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自然是很大逆不道的,不过文蔚走到文阁老书房门口,见文阁老又在与文华林说话,两人言语举止都十分亲密自然,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近些,文蔚心中就难以抑制的涌起一股厌恶的情绪来。
文华林文采风流,这才二月就手持折扇,轻袍缓带,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意态,而且诗文在帝都也算得小有名气,称为才子,只是文蔚总觉的他志大才疏,眼光是高远的,可不谙细务,也疏于周全。
一句话,全靠嘴头子热闹。
与文蔚正是相反的两种性子。
此时文阁老与文华林见文蔚走到门口,文阁老就笑道:“德元回来了,进来吧,瞧瞧子章这幅字,实在是越发进益了。”
子章是文华林的字,也是文阁老亲自给他取的。
文蔚向来不大在这种事上用功夫,看了一回,只觉得比自己写的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随口夸赞了两句,就道:“今儿我回来,正是有件事要问问子章,倒是正好。”
文阁老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的,知道他肯定是有事,便道:“什么事。”
文华林也有点诧异:“大哥什么事?”
文蔚道:“上月二十八,被圣上圈禁的二殿下险些中毒,下毒人是皇太子殿下送去服侍二殿下的东宫吴侧妃的妹妹,这件事,子章可知道?”
文华林满不在乎的道:“当然知道,就是圣上,此时大约也知道了。”
文蔚脸色铁青,气的七窍生烟,文华林还诧异的说:“大哥这是在生什么气呢?这是东宫要谋害二殿下,与咱们无干呀!”
“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文蔚真是被文华林这自作主张的还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的蠢货气的发晕,当着文阁老的面就吼起来:“二殿下现在能做什么?太子爷吃错药了要去谋害他?皇上何等圣明,能因此疑了太子爷?蠢货!”
口不择言的骂的文华林下不了台。就偷眼看文阁老文阁老虽说觉得文蔚骂的有道理,可到底平日里宠爱文华林,又是在自己跟前,老子的面子挂不住了,喝道:“文蔚!什么话不能好生说,好不好,他还是你兄弟,这里也是你能教训兄弟的地方?你当我是死了不成?”
文蔚退后一步,出了两口粗气,尽力的平静下来,对文阁老道:“父亲息怒,是儿子一时气急,口不择言了。只是父亲且想一想,圣上天纵圣明,见事透彻,疑心又重,见到此案,难道不想一想,且不说太子爷根本没有必要谋害已经毫无威胁的二殿下,就是太子真要谋害二殿下,能用这样赤裸裸,粗浅的手段吗?只怕越是这样,皇上越是不会疑太子,反觉得是有人陷害太子爷,太子爷受了委屈呢。”
说到有人陷害太子爷的时候,又转头看了文华林一眼。
文华林策划这个法子,自以为完美无缺,难得的是吴侧妃的妹妹如此肯配合,便觉得再无丝毫破绽,十分得意,此时叫文蔚这样一说,顿时尴尬起来,忍不住辩解:“吴侧妃的妹子,那可不是假的,又是东宫送去的人,除了东宫,谁还指使得了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文蔚见文华林依然这样说,便实在不想再理会他了,对文阁老恳切的说:“父亲,太子爷势大,皇上深为信任,尤其是边境贸易此事之后,太子爷的功绩是实实在在摆着的,十分为皇上着想,并无半分私心,如今正是皇上与太子爷父子情深的时候,近几年,都不是什么好时机。”
文蔚见文华林急急的想插话,又接着说:“贵妃娘娘虽有圣宠,到底是一介女流,七殿下又还小,父亲何妨多等几年,看看形势再作决定呢。”
文蔚现在其实已经觉得夺嫡之事很不可为了,可他深知父亲心热,便只得委婉的劝一劝,先行缓兵之计。
文华林却道:“再等几年?到满朝文武皆为东宫所用的时候吗?到时候只怕就无力回天了。”
文蔚看他一眼,又看文阁老一眼,答道:“若是太子爷如此圣明,我们文家侍奉太子爷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却不是文阁老爱听的,不由就皱皱眉。
文蔚看在眼里,只觉十分失望。
父亲想要拥立之功,文蔚能够理解,文家没有根基,若是真能成就拥立之功,当然是好事,从此鱼跃龙门,文家或可为一著族。可是如今形势并不支持七皇子夺嫡,不看形势,去强要这拥立之功,只怕反倒连现在的一切都要失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文阁老到底不愿意叫文华林尴尬,便道:“圣上虽说或许不会疑太子,但总也不会疑到我们家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今后更小心也就罢了。”
文华林笑了笑,唰的收了扇子,躬身道:“伯父教训的是。”
文阁老也伸手拍了拍文华林的肩。
看在文蔚眼里,竟是父慈子孝,这父子之情只怕是文家五子都要靠后了,文蔚就更失望了。
失望了太多次,文蔚终于在提笔给文蓝的信里,写出了壮士断腕这样的字眼。
吴玉华的死或许如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并没有太大的动静,甚至知道的人也不多,但终究是泛起了一圈涟漪,荡漾开来,远远的碰到了些什么,竟就为某件事添上了最后的一丝力度。
大盛朝的贵妇生产,通常是要在家里养上两到三个月才算出月子的,周宝璐虽然身子好,早就活蹦乱跳的了,不过能躲应酬,随心所欲,她乐得依然照着规矩接着养。
每日就在屋里陪女儿玩,这个时候的孩子长的快,一天一个样,周宝璐怎么看也看不够。
大公主也爱来看媛媛,过个三五日总要来一回,媛媛不是爱哭的孩子,长的又玉雪可爱,进了三月,天气渐暖,她逐渐穿的少些了,能手舞足蹈的,高兴了还会咿呀一声,跟小猫咪似的,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周宝璐见大公主拿着个亮晶晶的镂空银球儿跟媛媛玩,笑道:“她还不会抓东西呢。”
大公主笑道:“她会看呀,我发现她看到亮闪闪的东西就会高兴。”
又端详了一下媛媛的胖脸儿:“我觉得她在笑呢,嫂嫂你看是不是?”
周宝璐也凑过去看,这么小的孩子,知道笑么?周宝璐不大确定,不过看起来媛媛嘴巴张开来,似乎是挺愉快的样子,周宝璐就顺手摸了一下,对大公主笑道:“这么喜欢媛媛,你也自己生一个呗,自己的就更好玩了。”
是的,好几年过去了,周宝璐依然不死心的劝大公主再婚。
她对大公主的私生活实在不赞同。
大约也是因着自己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总希望自己关心的人也能有这样的幸福。她觉得大公主什么也不缺,就缺这个了。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居然说:“嫂嫂有瞧见好的么?跟我说说也行。”
倒叫周宝璐意外了一把,这几年来她也劝了一百回了,大公主总是潇洒的说不,没想到这一回,居然浪子回头了不成?
周宝璐笑道:“还是我们家媛媛有本事,居然叫姑母也松了口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三公主的声气:“我看啊,倒也不是媛媛的本事,倒是那位卫小姐的本事!”
然后就是李骏起奶声奶气的声音:“舅母,我来看妹妹!”
两岁半的李骏起长的敦实,噔噔噔的跑进来,就要爬上炕看妹妹,三公主忙跟进来,拉住他:“你小心点儿,别吓着妹妹,她跟你弟弟可不一样,女孩子娇气些,不能乱碰。”
李骏起连忙点头:“嗯嗯,我只看,不摸她。”
想了想说:“不过妹妹可以摸我。”
大人们都笑起来,三公主把他抱到炕上去,笑道:“妹妹可没法摸你,好好玩儿,别把妹妹弄哭了。”
李骏起小心翼翼的坐在媛媛身边,圆身子弯下去好奇的看。
三公主打发奶娘:“好生看着哥儿,别乱碰郡主,别乱给他们东西。”
周宝璐见状,便招呼两个妹妹坐到窗下的桌子边喝茶,十分好奇的问三公主:“卫小姐怎么回事?”
三公主看大公主一眼,大公主是个随意的人,自己就说起来:“也不知道嫂嫂见过没有,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妹子,今年才十六,旧年底,卫家带了家中女眷进帝都来,想来除了应承贵妃娘娘,也是为着给适龄的女孩儿寻亲事。”
周宝璐点点头,她想起来了,万寿节的时候,她瞧见了一个绝色的小姑娘,在卫贵妃跟前说话,两人在一起,一清一艳,竟都有倾国之貌,经旁人解说,才知道是卫贵妃的妹子,还没定亲,而帝都勋贵高官多,卫家如今自觉也是豪门了,自然要往高了选。
三公主接着说:“这些破事!南安侯夫人的娘家表姐,似乎与卫家有个什么亲,她就奉承上了,三天两头的上卫家去说话儿,一口一个表妹的跟这位卫小姐亲热的了不得,又是送东西,又是常打发奴才去请安,这刚过完元宵,还把卫小姐请了家里小住。”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周宝璐是个惯会听话听音的,不由的便道:“难道这位卫小姐,和南安侯搅上了?”
大公主哼了一声:“王钦蓝赌咒发誓说没有,鬼才信!这些日子我也懒得见他了,随他去!”
周宝璐从来没搞明白过大公主与南安侯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又到底把他当什么,要说情意深厚呢,当初大公主也没有认真的争取过,若说逢场作戏呢,大公主与他也纠缠近十年了,分分合合,却始终对王钦蓝另眼相看,与别的人都不同。
这种诡异的状况,对周宝璐这样的人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在感情上,周宝璐还真是一是一,二是二,丝毫不肯含糊的人。
三公主到底是公主,大约比起周宝璐来,要更能贴近公主的思想,见大公主这样说,便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非要他不可,只要大姐姐愿意,有的是人奉承,不过依我说,大姐姐再挑个驸马也好,虽说不必靠着谁,生个孩儿,也是好事。”
大公主还是有点愤愤:“我瞧着那卫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敢去招惹,有他倒霉的时候!还有那位南安侯夫人,一心指望她娘家兄弟娶到卫小姐,只怕没想到人家看上的不是她想给的!”
周宝璐不置可否,她对卫小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才懒得管她,只是问大公主:“你有没有可心的,又没娶媳妇的人,说给我,我叫人考察一下。”
大公主想了想:“没有,嫂子替我看吧,嫂子瞧好了我再去瞧。”
周宝璐虽然总想叫大公主嫁个好人,可这会子真叫她选,她还为难的很,三公主便笑道:“嫂子在宫里,往哪儿替你瞧人去,再说了,你那眼光那么差,能看上谁,还真没准儿,你别为难嫂子了,自个儿选个可心的,就请父皇赐婚就是了。”
大公主难得的没瞪起眼睛骂三公主,倒是叹口气,慢悠悠的说:“说起来,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我喜欢的,就没个好的呢?”
周宝璐都忍俊不禁,又不好笑出来,只得安慰道:“这一回我帮着你选,一定选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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