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萧弘澄果然按兵不动,整个朝廷,从皇太子起,到群臣,甚至是在外的臣工,都差不多算是伸长了脖子的等着皇上要怎么办。
查?还是不查?
皇上对太子是个什么心?
关心的人很多,能想通这个关节的人也很多,不知有多少人家私下议论,观望着这对父子的动静。
皇上只是冷笑了一下。
指向皇太子的谣言愈演愈烈的时候,皇帝的病好了,一直临朝,却没有动静,并没有下令彻查祥瑞。
萧弘澄很失望。
他等了七日,皇帝只派人前往当地,调查这祥瑞是怎么发现的,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但皇帝继续召他议事,军国大事教导起他来,也如以前一样仔细耐心,并没有像刚刚听到消息那样不肯见他,甚至这些日子,他在父皇身边呆的时间更长,讲政事的时候,甚至还会给他分析当事臣子的家世、性格、办事风格,十分详尽。
父皇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会派这个人,派这个人办这件事最可能获得什么结果,有什么好处,怎么避免坏处,要用什么样的人来平衡牵制,之类。
有时候说到融洽处,萧弘澄的分析叫他赞赏,皇帝会笑着拍拍他的肩,以示勉励。
而且萧弘澄开始有了批红的权利,户部、礼部的奏章,除非涉及二品以上大员及一品以上勋贵,余下的都只需有太子金印就可以发下办理了。
且每次议事,皇上必留他用膳,去的略早,必要赏点心,议事时间略长,又要上参茶,白吃了他爹两顿饭,萧弘澄没办法,又叫周宝璐挑了东西给爹,周宝璐略一思忖,也没选什么金银古董,只挑上好的药材,东宫果树上结的果子的尖儿,暖房里开的最好的花儿,天天敬上一样。
一时间,父慈子孝做的能叫人起鸡皮疙瘩。
整个朝廷观望的人都在私下里揣摩圣意,把皇上这些举动言语掰开揉碎来寻找蛛丝马迹,可谁也想不明白。
有人说,皇上疼爱太子,外头人说的再厉害也没用,皇上要是疑了太子,还会这会子把那些要紧的政事交给太子吗?
也有人说:皇上就是疑了太子,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欲盖弥彰。
萧弘澄自己觉得,自己把父皇想的太简单了,把试探圣意想的太简单了。
父皇功绩且不论,只这帝王权术,深不可测,萧弘澄发觉自己还太嫩了些。
他与自己的重臣、幕僚再三探讨,怎么样看出圣意如何,可现在越发觉得云里雾里起来,父皇没事人一样把他带在身边,这样对他,似乎又比往日更亲近许多。
想靠查流言试探出圣意的萧弘澄和众幕僚都傻眼了。
萧弘澄服气了,撑了十天,回家跟周宝璐说:“不服不行,姜还是老的辣!”
周宝璐噗嗤一笑,问他:“那怎么办?”
萧弘澄真是颇受打击,好歹他一贯挺自信的,总觉得自己洞察世事,知悉人心,可这会子还真得叹一声:父皇不愧是做皇帝的,随手一招,吊的他团团转。
萧弘澄想了半天:“父皇不查,这事儿僵着,就这么慢慢的平息下去,幕后人的目的就达到了,实在叫人不甘心。”
周宝璐这一下却是福至心灵,说:“我觉得父皇就是要教你进退之道,你以前只知进不知退,无论如何都要往前,可这世上的事,就是父皇,也偶尔有要让步的时候呢。”
说的也是!
还真是旁观者清呢。
“可是。”萧弘澄执迷不悟的说:“父皇也不能叫我名声受损啊,这事儿就这么歇了,回头人家个个都在私底下说我刚坐上太子才这么一会子,就觊觎皇位,想取父皇而代之,我多冤枉?”
周宝璐盘腿坐在炕上,拿起一件半成品的白绫儿银纹中衣在萧弘澄身上比划大小:“你就遂父皇的意一次有多要紧?你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又是太子,他老人家疼你不比别的人多?不比臣子强?父皇能看着你叫人攻讦?来,手伸伸,我比比合适不。”
萧弘澄伸开手,让她比划,嘴里说:“瞧你做的这是什么哟,没那本事就拿给别人做,宫里有的是有手艺的,尚宫局那么多人放在那里,我也不指望非要穿你亲手做的——我也不是不肯让让父皇,可是我急啊,父皇按兵不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叫人这么在外头说来说去,多憋气。”
这会子,他也实在打消了试探父皇的意思,只巴不得父皇赶紧查一查!
周宝璐比划完了,白他一眼:“我好心好意给你做衣服,你还嫌弃起来!哼,我不管,我做好了,再怎么你也得穿!——我是说你别急,父皇说不准有别的安排呢?你又出手段去逼父皇,惹恼了父皇有你的好果子吃!”
两人夹七夹八的说着话,朝廷政局里搅合着衣服针线,甚至还搅合着晚饭夜宵,周宝璐打发人去传晚饭:“太子爷上火了,叫厨房伺候清淡下火的东西来,再去煎一碗苦蒿水来给太子爷用。”
萧弘澄真是哭笑不得。
然后萧弘澄很勉强的说:“好吧,我再忍忍,真憋气!”
周宝璐很看不上他这点子心眼儿:“你有什么好憋气的,我刚成亲就被人在外头说七说八,那么难听,我可没在你跟前蹦着喊烦,亏得你还是男人呢!竟不如我。”
说的萧弘澄恼羞成怒,合身扑向周宝璐,把她按在底下要收拾她,周宝璐不服输,张嘴咬他,反倒被他一口咬在脖子上,周宝璐一边笑着躲一边推他:“不许吃人,快起来。”
萧弘澄压在她身上,软软的很舒服,一点儿不想动,反倒把头搁在她头颈间,压的实实在在的,周宝璐只得撒娇:“好了,今后我不说你了,放我起来,叫人看见像什么话,大白天的……快点嘛,乖啊。”
萧弘澄终于才肯大发慈悲坐起来,顺便也把她搂在怀里。
周宝璐说的对,他确实是从来只知进不知退,从小儿他就觉得,他的身后没有坚实后盾,他只有一往无前,压过所有人,才不会落入困境。
任何时候,任何事,他都只知往前,不知退后。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强,在每一件事上都占上风,萧弘澄才肯甘心。
过刚易折,周宝璐以前只是隐约的觉得,可现在她觉得让父皇煞煞萧弘澄的性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看萧弘澄那样落寞又不甘心的模样儿,周宝璐还是心疼的,她拉起萧弘澄的手把玩,萧弘澄从小儿就不是个用功的人,所以骑射也只是做做样子,他的手就没什么茧子伤痕,真是如玉雕一般的精致秀美。
周宝璐觉得,她还是要对萧弘澄好点儿。
萧弘澄嘴里念念有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说:“要是……父皇真不肯查,我还是得想个办法才是。”
周宝璐问他:“你那么多幕僚臣子,定然是议过的,肯定也有方案了。”
萧弘澄道:“这件事,我们自己查是可以的,但总不如父皇查来的好,所以我们议的是,最好让父皇来查这件事。”
周宝璐明白,自己查,查出来别人栽赃陷害自己,总缺乏点儿说服力,不那么叫人信服,便点头道:“那要怎么让父皇查呢?”
萧弘澄说:“父皇能病,我也能病……”
周宝璐略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樱跑进门来,也没顾着通报,扒着门框喘了口气,说:“太子爷、娘娘,刚才……沈大统领率了侍卫进来,直接进了衡玉宫。”
周宝璐一惊,回头看萧弘澄,见萧弘澄微微皱了眉,便知道他也没提前知道,便问小樱:“什么时候?进去多久了?里头的人有出来的吗?”
小樱这才喘匀了气,回道:“奴婢也不太清楚,我在那边儿喂鸟呢,就有个妹妹跑过,刚好我认识,招呼她过来,给她吃瓜子儿,她忙的瓜子儿也不吃,只悄悄儿的跟我说了一两句,听说是才进来不久,到这会子也不到半柱香时辰,动静不大,只带了十几个人,这会子里头没一个人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甚至……连贵妃娘娘那边,也并不知道呢。”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周宝璐便跟小樱说:“你出去打听打听,是为了什么,小心点儿,别太引人注目才是。”
小樱忙道‘是’,她是个伶俐的,做这种事驾轻就熟,周宝璐并不怎么担心。
待小樱领命出去了,周宝璐才回头看萧弘澄,萧弘澄道:“今儿一早我还在御书房见了沈叔,沈叔一个字也没告诉我。”
不过萧弘澄也不是十分在意,沈容中虽说疼爱他,也常常帮他的忙,给他人手做事,可到底沈叔是父皇最为信任的臣子,他自然也是最忠于父皇的人,沈容中定然是个有分寸的人。
萧弘澄一向很明白这点。
沈叔首先是忠于父皇,其次才是对自己好,这也算不上矛盾。
周宝璐嘀咕:“真是古怪,禧妃娘娘能有什么要紧事,出动沈叔呢?”
这句话刚落,刚刚才出去打探消息的小樱已经退了回来,这一回,她脸上带着惊惧的表情:“娘娘……沈统领带人进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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