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宝璐举棋不定的时候,侍卫从外头递进来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别管。
这是萧弘澄的亲笔。
周宝璐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既然萧弘澄说别管,那就真不用管了。
周宝璐只看了一眼僵持着的宗人府大堂,萧俊口口声声要查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阴谋,萧弘展知道上了人家的血当,一心只想赶紧了事,只说这是自己撞过去的,和陈熙晴无关,夏公公只管记得太子妃的吩咐,只要没人动九姨奶奶,就不用理会别的。
陈熙晴倒是镇定下来,索性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就看这事儿到底要怎么样了。
既然萧弘澄接手,周宝璐便吩咐回宫,彻底不管了。
外头侍卫刚应是,还没起轿,就听门口一阵喧哗,周宝璐回头一看,沈容中大统领一身戎装,严峻冷冽的模样,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一色儿青衣长剑的侍卫,想来就是明面儿上的帝王禁卫军虎骑卫了。
不愧是沈容中大统领调、教出来的人,个个面无表情。
没想到惊动了沈统领,这一位可是真正简在帝心,位高权重的人物,连帝王都对其言听计从,萧俊就算是王爷之子,与当今是嫡亲的堂兄弟,也不敢不拿沈容中当一回事,连忙迎出来。
宗人府府丞,萧弘展也都忙上前去。
就是生活在洛阳,沈容中大统领也是认得的,进帝都之后,父亲交代的绝对不能惹的就有这一位,是以萧弘展越发心慌起来,自己被人当了枪使,且还是对着不该惹的人,开始想着是小事,可如今看到沈统领亲自前来,萧弘展知道坏事了,心里问候这那背后利用他的人十八代祖宗,可还得陪着笑上前见礼。
沈容中南面站定,说道:“圣上口谕。”
萧弘展越发心中叫苦,几人都忙上前跪听口谕,没料还没跪下去,沈容中出手如闪电,手中冷光一闪,只听啪啪两声,萧俊和萧弘展都被抽飞在地上。
一边脸颊迅速的红肿起来,嘴角溢血,周宝璐这才看清楚,沈容中手里握着刀,是用刀鞘抽的那两个宗室子弟。
不用沈容中示意,自有身后的虎骑卫上前两个伺候一个,把萧俊和萧弘展都拖起来按着跪好。
那宗人府府丞吓的瑟瑟发抖,差点儿又要劳动虎骑卫了。
沈容中这才接着传圣上的口谕,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一人一巴掌,叫他们放人。”
现在巴掌也抽过了了,自然就该放人了。
萧俊的脸上一长条刀鞘的痕迹,高高肿起,连眉眼五官都拉扯的变了形,这会子,哪里还有先前闲适的调调儿,早就吓怂了,磕头领旨,连忙吩咐放了陈熙晴。
萧弘展心中反而奇异的安定了,这件事皇上下了口谕,自然是没有人敢再起波澜,那后面可能牵扯出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大不了回去挨父亲一顿家法,可到底不会丢了小命,也不会连累家里人了。
周宝璐这还第一次见识沈容中的风格,顿时觉得:怪道萧弘澄说起沈容中来一口一个沈叔,十分心悦诚服,果然非比寻常。
沈容中又转头对那宗人府府丞道:“你身为宗人府官员,不知道宗人府的规矩职责?你们只管辖宗室子弟,卓夫人与宗室何干,就算有冲撞,也是送顺天府,哪有你宗人府抓人的道理!”
那府丞显然比萧俊更怂,拼命磕头认罪。他办这件事,无非就是因着萧俊是宗人府府令慎王爷的儿子亲自出来吩咐,抢着来拍这个马屁罢了。
这会子早就后悔怎么不在家里听戏吃酒的快活,要来趟这趟混水!
沈容中却不管他,这事儿横竖有人在后面收拾摊子,他只是来办圣上口谕这差使罢了。他只转头看向陈熙晴。
就是陈熙晴,见沈容中转头过来,也忙站起来,福身道:“多谢大人。”
沈容中冷峻的面容很明显的柔和了许多,似乎怕吓到了陈熙晴似的,语调也放轻了:“卓夫人受惊了,我派人送卓夫人回去。”
陈熙晴忙道谢,却抬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容中,眼尾微微有点发红。
周宝璐是个有眼色的,颇觉得陈熙晴与沈容中之间有些古怪,生怕陈熙晴犯二冒犯了沈容中,忙叫丫鬟去接陈熙晴,陈熙晴不妨周宝璐居然就在院子里,上了车,手抚着心口,长出一口气:“可吓坏我了!”
周宝璐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说:“这点子小阵仗算什么。不过两个宗室子弟,真叫他们做什么我瞧也不敢。”
陈熙晴眨眨她的桃花眼:“谁说他们呢?他们也值得说?我是说,沈大人这么吓人,你不怕?”
果然是小姨母的风格,周宝璐一边吩咐去卓府,一边笑道:“沈大人是好人,只是不爱言笑罢了,你不用怕。”
陈熙晴喜滋滋的说:“虽说倒霉催的遇到这种事,可却见到了沈大人的英姿,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周宝璐失笑,不打算跟她讨论沈大人的英姿,只是说:“确实是你倒霉,这人大概是被人不知道怎么引到那里撞你的,谁叫你是我姨母呢,谁叫你有银子呢!”
陈熙晴也不是个傻的,眼睛转两转,一拍大腿:“啊,是为了整太子爷啊,哈哈!”
“哈哈个屁!”周宝璐道:“亏得你是替皇上办事的,这人找错了瞄头,皇上肯出来替你撑腰,要真是替太子爷办事,就难说了。”
陈熙晴虽说伶俐,可这些深层的东西本来没有接触过,自然就不大明白,奇道:“太子爷如此尊贵,难道还不能处置他们?再说了,我都想不通,太子爷得圣上喜爱,连二爷算计良久,又有德清宫宠妃之力,都败在太子爷手里,现在除了三爷,众位爷们也都还小,这个时候就要与太子爷作对?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必要呢?”
周宝璐罕见的叹了一口气,说:“九重尊位掌天下大权,何等诱惑?世人往往因蝇头小利都能争得头破血流,何况储位?太子爷立嫡不过三年,正是建立威信,铺排班底的时候,这个时候,用流言和小事来打击太子的威信,削弱太子爷的势力,或是阻拦太子爷势力的增强,甚至造成皇上对太子爷的猜疑,实在是很聪明和可靠的做法。否则,待太子坐稳太子位,势力大成,就难多了。”
苦水吐了个开头,又是对着从小儿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小姨母,周宝璐忍不住就把心里那些苦楚,那些不安都说了出来:“如今太子犹如站在一片泥沙当中,有涓涓细流绵延不断的浸过来,无孔不入,又难察觉源头,可日子长了,那泥沙就成了一片沼泽,叫人难以动弹,只能渐渐没顶。”
“就是这一回,我也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左支右拙的牵扯力,最可怕的是,这些看着都是小事,小节,并不伤筋动骨,可若是放任不管,日子长了,十年八年之后,太子羸弱,又遭皇上猜忌,兄弟们都成年了,虎视眈眈,太子如何立足?”周宝璐苦笑,太子无地立足,身为太子妃就只好去死了。
“可是……”陈熙晴道:“不管谁做了什么,总有人出来做吧?逮着这个人只管查,再重重惩处,威慑群小,那些人被吓怕了,自然就不敢了。”
周宝璐看向疑惑的陈熙晴,接着叹气:“说起来应该是这个理,可是真要去管,又要如何管?不过些许小事,暗中闲聊。难找到源头苦主不说,就算知道是谁,证据何在?就是查到是谁已经很难了,却又要如何处置?为着一点子小事要打要杀,太子又要落一个酷烈的名声,皇上百年之后,放心把江山社稷和皇子公主交给一个酷烈的太子吗?有些事,皇上能做,太子爷却不能做,若真这样做了,那些人抛出一些小棋子,换得太子这样的名声,那可真是千值万值了。”
这太子做起来可真难啊,乐观的陈熙晴都不由的替她叹气。
周宝璐说:“纵观前朝前世,多少太子立嫡之时不是英明睿智的?又有多少最后得登大宝?你且想想,从小儿受名师教导,皇上培养,又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储君,为什么偏立储之后就昏庸起来,做出无数昏庸之事,落得最后被废被囚被杀?这无非就是各方势力共同使力的结果,太子那就是个活靶子,多少人以有心算无心,见到一条缝儿就能咬一口,谁没有丝毫破绽呢?太子爷再睿智英明,皇上再是宽厚明白,那点儿父子之情经得起多少年的攻讦离间?”
从来都阳光温暖的周宝璐此时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她的手紧紧的抓住陈熙晴的手臂:“小姨母,我害怕,这才三个月,我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我觉得周围每个人都对我有恶意,无时无刻似乎都有暗箭射过来,我能躲过一次,躲过两次,躲过三次,我能躲过这十年、二十年吗?小姨母,我不想落的没下场……”
陈熙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得如同小时候周宝璐怕黑的时候那样,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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