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你周全
“你若真留下来, 定不会少了你的吃食。”温菀回道,心里暗自想着,按温晁的性子,恐怕自己没得吃都会给赵珣留着的吧。
赵珣顺着温菀的话, 接着道:“我未尝过你府上的菜品如何,待会儿恐是要叨扰了。”
“莫说叨扰了,我娘亲应是极高兴的, 就怕不合你的口味。”温菀说道,她在永宁侯府陪伴老太太的时候,陪同老太太用饭的次数不在少数,不管是菜色还是其滋味, 比起温府来说是不知好了几个档次, 到底是不一样的。
赵珣道:“我于吃食上不讲究,不过我瞧你好似很喜欢。”
温菀被说中了心思,垂头抚脸笑笑, 刚想说些什么, 抬眼之时,瞥见他右手虎口一道血痕,愣了愣, 意识到这是方才赶回府,勒缰绳勒出来的印痕, 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 眼睛还有些酸涩, 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珣何等的眼力, 见她眼神往自己手上瞄,又是忽然间垂着头不说话,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道:“说来惭愧,想我曾经也是骑马射箭的好手,不过这两年荒废了,只剩下这一层薄茧,今日遭不住才有了印子。”
“不过皮外伤,几日便好。”他继续道。
温菀沉默半晌,后才低语道:“……你总安慰我,其实我都懂的。我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的,给他添麻烦了。
尽管如今二人这般,早已不是说如此客气话的关系,她或许应该抚上他的伤口,轻轻吹气,或是依偎在他怀中,甚者更亲密且更能抚慰人心的动作,这才是她记忆中情侣应出现的场景,而不是说着添麻烦这般见外的话,可她不懂,她也是第一次沉浸在一段恋爱中,可能懂了也不会,理智的心只让她选择这般向他道歉。
今天此事的后果她承担不了,如今他手上的伤看得她更是不忍。
“说得那般严重作甚么,”赵珣淡淡道,“我与你相处多时,何曾见我拿假话诓你。事情虽棘手,但称不上麻烦,这伤看着严重,也称不上麻烦二字。你既不能预知未来之事,又不能知晓所有人的心思,怎么躲得过他人精心策划的布局?不怪你,就算怪罪,也怪不到你身上。”
他语气轻缓,又颇为沉稳,一字一句,意在褪去她的不安与忧虑。
温菀抿唇,轻轻道:“那便最好了,”说罢,目光又落在赵珣的手上,“不过这样不是法子,大夫应还在府上,我让他先给你包扎罢。”
说完,便要下床。
赵珣伸手拦住温菀:“不急。我还有事问你。”与其说事,不如是想让她给他一个解答,可能也并非解答,而只是他的内心作祟。
温菀未再动,她不知他要问什么,道:“好,我知道的定会告诉你,我若不知道……”她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若不知道,那也没办法了。”
“你应是知道的,就看你愿不愿意说了。”赵珣道。
温菀不明白,她知道的事又怎么会不愿意同他说,既然知道,面对他,她也没有隐藏的道理,想着,她疑惑地看向赵珣。
赵珣对上温菀投过来的眼神,不由感叹她的眼睛实在是漂亮,读书下棋时流溢的灵动惊艳,而眼下不过平常一瞥也能让他心头一颤,而越是心动,越是在意她的一切,就如她被人劫持,看见他来时的那番吃惊——她不信他会救她。
“先不急我要问什么。说来为官多载,世人言语琐碎,褒贬掺杂,读书人中不喜我作风的恐因着几件事,一是庚午年间江西贼寇乱作的处理,二是入翰林初年上奏的一系列科举改动,”赵珣替温菀掖了掖被子,顿了顿慢慢道,“三则是……”
“三则是丁巳年的官奴案,”温菀接道,“对吗?”
赵珣轻勾唇角,点头道:“就是官奴案。首起礼部尚书张存仁上言,更改官奴不与科举之规定,翰林学士周老大人极为认同,连书三封上奏陛下,此规定也便改了。不出三月,起了行贿一事,之后便是长达一年的拉扯。”
从首起至拉扯结束便是大名鼎鼎的官奴案,温菀一猜就中,是因为此案她是从书中得知,而不出十年便被记载在册的案子也便只有这个了。
温菀记得上头有写,一干涉案人员皆被带至大理寺审问,而其中一名官奴天资聪明,有状元之才,受周老大人看重,周老大人四处奔波为其向赵珣求情,却无丝毫用处。写到这处时,记载人对于赵珣的不满便跃然纸上,用词皆为贬义。
而后长达几月的审问,此官奴不肯配合或是认罪,狱中所写文章诗作皆为上品,流露痛苦冤情,流传至外后,民生哗然,若只是一月那便罢了,可这般久都未认罪,只能说明此事便是有冤情,而受冤之人风骨铮铮不肯屈服,此事愈演愈烈,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皆在议论。
后来那官奴终是受不住审讯,一一招了,从而将背后一些真正行贿买试卷的官员招供,招供后又是一片腥风血雨,直至主谋落案,才是这起官奴案的结束。记载人在书中态度,则是认为那官奴实则是被冤枉,只是屈打成招之类,对于赵珣的评价到后头且都是如‘冷血无情’‘阴险狠辣’等。
“你在位谋事,审问犯人是你的分内之事,”温菀想了想,安慰道,“你不必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他们……有些人甚至都未与你见过面,你不必在意。”
赵珣笑笑,道:“那官奴牵涉其中却想脱罪,性子刚烈撬不开嘴,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也确实使了,我这双手不干净,认为我趋名逐利、不择手段的人也无可厚非。”
温菀忙道:“这并非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趋名逐利,只是……只是你的审讯方式不同常人而已。”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想着安慰。现在就好像一向无比强大的人,向她掀开了柔软受伤的地方,而她能做的就是轻轻舔舐他的伤口。
赵珣似乎没有想要继续讨论此事的打算,而是道:“方才说问你问题,问题是,若哪一日我的祖母被人劫走,莞儿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
他与老太太的感情,温菀是看在眼里的,赵珣忙在朝野,老太太与他并非日日见面,就算见面也不会说些什么煽情的话,且都在点滴之间,生活起居的各种细节都渗透了。
“自然是不惜一切去找回老太太,找到为止,也要严惩恶人,绝不能放过。”温菀认真道。
“不惜一切?”赵珣挑眉。
“当然是不惜一切了。”温菀对赵珣的疑问感到疑惑。
赵珣道:“你说不惜一切,那今日我所退让当属其中,为何祖母可以,而你不可呢?”
原来这才是他的问题。
温菀有些慌乱,回答:“我知晓此事很严重,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我也知晓你定是筹谋了许久才到今日这地步,若为了我,况且不过是名声再差点,单单为了这个,就让一切辛苦付诸东水,我想若按照你的计划,没过多久你应要位极人臣了……”
温菀的话越来越轻,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只要能争权夺利,牺牲她的名声是无所谓的,她这番话的隐含意义不就是在说他赵珣便是不择手段,趋名逐利之人吗?
而她方才还安慰他说并非如此,岂不是虚伪至极?
等等……
“大人你……”
温菀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或许他想问的并非上头的问题……因她觉着权利于他极为重要,甚至超过她,所以今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对她来说实则是出乎意料的,归根结底是那些她不想承认的看法导致对他的不信任,或许真的想知晓的或是让她承认的,是这份不信任。
他清楚她不会直接说那些话,从官奴案开始,绕了个圈子让她间接承认了。
温菀抬眸看向赵珣,轻声道:“说再多的话也无用,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微侧着,边摩挲着手中扳指边对上了温菀的眼神,目光平和,他道:“事情权衡皆有利弊,不过孰轻孰重罢了。”
至于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以后的时间还长,慢慢来罢。
“你方才说麻烦,”赵珣继续道,“朝廷上的事不麻烦,此事也不麻烦,”继而将手抬起,另一手牵过温菀的手,摸向伤口,温菀不敢,回缩着,赵珣倒也不强迫,道:“这儿更不麻烦……”
温菀的手被引着,隔着外衣贴在他的心口。
他顿了顿,慢慢道:“但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里会麻烦。”
轻柔慢调,一点点牵动她的心弦,牵得她心头酥软发麻,一直以来填满的忧虑与担心及那不可避免的自责,一下子被冲淡得只剩几分,她被那隔着外衣的肌肤烫得手心出汗,听得一向深沉内敛的他说出这般浓情的话,又紧张慌乱,无数情绪糅杂着,贴着他心口的手想缩回,却被他握住了。
“我的意思便是,不必觉得担忧,或是那无谓的自责,”赵珣低头看着温菀澄澈涟漪的眼睛,替她拢了拢鬓间的碎发,继续道,“你应当气我,责怪我为何没将你保护好,你也应当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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