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今的赵以澜来说, 只要知道名字和身份, 要找一个人极其容易, 她是一个自带GPS的女人。
根据系统所示, 舒断念一直在移动, 赵以澜觉得找舒断念这事并不着急, 因此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才追上舒断念。
赵以澜追上舒断念的时候, 他正坐在崆峒山顶,遥望着下方。
赵以澜走近,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慢慢喘匀气。
视线前方是一片白雾缭绕,而下方不远,正是崆峒门, 似有乐声哀婉奏鸣。
舒断念侧头看赵以澜, 神情并不惊讶,赵以澜也没开口, 默默递出《天命》卷一。他接过, 轻轻抚摸着封皮, 嘴角微微勾起, 神情平和得不像是一贯的他。
赵以澜转回视线,看向前方, 那是萧无雪的葬礼, 舒断念出现了, 却并没有临场,只是远远地待在山巅, 静静缅怀。
天上开始下雨,细雨绵绵,落在身上绒毛般柔软。赵以澜看舒断念没动,便也没躲,心想淋淋雨其实也别有一番趣味。
须臾,毛毛细雨渐大,落在头脸上甚至有些疼了,舒断念蓦地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怎么不去躲雨?几时变傻的?”
赵以澜眼睛一瞪,跳起拍拍身上的草屑,转身见前方一棵大树,脚步一顿,身侧一阵风掠过,眼一花,舒断念已经到了树下躲雨,抱胸看她。
赵以澜笔直地站那儿,咧嘴一笑:“舒断念,你忘记七年前的惨案了么?”
她转头见不远处有一倾斜的峭壁,正好可以躲雨,便赶了过去,笑盈盈地看着舒断念。
舒断念面色一僵,恍惚间想起他刚跟她认识的那会儿,也是下雨,雷电交加,她藏身的树竟被雷劈断了,再之后,他和萧逸鸣决斗时,甚至被雷给劈了……
原来已经七年过去了。
舒断念这么感叹着,身子一动,顷刻间便到了赵以澜身边。赵以澜没动,他侧头看她,她美丽的容颜在雨中愈发脱俗,犹如清水芙蓉。
他忽的抿了抿唇,出声道:“澜儿……”
赵以澜转头看他,在他的短暂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大度地笑道:“我不怪你了。”
舒断念微微一怔,面上还未带出情绪,心底已是一片说不出的复杂。
那一日发生的事还不到一个月,但于他来说,仿佛已是时过境迁,某些事再看似是隔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如今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当时一剑刺向魏霖太过冲动。萧无雪是他娘,他知道她武功高强,即便她受了重伤,即便魏霖也有几分拳脚功夫,也没那么容易杀死她。可当时在那之前,他以为是魏霖让他的手下对他动手想杀了他,再加上他确实也想干掉魏霖这个情敌,难免不愿深究,见他娘死去便动了手。到这里,一切还算正常,但后来发生的事,着实令他无法接受。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赵以澜望着舒断念,看他的神情便知他依然不能接受魏霖死而复生一事,她不好说明真相,但也不是不能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至于舒断念信不信,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你是不是在想,魏霖为何能起死回生?”赵以澜笑道。
舒断念眉头微动,等着赵以澜的回答。
赵以澜也不卖关子,说道:“你知道我认识神医希波的吧?之前你曾经吃过的那种能去百毒的药丸,就是他制作的。他的医术早已是登峰造极,除了这种万能解毒丹,他还制作了一颗可以令心脉还未完全断绝之人起死回生的药丸。因用药珍贵,他说此生只怕唯有这一颗,他同我关系好,又知我四处惹祸常陷于生死危机中,说他用不上,便送了我。那一日,我便正好用上,喂魏霖吃下,他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当日她用的是女神之吻,嘴对嘴,舒断念不可能知道她有没有往魏霖嘴里喂东西,因此这一解释也说得通。
舒断念默然,即便他觉得这一解释还有那么一丝令他无法完全信服的违和感,此刻也只能接受它了,不然呢?认为赵以澜拥有令死人复活的鬼神之力?那更不可信。
“他真命大。”舒断念扯了扯嘴角,赵以澜和魏霖之间的事,他也曾经做过调查,了解过一些,“碰上你,真是他祖坟冒青烟了。”
赵以澜呵呵一笑:“你不也是么?”
舒断念侧头看她,忽而笑了笑,身子一转将她困在他与石壁之间,低头看着她,低声暧昧道:“你来寻我,他可知情?”
赵以澜仰头看他,过近的距离让她有些不适,但她并未示弱,笑眯眯地说:“我做什么事,又不用向他请示。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管不着。”她抬手戳戳他胸口,“你最好让开点,我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打不过你的我了。”
舒断念的衣裳早被雨淋湿了,那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被水汽沾染,足以令绝大多数女子怦然心动。他抓住赵以澜的手,嘴角一勾:“我也不知该替魏霖高兴还是替他担忧。”
如今这世道,男子但凡喜欢上一个女子,总想将她藏好,不愿其他人看去同样动了心思。一个皇太孙,爱上了一个武林女子也便罢了,对方还是个一点儿不知“安分”二字怎么写的……简直是人间惨剧,而他自然是喜闻乐见。
赵以澜轻轻一挣便将手从舒断念那并不紧的桎梏中抽出,没好气地说:“你有这闲心,还不如想想自己,今后要做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
舒断念一脸无语地看着赵以澜,瞧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把自己当“婆婆”了啊?枉费他做出那副暧昧的模样,真是都演给瞎子看了。
“我便不劳澜儿费心了,天高皇帝远,我自有去处。倒是你……今后再见,该叫你娘娘了吧?”舒断念试探着问道。
赵以澜一愣,没有立即回答,而她这迟疑的样子,看得舒断念眼底渐渐涌起一道波澜。
片刻后赵以澜眉头一扬:“你得见得到我再说。东西我已送到,走啦。”
雨是雷阵雨,此刻早已变得细小如绒毛,赵以澜说着便摆摆手,而舒断念也没追她,只是目送她离去。
等赵以澜的背影也看不见了,舒断念才收回视线,眺望远方,半晌微微一笑。
江湖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要再见不是很容易么?
赵以澜离开崆峒门之后,便开始挨个拜访自己过去的朋友。她最先去找的,自然是她的义父义母,依然以“赵一”的身份,不过特意重新弄了张脸,看着像是长了四岁,并且模样往她真实的样貌上靠。这样的话,说不定哪天她就能用她自己的样貌叫这二人义父义母了。而在去的路上,赵以澜接到了系统任务,是关于救人的,既然知道了有人正处于危险之中,又顺路,她便出手相助,获得了一个成就点。
赵以澜觉得她这个系统其实挺够意思,看这一丝不苟持续发布任务的样子,只怕即便她回到现代,这个系统依然会跟着她,照旧发布任务。所以,即便她用一百个成就点换了魏霖的命,她依然有机会再一次搜集齐全,再拥有一次回现代的机会。
虽说此刻赵以澜已经没了回现代的执念,但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万一她不小心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还能逃去现代避难嘛。
赵以澜四年没见她的义父义母,虽说有寄信,但毕竟不如亲自见面,这次一见二人便被好一顿埋怨,而赵以澜也不得不在义父义母那儿住了十来天,日日见这对夫妻.秀恩爱,顺带着享受这深山的宁静。
跟二人告别后,赵以澜准备拐去万安县看看何枫晚。她最后一次见何枫晚是在许都,这不过一两个月,也不知他是否回去了。毕竟司空峰的继承人就何枫晚一个了,那些家产都是他的,跑不了。赶去的路上,赵以澜又遇到了几个任务,等她到了万安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令她失望的是,何枫晚并不在。
赵以澜也不执着,反正是出来散心的,一个找不着她就去找另一个,心情放松地去找如今的武林盟主谢青鸾。谢青鸾最近很忙,武林之事忙得她焦头烂额。如今商昭虽死,但他前后四年做的那两件大事,毫无疑问造成了武林的大震荡,正派势力大减,实力几乎只剩下以往的五分之一。若不是商昭所在的无痕宫几乎被毁,舒断念所在的血翼阁和岑莲所在的飞燕阁收敛不出,整个武林只怕已经一片混乱了。而如今,在正派元气大伤的同时,原本对江湖采取放养态度的朝廷也开始正式插手江湖之事。对此,有人表示欢迎,也有人强烈反对,身为武林盟主的谢青鸾只能一一进行协调。
赵以澜觉得,这应该是魏霖的手笔,如今他那个皇帝之位算是稳了,心力自然要放到其他地方。侠以武犯禁,朝廷必定不愿江湖事扰乱这个社会,甚至影响到大梁的根基。崆峒门之前就跟魏霖有所联络,如今在此一事上表现出了相当欢迎的态度,也令反对派压力大增。
赵以澜对此倒是喜闻乐见,大家都规矩一点,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好。她也看出谢青鸾忙,因此没多耽搁对方太多时间,就欢快地跑去找岑莲了。如今岑莲率领的飞燕阁只是名义上还顶着邪教的名头,实际上做做生意,管管领地附近的治安,倒比正派还像正派。赵以澜的到来得到了岑莲的热烈欢迎,在旁人看来她还算是飞燕阁的人。
在飞燕阁待了一个月,顺手完成了几个任务的赵以澜再次踏上旅途。有了充足的好感度之后,系统任务对她来说就简单多了,几乎要追赶上在西洋的效率,因此赵以澜也没想着去西洋刷分。她在西洋的爵位一直都会保留,还有一位管家帮她打理领地事务,再加上还有个国王做她后盾,她在西洋的产业根基很稳,等什么时候她想回去玩玩了,也不怕没有落脚的地方。
赵以澜刚离开飞燕阁不久,没想到就被舒断念截住了,他犹如幽灵般出现,又像是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非要陪着她“闯荡江湖”。赵以澜没办法,做起任务来都小心翼翼了许多,一切以“兴趣”“看不过眼”“顺手”为借口应对舒断念那关于她“为何要那么做”的疑惑小眼神。
这一天,赵以澜和舒断念正在野外烧烤,被烤的是舒断念抓的两只兔子,等烤得差不多了,赵以澜撒上盐,等凉了些就吃了一口,吧唧吧唧咀嚼了会儿,感叹道:“还是一样难吃。”野外烤出来的兔肉又干又硬,撒上盐对味道也没有多少改善,真的太难吃了,除非要饿死了,否则她肯定不吃。
舒断念笑道:“那你之前还念叨?”
赵以澜叹了口气道:“距离上一次吃烧烤已经好几年了,味道我早忘了,唉,果然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很强,对痛苦的事都记不长久。”
舒断念虽不能完全听明白赵以澜的话,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闻言笑了笑:“好一个记吃不记打。”
赵以澜没理他,看看天色,忽然转过头看向官道尽头。那边,有很多人马正极速赶来。
舒断念似乎并不在意,吃了两口烤兔子后就把它丢回了架子上,明显也嫌弃得很。
赵以澜起身,拍拍手道:“我们回城吧,我要吃大厨做的红烧肉,红烧蹄髈!”
舒断念跟在赵以澜身后,二人相继取了自己的马,刚进入官道,那一行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赵以澜随意瞥了眼,顿觉车队里的那辆马车眼熟,再看那马车旁跟着的人,不是罗锐又是谁?
“丫头,你在这儿啊!”先出声的人却是跟来的范修,他一脸惊喜地纵马过来,偷偷看了舒断念一眼,却只当没看到,依然笑嘻嘻地跟赵以澜说话,“这几个月你上哪儿去了?那个谁,找你好久了,这不,都按捺不住找出来了!”
范修说着指了指马车,而听到这边的动静,马车蓦地停下,一人飞快掀开车帘疾步而来。
赵以澜吃惊道:“他找我干什么?”
她话音一落就见范修一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的表情。
赵以澜只觉得自己冤,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才几个月啊,魏霖的后遗症肯定还没好呢,怎么可能来找她?
等等……
赵以澜看向飞快走来的魏霖,只见他双目灼灼有神,一走到她面前便道:“赵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请随我回去,我要娶你为妻!”
赵以澜:“……”
类似的话魏霖不是没有说过,但这一次给赵以澜的感觉不对。
看着魏霖那过于热切外露的眼神,赵以澜陡然明悟,这是“女神之吻”的另一个副作用“爱上技能使用者”啊!她还以为若是这个副作用,魏霖会变得跟以前一样,没想到还是表现得奇形怪状……
其他对魏霖稍微熟悉的人或许会觉得他的表现有些违和,但若不像赵以澜这样熟知内.幕,绝猜不到他如此表现是因为“副作用”。
对上魏霖那露骨的双眸,赵以澜蓦地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环顾了一圈。每个人都看着她和魏霖,准确地说,是等着她的回应……或者说是拒绝。
赵以澜干巴巴地说:“不了,谢谢。”
魏霖还处于副作用时期,他不管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当真啊!
魏霖眼神一黯,刚要开口,便听一旁舒断念嗤笑一声道:“堂堂皇太孙,还打算强抢民女不成?”
气氛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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