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的棉花价格大涨,顾嘉拨拉着算盘,知道自己有好一笔入账,到时候又可以把这笔钱拿去买利州的盐矿山地,等个一两年,齐二过去利州,发现盐矿,上奏朝廷把那那块地给征用了,到时候她顾嘉就可以发大财了。
萧越帮着顾嘉卖棉花,这其中自然需要花费不少心力,为了这个,萧父也帮着他前后操心跑腿的,一大家子为此不知道费多少心血。
萧母是想着,现在一家子住着芽芽的宅子,卖些力气是应该的。
不过顾嘉却不忍心让他们如此的,说好了做的差事都有分红的,这样才能买卖长久。
这一日,外面又是连续几日的阴天,外面冷得滴水成冰,顾嘉缩在屋子里烧着地龙的房中,舒服得蜷缩着脚趾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不过她想起地里的棉花现在都已经收了,棉花棵子也要被铲除,接下来就等着地里再接茬种点什么了。
陈管事那里还等着她的指示呢。
其实她对于要种什么一时也没什么想法,便想着过去庄子里看看,琢磨一番,正好瞧瞧之前命陈管事修缮的庄子如今什么进展了。
现在下雪,去看看雪中景致也是不错的。
当下顾嘉让王管事陪着自己出了城,乘坐了马车前往城外,谁知道出城后,路过旁边的村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路边竟然有义庄的人在收拾那冻僵的尸骨。
顾嘉后来也经历过帝王更迭,当时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要继位,连着两三日她们都不敢出门的,外面有喊杀声,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当时,她虽知道外面死了很多人,不过没出去看过,等她后来能出门,那些曾经可怕的痕迹早已经被收拾清楚了。
如今不曾想竟然在这郊外乡村附近看到了冻死的尸骨。
顾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王管事,这些人怎么回事,竟然会被活生生的冻死?”她无法明白,没有新棉衣穿,难道就不会穿旧棉衣吗?以前她在乡下,家里很穷,冬天的时候她可以穿旧棉衣,或者把旧棉被中的棉胎掏出来做个棉衣,或者把旧棉衣改一改,这都是可以的,总不会真得活生生冻死。
王管事摇头叹息:“二姑娘,你说有旧棉衣的好歹是有家有业的,如今这些冻死的却是北方过来的流民,今年大冷之年,北方那里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便有些流民过来燕京城这边,可是无家无业,衣衫单薄,还是扛不住这冻,就冻死在路边了。”
顾嘉听着有些心塞,从马车上翘头往回看,见那义庄的人正将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往车上扔,那小身形,看着是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若是棉衣能便宜些,那该多好,他们就可以穿得暖和了。”
何至于冻死。
王管事苦笑:“今年的棉花价格太高了,棉衣自然便宜不得。”
顾嘉听着,突然很有罪恶感。
她把棉花价格卖得那么高,是不是让穷困一些的人望而生畏呢?如果她卖得便宜些,是不是会有更更多人买得起棉衣?
可是反过来一想,若是卖得便宜,早就被一抢而光了,也未必轮到那些被冻死的人了。
顾嘉艰难地摇摇头,她决定不去想这些了。
她重活一辈子是来享福的,她是个坏人,只想着捞钱自己享受,她没那本事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所以……她还是赶紧去看看自己的庄子才是正经。
马车艰难地倾轧过那厚重的积雪,总算来到了她的庄子。
经过小半年的修缮,这庄子里果然已经引入了沟渠——尽管沟渠上此时也是一片冰雪,可是至少能看出来这里在夏日的时候是有活水的。
不但有了沟渠,还有了小桥,以及移植过来的树木和山石。
大冷天白雪茫茫中看着依然光秃秃的,不过想来到了明年开春这里必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所画的舆图在修建。
顾嘉颇为满意,她拥有了一处宅子,还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对这宅子进行改造。
“对了,隔壁的莫三公子没找我们的茬吧?”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有些担心莫三公子小鸡肚肠找麻烦。
“这倒是没有。”陈管事听顾嘉提起莫三公子,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不过昨日莫三公子好像也过来庄子里,他带了几位朋友来这里踏雪寻梅,笙箫弹唱,歌笑赏雪,还亲手烧烤鹿肉吟诗作对,反正颇为风雅的样子。”
其实陈管事自己也忙得很,哪里会操心着莫三公子的事,这些都是底下佃户或者仆人口头相传得来的消息,不过是随便听一耳朵罢了。
顾嘉侧耳倾听,果然听见隔壁庄子隐约传来乐声缥缈,便颔首:“如此甚好。”
两个庄子碍着,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至于他莫三公子是吟诗作对还是踏雪寻梅,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他是容貌俊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贵公子,他做这种风流风雅的事就对了。
很符合人设。
顾嘉又取过来陈管事往年庄子种植的记载,研究了一番,最后又和陈管事商议,决定来年种豆子。
今年大寒,明年必然少蝗虫灾病,主粮可能大丰收,这个时候主粮价格便会低下来。
主粮价格低了,那些杂粮可能就会价格偏高,这个时候正适合种各样豆子。
这个想法正好对了陈管事心思,陈管事大赞一番后,便拟定了来年开春种各样杂豆的计划。
顾嘉又披着大毞前后视察了下自己的庄子,很满意地发现这庄子被陈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连颔首,之后干脆地把陈管事的分红和薪资都提高一截。
陈管事因为今年棉花大丰收可以卖个好价钱,分红本来就要多的,正是欢喜不已,不曾想顾嘉倒是好,直接给他又提了薪资,这可让陈管事高兴又感动的,越发表示要好好打理山庄让顾嘉放心。
顾嘉看着陈管事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站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给人施展些小恩小惠,可以这么容易就收拢人心。
她想起了齐二之前当盐政时的一些手段,当时不太懂,只觉得齐二这个人真好,现在看看,除了他这个人好,怕是未必没有收拢人心的意思吧。
顾嘉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雪,并不敢太滞留在外,便说坐上马车准备回去。
谁知道快走到城门外时,前面颇聚拢了些人,在白雪皑皑中挨冻排着长队不知道做什么。
顾嘉纳闷:“王管事,那些人冻得都缩着肩膀,干嘛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王管事翘首看了看那边,也是不明白,便让车夫过去打听,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三皇子接了皇命,在此发送棉衣助大家熬过寒冬。
“还有这等事?”顾嘉知道这位三皇子后来继承了大宝,那是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他竟然在当皇子的时候就这么爱干好事。
顾嘉想了想,干脆披上大毞,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凑过去瞧一瞧。
待走近了,让她意外的是人群中不但有三皇子,竟然还有齐二。
两个人正指挥着仆人帮着一起将那成打的棉衣逐个分给前来领棉衣的穷人。
那些棉衣好像也不是新的,应该是旧的,从款式颜色看倒像是行军之物。
顾嘉冷眼旁观,只见齐二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棉袍,正和属下一起将那大捆的棉衣拆开,又逐个分给大家,偶尔还会维持下现场秩序,他忙得都没时间抬头看周围,在那严寒之日,穿着如此单薄的他竟然鼻尖微微沁出细密的汗来。
旁边的三皇子也和他差不多,丝毫看不出是皇子之尊了。
顾嘉又去看旁边领棉衣的人。
那些人脸上冻得皴裂通红,手上也多有冻伤,还有点瘦骨嶙峋怀里抱着被冻得脸蛋又黑又红流着鼻涕的小娃娃。领棉衣之前一个个缩脖子抱膀子瑟瑟发抖,领到之后喜得眼泪都落下来,慌忙抖搂开棉衣披在身上,一叠声地感谢三皇子,感谢齐二。
顾嘉想起刚才她给陈管事涨薪资的事,陈管事也是感激涕零的,但是那种感激,总是和眼前这些领到棉衣的人的感激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顾嘉也说不上来。
她拢着大毞,站在那雪地中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那高价卖出去的棉花,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她也觉得无趣了。
一直到脚上都有些冻僵了,她才意识到,启步就要离开。
谁知刚走出几步,那边齐二竟然发现了她,拨开围着的人群,追了过来。
“二姑娘。”他沉声这么唤道,在这大雪之中,明明沉稳的声音竟有些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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