京后, 皇宫一切用度从俭,导致孙嫣吃的是娘家的粮米,使唤的更是娘家的人——谁让陛下一回宫就裁掉了近七成的宫人?
李庆成贴身侍卫只要鹰侍就够了,太监们能省就省, 有家的全部打发回家去。
破败的京师孙岩出了不少钱,李庆成更下了皇诏, 令京师大户捐钱修缮城门, 捐一万两得偏枢令一枚,科举不中者,可至十八司参事, 待大选之年察举才德。等于在变相地买官卖官。
富家子弟得到个捐官的机会,李庆成则募集了足够的资金, 是年天下开始减免田税。
“朕要推行一种新法。”李庆成漫不经心道:“作为本朝千秋万世的基石, 众卿以为呢?”
当朝大学士,前朝大学士, 太傅, 李庆成亲自提拔的部分新晋官员济济一堂,聚于御书房内。
方青余想了想, 终究还是说:“陛下英明。”
李庆成嘴角抽了抽, 扫视众臣一眼:“就没一个人敢说实话?”
“陛下英明!”臣子们忙纷纷阿谀。
李庆成的视线望出御书房外, 张慕站在花园中,颀长男儿身躯上洒了春日暖阳,指套上倨着咕咕叫的海东青。
“自古帝王。”李庆成说:“无不有雄心壮志,妄图成就一番千秋万代的伟业,然而无论改革,新法,俱取一时兴头,最后往往以失败告终。或是雷声大,雨点小,身死后一切又回到照旧。”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天子初登基,也爱烧这三把火,来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改革,换点飘飘然的奉承话,各位已见怪不怪。是以嘴上说陛下英明,心里却在笑话朕,是也不是?”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方青余大笑道:“陛下英明。”
“不。”李庆成眼中带着笑意:“朕说这一番话,心里是认真的,请诸位爱卿切勿见笑,有何高见,还请教我。流落枫关,西川,江州等地的这两年,我见过贫的,也见过富的,想踏踏实实,为百姓做点事。”
“各位爱卿都饱读史书,以史为鉴,可证本朝兴衰。”李庆成认真道:“请告诉朕,在推行新政时,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御书房中坐着十二名告老的大学士,不少已到耳顺之年,俱是通读史书,更有古稀者也被李庆成一并请了回来。
腊月初三,还有一月便是过年时,时至寒冬,一国歇了耕作,御书房内生上火盆,大学士围坐一处,外围则是六部尚书与三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老臣年前听得殿下流落在外。”一名老学士欣慰道:“年底便班师回朝,京师虽看似废破,但实则欣欣向荣,陛下身边的各位大人虽看似年轻气盛,但自天子之下,却有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另一名最老的史官已是须发银白,自李谋入京前,此人便已侍奉前朝,李谋在位时卸任,此刻开口道:“既然陛下想说心里话,老骨头们不妨也说说心里话。”
“依臣看。”那老史官道:“陛下归朝半年,天家节俭度日,可为天下表率。虽经一场大战,士卒们却已纷纷解甲还乡归田,未曾耽误秋收。中原十八州更减轻了税赋,入京路上,到处欣欣向荣。较之先帝在朝时,中原更现旺盛生机,陛下已做得很好了。”
李庆成眼中带着期望的笑意,老史官又道:“臣等以为,如今要办的,便是稳扎稳打,稳固民生,脚踏实地。不应再贸然推动新政。”
“自古推行新政的君王,无不是因天下民不聊生,或是战火荼毒苍生后,为旧去新来,才颁布新法。”老史官道:“如今京师破败只是表面上的,一切都在时间中缓慢发芽,抽枝,展叶,假以时日,定能长出一棵大树。”
李庆成缓缓点了点头,众学士俱安静不言。
“若说政体,民生。”一名老者开了口,看看那老史官,又道:“虽仍有隐患,但百年内不显,陛下可不必太操心。”
“正是如此。”李庆成喃喃道:“地方大族豪富,终将成一隐患。”
“我也知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的道理。”李庆成朝坐着的众大学士说:“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我想要一种政体,这种体系能令天子三年不在朝,一切运转如常。”李庆成道:“庆成是个识大体的人,但百年后呢,两百年后呢?大虞千秋万代的子孙,总难免会出几个败家的,出一个昏君,整朝就立马玩完。到得那时候,内忧外患,又该如何?只怕先帝的江山会在某一朝毁之一旦。自古君王羸弱,权臣篡位之事数不胜数。若君王与整个朝廷都处于颓势,外族崛起,我中原便又要遭遇战火,何其无辜?”
“天子本不应是照拂天下,凡事亲力亲为的人,天子应是整个朝廷的表率,天子在的地方就是虞国,就是朝廷,就是天下。除此之外,什么日理万机,民生琐事,都应各有各的分派,各有各的规矩。”
那老史官凝重点头:“老臣明白了。”
李庆成莞尔道:“就像一架水车带动的机括,无人去管它,便能自行运转。帝君不过偶尔去修一修,把它扶正。”
“那么要保证帝位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一老者捋须道:“首要隐患在于地方大族与参知兵制,先帝赋予了他们太多的权利,但若贸然铲除,只恐会撼动我大虞根基……”
李庆成云淡风轻地取过一张纸,润了笔,唤道:“张慕成。”
张慕进来了,就着矮案坐下,眼中闪烁着一分难明之意。
“你的字漂亮,写罢。”李庆成道:“众卿家请畅所欲言。”
长乐元年腊月初三,史称“京师围炉”的一番长谈,数名大学士或从前朝失江山,或从上古中原官制的种种弊端说起,发乎朝堂,止于民间,引据史实与历代帝王行为,为李庆成提出了十七条为君之道。
其中一条便是:“开源纳谏”。
张慕提笔,将这十七条一一记录,后经李庆成的整理与删修,成四百一十七言的:“虞十七策”。
六部官员几乎全是年轻人,前朝的老大臣已经死的死,去的去,扫得差不多了。再没有人能倚老卖老,以德威压重,去除了所有的思想禁锢,一名仅十九岁的年轻皇帝,笑吟吟地听着殿中上百名平均年龄不到四十的年轻官员争得脸红脖子粗。
十七策被反复论述,上到大学士与六部尚书,下到侍郎与佐证,将所有的可能的现象都列出了,再予以激烈反驳。从兵制到商贸,税赋,徭役,至民生,多派论战后,李庆成一锤定音,交予苏星照,写下了洋洋洒洒,近两万言的“长乐法”。
“你究竟想做什么?”唐鸿道。
黄谨卖力地给李庆成捶背,李庆成懒懒道:“你觉得呢?”
唐鸿撩起袍襟,在龙央殿的门槛上坐着,随口道:“我总觉得你老有别的意思。”
李庆成笑道:“当然,我只想定个不用皇帝,朝中便能万事自理的规矩,这么一来我就能常常偷溜出宫去了。”
唐鸿:“……”
翌年春,新法颁布,李庆成的新政奠定了大虞从此时起的两百年稳固基业,后世无论是宦官宫闱作乱,抑或是文官结党把持朝政,这辆早就调整好的战车依旧轰轰烈烈地一路前行,未有丝毫出轨。
无论朝中是乌烟瘴气,一派荒芜,还是权臣一手遮天,百姓生活俱一切如常。几乎从未出现过叛党以民不聊生为由,兴兵作乱的情况。
终大虞一朝,凡有动荡俱是起于朝廷,民间则趋于安稳盛世。
直至扶峰入阁当大学士,连着四年的大灾害集中爆发,才发生了一次上万饥民围京的大场面。
最后扶峰以长乐法为依据,开国库赈灾,勒令十八州纷纷开库,解去饥荒之危。
新法颁布后,百姓照旧,官僚制却从上到下,惊天动地的翻了一番,荐察制被并入科举,寒族甄选几乎成了虞国所有官员的晋升仕途,政绩考核也换了新。
田租开了新制,由朝廷监察使与当地地主,乡绅共同听证,地租更与当年收成挂钩,将地租定为当年秋收的数成,秋后再行算账。
一时间考生趋之若鹜,天下鱼米丰足。
然而这新法颁布后的第一年,却是最难熬的。
没有半分钱地税,粮税,国库已亏得快见底,还要支撑足足一年时间,到秋收时才能入账。
李庆成欣然道:“既是没钱,朕也就跟着一切从简,先不大婚了。”
孙岩:“……”
李庆成和颜悦色道:“孙尚书,要么大婚还是你孙家出钱?这大婚可不是说着玩的,要办就得大办……”
孙岩彻底没钱了,只得道:“那么就待陛下……有钱时,咱们再大办罢。”
李庆成很满意,打发了孙岩,内阁捧了折子过来,黄谨挨个看奏折,盖玉玺,李庆成只抽了几封标红的文书看过,便亲笔批注。
日子过得甚是悠闲,阳春三月,韩沧海本应入京述职,人没有来,来的却是浩浩荡荡,二十大车的朝贡,礼单上只有一句话:
一点心意,以备你成婚之需。
四十万两白银入京,那是江州近十年,积累下的近一半。
韩沧海有先帝批下的特权,可以江州经费维持五万黑甲军的兵制,如今他将黑甲军撤裁到五千人,所有预备军解甲归田,并朝来使说:“圣明天子在位,中原百年内不会再遇战乱,黑甲军可以撤编了。”
“我不成婚。”李庆成道:“收进国库,旁的事免谈。”
方青余从箱内捡起一件红黑相间的婚袍,对着自己比划。
“这是皇后穿的。”张慕冷冷道。
方青余一哂道:“谁穿不是一样么?”
张慕道:“陛下,你该成婚了。”
李庆成道:“东疆的方家还未平,塞外匈奴人还在,我、不、成、婚。告诉孙嫣,想嫁人就自去找个人嫁了。”
张慕:“你会当天下的笑话。”
李庆成:“我从来就不怕人指点,嗯?”
说着示意张慕看宫外的一个箱子。
那是十七策中“开源纳谏”,新法的一个措施,在皇宫内城外置一木箱,接纳所有百姓投递的文书。
文书可告御状,可弹劾在朝官员,也可直斥天子之非。
告御状的拣出来分发刑部,弹劾的递交内阁,弹劾李庆成的,李庆成都让黄谨读一次,之后一把火烧了。
张慕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方青余把皇后的婚袍套在李庆成身上,笑嘻嘻地穿上皇帝婚袍:“咱们来拜天地罢。”
“你给我滚——!”李庆成一脚踹开方青余,回殿。
当夜,李庆成在御花园中发呆,黄谨在一旁念弹劾书。
“这一封是弹劾方将军的。”黄谨满脸谄笑:“先不说了。”
李庆成:“说,为什么不说,方青余他又闯什么祸了。”
黄谨道:“这个……”
李庆成淡淡道:“说就是,只要忠于朕,旁的事你都不用担心。”
黄谨道:“方将军的亲兵,上次打死的人来告御状……被关起来了。”
李庆成蹙眉道:“什么玩意?还有上次?你帮着方青余窝藏了几次御状?!”
黄谨忙道:“不不不,陛下明察,这封本应递呈刑部的,是先前分拣时错了,臣这就派人送去。”
李庆成:“递呈刑部?也就是说,先前早有不止一封递去刑部了?这案子压了多久?到现在还没办?还接二连三地打死人?传刑部尚书过来!”
黄谨忙前去办,一封被拣错的弹劾信作为线索开始,揪出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案。
首先,刑部尚书夤夜入宫,言道并未收到状纸。
于是李庆成连夜派人前去彻查刑部,揪出了与方青余勾结的刑部侍郎。
六封弹劾书,由左到右,摊开在龙案上。
正月间,方青余府上家丁先是强奸京城一人家女子,女子悬梁自尽。其家人找上府去寻凶手,被方青余亲自下令,乱棍打了出去。
可怜那女子老父年近六旬,一通棍棒后当夜回家便咽了气。
女子生前情郎本在做一小本生意,于京师街上挑担卖馄饨,噩耗骤来,登时痛不欲生,当天前去京城衙门呈交状纸,又去刑部递过文书,再到皇宫前置入一封信。
接二连三,并无动静,数日后,方青余府上家丁前来,到东大街上寻见那卖馄饨的男子,将他打得奄奄一息。
临死前男人最后写了封血书,嘱咐邻里前去告御状。
最右边的,便是那触目惊心的血文书。
“刑部都官主事孙承喜。”李庆成淡淡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方青余给了你什么好处?”
孙承喜骇得全身发抖,一下全招了。
李庆成还以为不过是银钱贿赂的案子,未料孙承喜却招出了另一件更为轰动的大事。
“也就是说。”李庆成难以置信道:“方青余收了你八千两白银,卖了你一个官职?”
孙承喜道:“是……是。”
李庆成有点搞不懂了,回头道:“去查查,看他卖了多少官。”
查出来的结果,险些没让李庆成吐血,方青余自去年入京后便借“举荐”之名,私下卖了刑部,户部五个官职,俱是四品以下官员。
又在科举时徇私舞弊,将考题卖予入京试子。
“方青余——!”李庆成怒吼道,把一堆文书摔在方青余脸上。
“弹劾你的信快能叠到天花板。”李庆成怒道:“你嚣张跋扈,欺压朝臣,口出不逊,我都给你压下来了,买官卖官是怎么回事?!”
方青余笑道:“我这是给你挣钱呢,你看,单子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卖官的钱青哥只收了二百两,其他的都拿去修延和殿你的大婚屋子了。”
李庆成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那么打死人呢?郑梅儿家中三条性命,你又怎么解释?!”
“你还去威胁刑部都官主事孙承喜,如果不包庇你,就要把卖官一事捅出来?!”李庆成气极反笑。
方青余和颜悦色道:“臣时时忠于陛下,须臾不敢忘。”
黄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谄笑道:“方大人,你这可是给陛下找了天大的麻烦,陛下办你也不是,不办呢……”
李庆成登时反手一掌,把黄谨打得摔在地上。
“臣该死,臣该死……”黄谨哭丧着脸跪着磕头。
李庆成深深吸了口气,问:“按本朝律法,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跪在地上,恭声道:“方青余纵容家丁强奸民女,而后亲自打死了郑梅儿夫家人,买官卖官,受贿已超过一万两,此三罪,按本朝律法,理应斩首。”
李庆成盯着方青余。
刑部尚书道:“此乃十七策化出的‘长乐法’一条,陛下若要改动,须得再度修法,依臣见,陛下要保方将军性命,只得将此事先按下,不令朝中得知……”
“按不下。这种事怎可能兜得住?随他们去议论。”李庆成冷冷道:“把方青余关入天牢,按本朝律法开审。”
方青余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翌日早朝时方青余缺席,朝臣议论纷纷,李庆成却不提此事,将政务处理完后便走了。
又到一年春耕时,各地农情化作雪片似的简折飞来,堆在金案上,内阁逐一批校后交予御书房。
新法的第一轮反馈十分喜人,李庆成的眉头却依旧拧着。
唐鸿道:“你该不会真想杀了他。”
李庆成道:“你说呢?”
唐鸿端详李庆成片刻,而后道:“我说你不想。”
李庆成道:“他也得罪你了?”
唐鸿笑道:“上个月本来想告状的,不过都是些小事,随你处置了。”
李庆成:“是这封折子么?我前天才发现,已经看过了。”
一年间方青余麾下的都骑军与唐鸿的御林军摩擦不断,两军常在城外斗殴。
一如既往的,黄谨也把所有告状的折子压着,直到朝臣们忍无可忍了,才由一封“拣错”的弹劾书引发。
李庆成抬头道:“又快打仗了,东风带着点腥味,你闻得出来么?”
唐鸿茫然摇头,李庆成淡淡笑了笑,此事搁置一旁。
半月后,方青余定了斩首之刑。没有任何人给他求情,方青余一年来已天怒人怨,连唐鸿都不待见他。
但所有人心里也知道,方青余多半不会死。
然而李庆成就像忘了他似的,绝口不提,直到刑部送呈决书时,才划了个殷红的圈,题道:斩。
继而把决书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当夜,李庆成躺下,大殿内仍是空空荡荡,院中一片桃花瓣离了枝头,打着旋飞了进来,落在被褥角边。
“你们去看过方青余么?”李庆成忽然问。
“看过。”一名当值鹰卫答。
李庆成道:“他说了什么?”
鹰卫答:“方将军说,反正这辈子没盼头,先去等陛下了。”
李庆成拈起那片花瓣,反复看,而后道:“去把方青余带过来。”
明日午时,方青余就要问斩了。
李庆成御旨一下,即将赴刑场的犯人被带到龙央殿外。
“喝酒了么?”李庆成懒懒问。
方青余笑道:“知道你会叫我来,没喝。”
李庆成道:“吃饱了么?让御厨再给你做点?”
方青余:“吃饱了,行刑前的饭菜不错。”
李庆成:“洗澡了没有。”
方青余:“洗过了。”
李庆成:“进来罢。”
方青余在月色里走进龙央殿,月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胡茬好几天没刮,现出铁青的腮下印痕,头发以一根簪别着。
囚衣不过是一件短褂,一条过膝的灰色薄裤,他的肤色白皙,敞露的胸膛健壮。
那是李庆成见过的最好看的囚犯了。
方青余走动时,脚镣叮叮当当地响。
李庆成:“有什么话说?”
方青余道:“没有,你呢?”
李庆成道:“我也没有,就看看你。”
方青余正色道:“要侍寝么?衣服也不脏呢。”
李庆成答:“算了,没兴致。”
方青余说:“明儿死了,想要也没了。”
李庆成懒懒道:“不还有下辈子么?”
方青余正色道:“你要百子千孙,千秋万代的,定会活到很老很老,到时我先去投胎,你再晚些来,我可就老了。”
帐中静谧,许久后,李庆成笑着说:“滚。”
鹰卫过来把方青余架着,拖回天牢去。
翌日午时。
方青余的囚车摇摇晃晃经过街市,群情汹涌终于一朝爆发。
沿途百姓追着囚车大骂,场面壮观无比,街边人纷纷朝他投掷烂菜鸡蛋,三年前辽远之死,镇疆军几乎全军覆没一事挑起了所有人巨大的仇恨。
春日高照,囚车一路到了刑场。
方青余被解去全身绳索,按在刑台前,抽去木牌,抛在地上。
“刀下留人——”唐鸿手捧御旨,骑着燎原火赶至刑场。
刑部尚书道:“陛下亲颁新法,十七策中死罪一旦决议,无论任何人俱不得更改斩刑,就连陛下也不能!唐将军!你可是在假传圣旨?”
唐鸿道:“东疆方家叛乱!朝廷开始战时决议!一切权宜行事!朝中需方青余带兵出征,死罪暂且押后!”
刑部尚书愕然。
金銮殿中,李庆成的脸上带着一丝晕红,眉目间含情蕴水。
龙案上摊着被压了三天未曾昭告群臣的东疆军情。
国库虚空,天下富足,方家终于在此刻举兵反了。
“黄谨。”李庆成懒懒说。
“哎,陛下英明。”身后黄谨忙恭声道。
李庆成笑道:“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挖空心思,怎么能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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