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君威在前,别说在场众女眷不敢说话,就是何老夫人,也只敢对驸马何长彦横眉怒目,却依然不敢对大公主如何。
何长彦苦笑,看他爹一眼,他爹也只得苦笑。
大公主毫不在意的坐下来,她的脾气,向来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打些精致的眉眼官司,此时完全无视老太太那差不多能喷火的眼神,众人古怪的各异的神情,驸马父子的苦笑,她张嘴就说:“按例,我这会子应该摆驾公主府了,可偏有事非得现办了不可。只得违了例,先办了这件事。”
她对何甚说:“太子给我体面,不追究驸马府欺君的事,可也不能说这件事就这样完了,太子先前可是恼了的,我还替你们捏一把冷汗呢,你们家倒不以为然了?”
这话顿时把何甚说的汗又出来,立时离座,垂手道:“请公主训示。”
周围若干人等,连一脸不自在的何老夫人在内,都被这十分明确的一句话给吓到了。
“唉。”大公主叹口气:“先前太子说父亲以妾为妻,受侍妾撺掇,才闹出事来,其实便是给父亲脸面了,这话说的这样,父亲也不想想,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刚问起来,你跟我说,把林姨娘禁足,太子特特提起的事情,父亲就打算这样给太子交代不成?也太不将太子看在眼里了,大约父亲没有伺候过太子,不知道太子的秉性。太子恼起来,别说你,我也不敢多说一句呢。这会子父亲拿着脸面不用,真是想要闹个没脸才好吗?”
何甚今天已经被吓了不知多少次了,顿时又出汗了,衣袖一振,立时跪下来:“臣惶恐,请公主明示!”
何甚一跪,何长彦自然就跟着跪下,大公主说:“我既嫁到你们家,也就是你们家的人了,断没有看着何家没脸的道理,是以才没回公主府,特特的先来见老太太,把话说个清楚,父亲虽糊涂,老太太想来是明白的。如今太子手里有确实的证据,知道驸马与秦家表妹的事,其中有私相授受的信件,偏这信并不是驸马写的,竟是林姨娘授意人写的,哄了秦家表妹,闹着非要嫁给驸马,这才促成了这次的事情。我想着,若不是秦家有意,咱们家也不至于做出欺君的事来,是以归根结底,这根子竟在林姨娘那里,大约她想着,亲外甥女嫁给驸马,今后就是她的臂膀了,挟制嫡子,充作主母,自然都是有的。”
何老夫人还没说话,一个妇人登时站起来,一脸的惊疑:“竟……竟有这样的事?”
大公主瞥了她一眼,见她三十多的年纪,穿着华丽,模样儿与驸马有一点影子,心中已经有了分数,何长彦忙给大公主介绍:“这是我姨母,秦家表妹就是姨母的女儿。”
大公主点点头:“既是太子查过的事,自然是没有错的,姨母且放心。其实,这也不难想,驸马是嫡长子,今后是承爵的,其妻就是宗妇,地位最尊,林姨娘一心要借嫡亲外甥女稳固地位,也不难猜,我想姨母定能明白。”
当面被人表示,你们家被你妹妹利用了,秦林氏一脸羞愤尴尬,种种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大公主就问何老夫人:“身为姨娘,如此不安分,妄图干预嫡子婚事,在咱们家,按例该如何处置。”
林姨娘手面大方,会说话会奉承,向来是得老太太欢心的,不然也不至于能容忍自己的长子鳏居八年不续弦,若不是妾侍扶正会导致整个家族被人看低,也妨碍子孙前途,或许林姨娘就扶正了,此时大公主偏发话问老夫人,她原本就不想怎么处置林姨娘,更何况大公主刚刚才下过她的脸面,叫她一个老祖宗在众儿孙亲眷跟前丢了脸,心中越发不喜欢,就是原本预备处罚的,也不愿意处置来遂了大公主的意。
此时听了,何老夫人便淡淡的说:“林姨娘确实有错,不过也是为着孩子们好,依我说,就罚她抄一百遍女诫,如何?”
大公主笑了,点点头,吩咐道:“也罢,把林姨娘捆了,关到柴房里去,明日拿我的帖子,把林姨娘送到内务府,告诉他们,看我的面子,给她上了册子,打发到浣洗处去罢。”
又回头对何老夫人笑道:“外头人要上内务府的册子,还没那个成例呢,幸而我好歹有几分薄面。”
何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苍老如树皮的手指指着大公主,只是抖,却说不出话来。
何甚膝行几步,抱住何老夫人的腿,求道:“娘,娘,林姨娘虽该死,您老也且息怒,犯不着为了一个姨娘伤了身子,倒是先向公主谢恩才是。”
借何老夫人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向公主叫板,尤其是这位嫡出的公主,身份在这里摆着,性子又这样强硬,只得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何长彦已经谢恩了。
一屋子的女眷,早被公主殿下强硬而毫不玩弄手腕的做法吓呆了。任你花样百出,任你理由十足,任你有多少的脸面,任你千伶百俐讨好老祖宗,与夫主如何恩爱,便是费尽心思在后院经营十年,机关算尽,滴水不漏,做出多少精致的局面,也经不起一朝碾压,顿时七零八落,落入尘埃。
大公主这才缓缓说:“这样的搅家精,只能害的一家子不安宁,趁早儿处置了才是。一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正理,说起来,我原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咱们虽说有亲疏远近,到底也还是一家子,都是何家人,有事儿只管直说,能给的我就给了,能周全的我就周全了,若是有人只爱背地里搞些花样,弄些事出来,说不得我的脾气就不那么好了。”
说着,明亮的大眼睛扫视屋里众人,只有十六岁的少女,竟然威仪十足,叫人不敢对视。
大公主颇感满意,这次的下马威,从头到尾都很完美!
何老夫人已经一副要气晕过去的样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偏又不敢跟大公主叫板,没那个底气。
她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心窍,先前还以为这是个温柔谦逊的公主,以为她不去公主府,直接来看自己,是为了讨好驸马,是以要讨好自己呢。
居然就想抓紧机会给她下马威,拿捏住公主!
若是自己吃饭喝茶的时候,有公主侍立在一旁服侍,会是多么舒爽的一件事?便是宫妃、王妃、国公夫人也没这样的福气吧?若再有一个两个亲戚来看着……
单单想一想,何老夫人就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光彩体面!
这美梦还没作为,就被大公主照脸摔了回来,摔的何老夫人只觉得这辈子也没这么丢脸过!简直气都喘不过来了。
大公主这时候才缓缓起身:“起驾回府。”
亲亲热热的挽了驸马,回公主府洞房去了。在场众人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才算松弛下来。都突然觉得放松了。
公主威仪,她们这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
有人甚至觉得手心都是汗。
大公主和驸马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何老夫人一声嚎哭:“这哪里是娶孙媳妇啊,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啊……”
大公主毫不在乎,这点儿道行,简直没有杀伤力嘛!
周宝璐倒是比较好奇秦小姐的事情,那一天的那句话实在太有魄力了,虽然知道肯定不可能,可周宝璐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尤其是她在家里闷的半死的时候。
周宝璐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娘今年居然不出去养病了,开始是因为娘家出事,随即顾姨娘生产,产下一个女儿,这会子刚出了月子,才娶了个名字周宝妍,往年里,陈氏差不多也就该出去了,这一回,却没说走的事。
反倒把周宝璐管的死紧,周宝璐心知是那日萧弘澄过来说话被抓现行的后遗症,可也受不了,她实在是松弛惯了的人,从小儿舅母就不爱拘着她,祖母也纵着她,真没有哪个时候,像这会子这样难受了。
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的感觉,真受不了。
萧弘澄都悻悻的不敢来了,只得大逆不道的骂他爹还不肯赐婚。
周宝璐百无聊赖的在窗下发呆,周安明笑嘻嘻的进了院子,还拿着个盒子,进门儿就说:“我就知道你烦着呢。”
“我烦什么,有什么可烦的,我就是无聊。”周宝璐说。
周安明一屁股坐到炕上,没骨头一般懒洋洋的就靠着靠枕,把盒子给周宝璐:“太子爷给你的,太子爷说,过几日他大约要去两淮一带,叫我跟你说一声儿。”
周安明自从那日被震撼之后,还真来问过周宝璐这件事,横竖在哥哥跟前,周宝璐向来没怕过什么,随口就承认了。
周安明大受刺激,难过了好多天,可总之妹妹情愿,他虽不情愿,也没法子。
唉,太子妃虽然尊荣,可宫里步步陷阱,可是易与的吗?倒真不如嫁给个略差些的,富贵平安一世才好。
妹妹傻乎乎的,想想都着急!
但是,谁叫妹妹情愿呢?周安明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二婶娘这里,你得稳住她才是。”
“什么意思?”周宝璐向来不跟她哥客气,立时就追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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