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叠景松了口气,接着道:“今日早朝,微臣还有一道折子没有递上,现在,还请皇上过目。”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折子。
乔叠锦在一边一直静静的听着,这会听到乔叠景说起这道折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又走了半步。
齐安之自然看到了,心中狐疑,示意高升把这道折子拿过来看看,等看到“致仕”二字的时候,齐安之整个人都哗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将军所说这到是真的?”
齐安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边疆哪里都不安生,他还指望着乔叠景给他再打上一场胜仗呢!
乔叠景却是极为冷静,躬身道:“上表帝听,臣自然不敢妄言。”
齐安之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乔叠景,用极为平静的声音道:“朕本想过几日任将军为兵部尚书。”
不到不惑就是尚书,这已经天大的荣耀了。
乔叠景面露惭愧:“是臣承蒙皇上错爱。”
齐安之叹道:“这不是朕要的答案,将军是不是该告诉朕原因,将军正值春秋鼎盛,大败南疆,风头正盛,北方的突厥尚在虎视眈眈,正是将军大展拳脚的时候,将军为何要求致仕?”
乔叠景道:“非是微臣不想为皇上排忧解难,微臣年少离家,多远在边疆,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微臣长这么大,未为父母做个什么,眼见父亲母亲年纪渐大,微臣身为嫡长子,自然要侍奉父母左右,岂能让父母老无所依。”
齐安之心道,他要是信这个理由才有鬼了。
乔叠景:“微臣征战在外,身上多有暗伤,恐怕多多修养几年才能复原,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但父母两鬓斑白,微臣岂能忍心父母白发人送送黑发人,朝中良将甚多,少臣一个人不少,望皇上恩准。”
齐安之啪的一声把奏折合上,甩到桌子上,眯着眼睛,极有压迫感的道:“现在大雍战火烽起,乔老爷身为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自然会理解将军的选择,若是缺人侍候,朕自当派人好好的侍候二老,定然不会让乔将军担心……”
乔叠景打断道:“臣尚有一个原因未说。”
齐安之:“说!”
乔叠景道:“乔家传承一千多年,微臣身为下一任家主,自然要以家族传承为己任,自然不敢懈怠祖训,祖训不可违,望皇上体谅!”
齐安之怒极而笑:“爱卿此话可讲?难道乔家还有祖训让子孙不可入朝为官为将?”那那以前的先辈以及你都是做什么的!
乔叠景不紧不慢的道:“皇上可知乔家祖训有一条,乔家女不入宫?”
齐安之点了点头,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也想起来,当时好像太过于顺利了。
乔叠景道:“祖先远见,知道皇命不可违,若有一日皇上下旨命乔家女入宫为妃,乔家自然不可违背,在此之外又立了一条规矩。”
“乔家女为妃,乔家男子朝中不可为臣,臣先前顾忌南疆战事视祖训于不顾,已是大不孝,但想着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只能先履行臣子之责,现在南疆时了,自然也要子孙之责,微臣自当要向乔家祠堂像祖先认错。”
齐安之哑口无言,人家什么都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为了国家把祖训都先扔在了一边,现在战争完了,臣子的本分也尽了,还能拦着人家不回家尽孝?
齐安之总算明白前朝皇帝怎么那么轻易的放过了乔丞相,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乔叠景好在继续:“……乔家传承不易,微臣不能视祖训于不顾,微臣辜负皇上的信任,请皇上责罚。”
一掀袍子,跪在了地上。
乔叠景现在仕途正顺,男人总有股纵横沙场的豪情和热血,对权势也有种本能的追求,他如何甘愿解甲归田?但是他从小的教育就是乔家第一,他身为嫡长子,自然要把乔家发扬光大,就算再不甘愿,也不会视乔家的祖训不顾。
乔家得以传承一千多年最大的秘诀就是从来不参与皇家之事,尤其是夺嫡,这样的从龙之功也是视而不见。
乔家的家族已经足够辉煌,不需要更多的来点缀,他所要做的就是只让乔家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
乔叠景只要想到他现在的一切所学皆是家族所赋予的,也就没有不甘了。
此次在南疆火烧了国都,虽本意想着以绝后患……南疆皇族不绝,在北疆开战的时候,总是祸患,但是少不得发泄之意。
齐安之坐着生了一顿焖火,也没出发泄,乔叠景说得好,任他责罚,但是他难道在真的能骂出来。
被两个人忽视的乔叠锦见哥哥跪了下来,一声不吭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齐安之看着直挺挺跪着两个人就气闷,他原本就打算明年就拍乔叠景去北疆镇守,现在他的计划全乱了。
真是够糟心的。
看这架势,乔叠锦一早就知道,想起那晚含糊不清的话,齐安之就后悔怎么没问清楚呢?现在不至于这么被动,任谁凭空被扔了一个炸雷都不太高兴。
而且,齐安之觉得他明白先前的皇帝为什么恨士族恨的要死了,非要任用寒门来打击士族,之后让科举制度让士族一蹶不振。
世家子才华好,能力好,但是抵不住一样……样样以家族为重。
这让稍有冲突的时候,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直接选择了家族。
齐安之可以理解这种感情,生他养他的家族,怎么没有感情呢,只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态度真的让人咬牙切齿。
齐安之本来是想带着乔叠锦过来看看,以示恩宠,结果看着底下跪下的两个人眼前发黑。
齐安之扶着雕龙的扶手握紧,青筋隐隐凸出,道:“都起来吧。”
乔叠景道:“谢皇上体谅。”
齐安之心道,朕一点也不想体谅。
乔叠锦道:“哥哥你要回蜀中么?”
乔叠景道:“回娘娘的话,微臣确实要回蜀中。”一下子拉开了距离,乔叠锦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忤逆了齐安之的意思,现在最好不要再戳他的心肝,他回了蜀中一切都好说,留在宫里的她自然不好过。
乔叠锦却是依然道:“哥哥,我每年都为你准备生辰贺礼,今日过后不知道还有没机会见面,现在都给你罢。”以后礼物就算准备了也不一定送得到了。
慌慌张张的转身拿起一旁的盒子,还有放在一边的油纸伞,完全没了以前的那种从容不迫,递到乔叠景手里道:“哥哥一定要一路平安。”
也不让他打开,就匆匆的道:“哥哥保重。”掩面奔了出去。
齐安之在上面不是滋味,有这么伤感么,齐安之看着她脸色发白,眼圈发红,以为她是跑到外面哭去了,更不是滋味。
乔叠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齐安之在上面坐着,他自然不好说出来,只能暗地里担心。
齐安之一脸的困顿,道:“将军若无事,就先退下吧。”态度异常的冷淡。
齐安之只要想到一切推倒重来的计划,就对乔叠景没了之前的好感。
连乔叠锦区别待遇的样子都不想特别计较了。
乔叠景道:“微臣还有一事。”
齐安之道:“说。”
乔叠景道:“微臣是贵妃唯一的兄长,里应在她出阁之日为她添装,只恨微臣身在南疆,现在臣要回蜀中青莲,府中尚有从南疆带回的一些特长,不说多贵重,总是作为兄长的一份心意,希望皇上恩准。”
齐安之挥了挥手道:“准。”
乔叠景道:“谢皇上。”
乔叠锦几乎是跑着回了长乐宫,连斗篷都披上,她该庆幸承乾宫离长乐宫近,不然她的脸就丢大了。
红绸正在长乐宫门口候着,看到乔叠锦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赶紧冲过去接她,乔叠锦因为运动脸色晕红,大冬天的额头上汗津津的,不光是热出汗,更多的是冷汗。
乔叠锦咬着牙道:“快扶本宫进去。”
红绸瞥见了白衣上的斑斑红梅,脸一黑,忙道:“奴婢这就扶主子进去。”
乔叠锦不但经期来得晚,而且来的不准,谁都没想到今日会来,本来想着还要过几天才来的。
幸好冬日穿的厚,渗出的不多,不然她的脸丢大了。
就算这样,宫里也以一种隐僻的方式传遍了乔贵妃从承乾宫出来时候的样子,对承乾宫的她们脑子里弯弯绕绕自然一时间想不到这么尴尬情形,只会想到,是不是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
而齐安之阴着脸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是失宠的前奏?
齐安之沉着脸去了长乐宫,看着缩在被窝的里瑟瑟发抖的乔叠锦什么气也都压下来,这件事确实不能怪她,唯一的始作俑者就是太后了,为人子,齐安之也不会混账的去质问太后。
想来想去,他只能生自己的气了。
齐安之冷着脸问道:“贵妃怎么了?”
乔叠锦整个肚子都是冷冰冰的,现在放在一个汤婆子也是觉得暖不了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凉意,听了齐安之的问话,也没有回答的气力。
齐安之又重复了一遍,绿意看颤抖得不行的乔叠锦,忙上前一步道:“娘娘来了……葵水。”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腹痛难忍,不能请安,还望皇上恕罪。”
想着齐安之毕竟撞见过一次,绿意也就释然了,说起来也很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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