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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YourGrace 苏浅浅喵 5834 2021-03-30 09:28

  墙内外的战争仍然持续着。

  女王陛下最终决定派遣去南非调查的官员尽管来自外交部, 却是站在威尔士王子殿下那边的人。索尔兹伯里勋爵之前极力争取的两个人选落了空,因此继续拖延公约的谈判过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速度比起伊莎贝拉原先的预计,要快了不少。

  可这不意味着会议上的火|药|味就会有任何减少。

  第二次会议上商定的是第三条款,关于英国统治下德兰士瓦殖民地的治理。在签署公约的时候, 保罗克鲁格修改了不少这儿的条款, 其中一条, 便是德兰士瓦这个名字,在成为殖民地后必须改为南非。

  伊莎贝拉也同意这一点。

  “德兰士瓦是一个具有殖民意味的名字, 会一直提醒着布尔人及其他当地土著这段痛苦的历史——上一次的布尔战争中, 德兰士瓦共和国就已经在争取名字的更替。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尽快促进英国人, 布尔人,还有土著人的融合。”她在会议中争辩着, 这一次, 索尔兹伯里勋爵在会议开始干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予了她与温斯顿随意发言的许可,上一次的会议中, 几乎每隔一会他就不得不重新给予他们许可,不管他再怎么企图保持平和,也在最后流露出了几丝不耐烦。

  “我认为保留这个名字最好, ”查尔斯里奇先生冷冷地说道, 他是索尔兹伯里勋爵一手提拔的下议会议员, 是对方在下议院内深扎的根茎之一。知道他的忠心难以改变, 阿尔伯特甚至都没有费事前去拉拢他。“德兰士瓦共和国的确马上就要成为英国的殖民地,这个名字会让他们谨记自己的位置。”

  “那么让他们成为大英帝国的臣民,承诺会给予他们与我们的人民同样的权利的意义又何在呢,里奇先生?”北安普顿勋爵开口了,“名字不过是个形势,那些打定主意要记仇的不会因此而感恩戴德,而那些决心要放下的却可能因此而得到鼓励。我们如今的形势,可不是打赢了胜仗,得意洋洋地将对方踩在脚底下,有的是底气谈判。别忘了,克隆斯塔德城外还有几万布尔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的军队,随时准备着要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诸位先生。”

  北安普顿勋爵的这段话没有得到什么反对——尽管兰斯顿勋爵与戈斯金先生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都不愿意承认布尔人的军队竟然能有比英国军队更高的战斗力。索尔兹伯里勋爵提议了一次投票,得到了大多数的“content”,因此这条就算这么过去了。

  阿尔伯特侧身与北安普顿勋爵说了几句。他在感谢对方对我们的支持。康斯薇露悄声在心中说道。她在房间中轻飘飘地来去,如同一阵清爽的凉风,偷听着勋爵议员们彼此私底下的窃窃私语。

  伊莎贝拉也跟着侧头看去,正好看见北安普顿勋爵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尽管五官与艾略特勋爵相似,但是她仍然难以将这个和蔼沉稳的老人与他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但她又随即记起,艾略特勋爵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风流倜傥。

  “艾略特曾经爱过你。”

  昨晚,阿尔伯特在半梦半醒间,不经意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

  “曾经?”她那时愕然地反问道,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是的,”阿尔伯特昏昏沉沉地回答着,就像一只搂抱着她的毛茸茸的大型野兽,正从鼻子里发出即将沉睡的哼哼声,“他比我先一步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并因此而爱上了你。”

  伊莎贝拉撑着上半身,扭头盯着阿尔伯特,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原来玛德说的话是真的,这是她当时脑子里唯一在进行的想法,原来艾略特勋爵真的在床上向她承认过这件事。

  “我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一点,”阿尔伯特睡意朦胧地说了下去,他兴许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梦境之中,不知道自己正在泄露最好朋友的秘密,“然而,当我开始在意的时候,他却告诉我这已经是桥下流水,一去无痕。我想,他也许逐渐意识到你的与众不同到底有多么的不同,而他骨子里仍然是个传统的英国贵族,你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界限,因此他无法继续爱着你。”

  “那你为什么可以呢?”伊莎贝拉轻抚着他的脸庞,问道。

  但阿尔伯特的回答只有轻微的鼾声,他陷入了沉睡当中。伊莎贝拉忆起了他那时可爱的睡颜,睫毛如同乌鸦翅膀般栖息在眼睑下,鼻子的线条如同最完美的希腊雕塑——但这景象转瞬即逝,在这样紧张的会议中,哪怕只走神一秒,都已算多。

  讨论仍然在继续着,直到来到了第三条款第三分条:保留人民委员会制度,三分之一的席位必须给予布尔人,三分之一的席位必须给予有色人种。

  这一点立刻又引起了许多争议,这条条款是伊莎贝拉与温斯顿经过仔细斟酌后才加上去的,由于英国人与布尔人都只各占三分之一的席位,想要让自己的提案通过,就必然要拉拢剩余的有色人种,而拉拢就意味着让步,意味着必须将有色人种的利益纳入自己的考虑当中,这就能确保有色人种的权利不会遭到侵害。

  至于布尔人与英国人联合起来对抗有色人种这个可能性,温斯顿认为十年内都不太可能出现,布尔人的诉求与英国人的诉求完全不同,想要达成一致很难。

  “英国人的权力被削弱得太多,我们至少要占一半的席位以上。那些上蹿下跳的黑人猴子怎么可能占据与我们同等的地位,甚至能够否决英国方面提出的想法,这是不可接受的!”

  塞尔伯恩勋爵不满地抗议着,他是殖民地事务副大臣,仅次于张伯伦先生,也是索尔兹伯里勋爵原本提议派去南非的人选之一。阿尔伯特一直怀疑就是他说服——甚至是威胁了张伯伦先生最终加入索尔兹伯里勋爵的阵营。假如张伯伦先生被从他如今的职位罢免,那么塞尔伯恩勋爵就是接任人。

  “请允许我借用你粗俗不堪的话语,塞尔伯恩勋爵,”阿尔伯特不客气地反驳道,“让那些‘上蹿下跳的黑人猴子’能够分享与英国人同等的席位,才能确保南非殖民地统治的安定——想想看,我们给予了有色人种与白人同等的权利,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能代表他们发声,将他们诉求反映到殖民地政府,那么这又何曾谈得上‘同等的权利’呢?”

  “也许我们可以提交一份改动。”奥斯汀张伯伦开口了,他是张伯伦先生的儿子,同样带着一副单框眼镜,他长得更像他逝去的母亲,成熟中透着还不曾逝去的一丝从年轻时代继承的俊美,五官深邃,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油画的点缀。

  他坐在这儿,既代表了自由联盟党,也隶属于海军部,戈斯金先生的副手。就像他的父亲一般,奥斯汀张伯伦的立场也有些摇摆不定。

  “让英国人占据一半的席位,布尔人与有色人种平分剩余的席位。”他继续说道,“这样,既确保了有色人种能在议会中拥有一席之地,也确保了英国人的地位。”

  他的话得到了好几个人的赞同,这其中却没有他自己的父亲。伊莎贝拉在心中摇了摇头,苦难是最好的老师,没有人能比她更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如果是几个月以前的她,或许也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但如今她却能轻易地看出这其中的弊端,而张伯伦先生多年来精心培养的儿子——远比她大了十几岁——却没能做到。

  “这么做,只会让布尔人与有色人种联合起来共同抵制英国人的统治,最终仍然会引起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开口说道,“平衡,是这项条款想要达到的目的。表面上看来,英国也许在席位上稍微牺牲了一些,然而却能以此而制衡布尔人与有色人种,免得他们任意一方的势力壮大。当布尔人势头正盛的时候,英国人可以转而争取有色人种的支持,反之亦可。然而,强制性地让英国人拥有半数以上的席位,只会让布尔人与有色人种放下他们的成见,共同抵御‘殖民地压迫者’。”

  张伯伦先生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一旦这一条得到了通过,剩余的条款便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包括确保在学校进行双语教学,允许在法院中使用荷兰语,以及组建立法委员会修改当地的法律法条,等等。当这场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伊莎贝拉甚至认为可以乐观地说,丘吉尔家族赢得了今天墙内的战役。

  与此同时,墙外的战争也在继续着。

  正午时分,会议终于结束,约定下个星期一再次召开,好探讨完剩下的条款。会议室中大半的勋爵与议员还在相互寒暄,低声探讨着适才的会议内容,康斯薇露则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好让伊莎贝拉知道有谁的想法改变了,从而警惕对方可能突然更换立场,或者知道能够在宴会上“巧遇”对方并拉拢。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从街上传来的喧闹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哈里斯伯里勋爵召来了一个男仆,吩咐着对方。伊莎贝拉也想让康斯薇露去看看,但是她还在聆听兰斯顿勋爵与卡多根勋爵之间谈话,前者正在询问后者是否赞同伊莎贝拉今天的言论。要是能争取来爱尔兰总督的支持,势必能在星期一的会议上增添伊莎贝拉这一方的分量。

  过了几分钟,那个男仆回来了,而卡多根勋爵还在与兰斯顿勋爵打太极,一会说这个说得有道理,一会又说那边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不肯辨明自己的立场,让伊莎贝拉心中窝火。

  “勋爵大人,是一群妇女在游行示威,走到了这条街道上了。”

  在场所有的勋爵与议员都听到了他的回答,纷纷愕然地抬起头来。“她们做了些什么?”其中一个急切地问道,这几年间有关妇女权利的游行有时会变得十分暴力,而政治办公室向来都是她们主要的袭击目标,也怪不得这些贵族们慌张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勋爵大人。”那男仆回答道,“她们只是呼喊一些口号罢了。”

  闻言,大半个屋子的贵族登时又恢复了冷淡的态度,只要不危及他们的人身安全,他们根本不会对此倾注任何的注意力。伊莎贝拉向阿尔伯特与温斯顿使了个眼神,他们三个便起身向外走去。

  康斯薇露率先去了大楼外查看情况。这次的游行似乎与我所写的那篇文章有关。她在心中说道,语气欣喜。她们撰写那篇文章的初衷不仅仅是反击报纸上那些不堪一击的言论,也是为了鼓舞所有读到报刊的女性——这是一次激烈的无声宣告,让所有读到报纸的人们都知道女性原来也能公开在媒体上发表这样的言论,女性原来也能对政治——这个从来就完全属于男性的议题上——做出如此理性而又机敏的批判。

  “我叫卡洛琳迈尔,我今年35岁,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是贝克斯利社会服务委员会的成员之一①,我有权利谈论政治!我有权利参与政治!女性应该获得议会选举权!”

  “我叫伊丽莎白豪恩,我今年32岁,已婚,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我在雷德布里奇市政厅工作。我有权利谈论政治!我有权利参与政治!女性应该获得议会选举权!”

  “我叫——”

  “我有权利谈论政治!”

  “我有权利参与政治!”

  “女性应该获得议会选举权!”

  伊莎贝拉来到外交部与印度部办公室大楼门口时,所听到的便是这些话语,所看到的,便是一群群衣着精良,打扮精致的女性举着写着“政治权利”“议会选举权”“投票权”“平等”的纸张(尽管不是很大,必须接近才能看清),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慢地在街上前进着。伊莎贝拉与阿尔伯特站在大门里,因此街道上的那些女性看不见他们。

  队伍当中的每一个女性,都重复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经历,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的是地方政府的议员;有的虽然是单身女性,却已经能够独立缴税②;在行进的过程中,她们还不断呼吁着路边停下步伐观看的女性加入她们的队伍当中。“你也有权力谈论政治,女士!”伊莎贝拉听见一个女人高喊着,“如果喝醉了的水手都能在码头对首相大放厥词,那么我们也能在报纸上对时事进行点评。请加入我们,别让男人连我们能说什么的权利都一并夺走!”

  温斯顿突然挤到了伊莎贝拉的身边,她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了。”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每日电邮报》在伦敦的总部今天早上被一群下晚班的工人示威了。显然,他们才在酒馆里买了一轮醉,又看到了报纸上的言论,气愤之下便做出了这样的冲动举止。他们站在报社前大声呼喝着,说女人天生就没有长评论政治的器官——脑子,也天生就不具有参与政治的情感——理智,任何一个允许女性如此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的编辑都是男性的叛徒——估计他们都忘记了女王陛下的性别。因此,这次的游行实际是对早上那次示威的反击,向大家展示女人也有能够议论政治的能力。”

  “我们应该离开了,免得被人认为我们对这场游行很有兴趣。”阿尔伯特称得上有些冷漠的声音从伊莎贝拉的背后响起,这时,他们身后已经挤满了准备出去吃午饭的官员,还有才从会议室中走出的内阁成员。他轻轻推着伊莎贝拉向前走着,一只手还遮着她的侧脸,似乎是不想让游行队伍认出她的面容。伊莎贝拉回头向他看去,却发现他脸上满是不认同的神色。

  她很想留下,好能看看游行在人群中造成的反馈,看看这样温和坚定的游行能否引起一些民众的共鸣,这样康斯薇露便能将其写进自己的下一篇文章中。但她知道如今不是说出这话的时机。

  伊莎贝拉接着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从大楼中走出的贵族与政客们的脸上神情大多都与阿尔伯特类似,都是那不赞同的略带阴沉的表情。使得她有些分不清他是故意表现如此,还是他心中果然并不赞同女性议论政治,只能被他推着,不自主地向马车走去。

  “小心些。”她登上马车时,阿尔伯特不放心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语气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柔和,她的目光与他交错了刹那,在紧皱的眉头下,她仍然能找到浓烈的爱意,隐藏在不耐烦的神色之下。

  为什么你可以呢?

  那一刻,这个疑问又从她的心头冒起。

  ※※※※※※※※※※※※※※※※※※※※

  ①. 1894年的《地方政府法》给了单身妇女在地方政府职能委员会中任职的权利,但是所有权力很少,几乎难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②. 1869年的《城市自治机关选举法》允许纳税的单身女性与男性一样,可以在地方市政会的选举中投票。但是由于那个年代能够独立工作并纳税的女性很少,因此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伦敦等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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