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抬手接过缠了发丝的梳子,用力扯的时候头皮有些发疼,但终究是扯了下来,勐泽定定地看着她烦躁的动作,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待抬起胳膊绾上了发髻,朝暮才抬头看镜子中的男人,或许因为隔了一层东西,镜子中的人瞧着总不是那么真切,仿佛面前的一切不过是梦中的泡影,一伸手便全都烟消云散了。
“勐泽我又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朝暮的一只手放在梳妆台上,光亮的指甲被镜面上的光照得莹白透亮,“正是因为这份喜欢,你做那些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之时我才会感到难过。”
“我看过许多画本子,也亲眼目见过许多痴情怨侣,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爱一个人这么累,累到……这辈子都不想再爱一个人了。”
朝暮站了起来,视线微微上扬与勐泽对视,“我们、就这样吧。”
“就这样是哪样?”勐泽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扯到面前,“昨夜的事情又算什么?”
“勐泽,我的意思是爱一个人太累,我不想再爱了,而且一个人的生活很好,不需要再添加一个累赘了。”
朝暮从他手中挣脱,迈开步子便往外走,推门而出的时候明亮的日光打在脸上,抬起眼睫面前一片模糊,白色光影里又一团黑色的身影在晃荡,走得近了才看到卫远阴沉的面容。
看到她从勐泽寝殿中走出,卫远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还未等他迎上去说一句话,面色清冷的朝暮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惊尘殿。
往日里热闹的酒馆已经关门,朝暮到时正好碰到几个空手而归的酒客,男人们对着门前歇业的牌子抱怨,三言两语便将酒馆情况道了出来。
抬手粗略一算,大概是从她抹去柯醉记忆的第二日起,酒馆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关门,有时开门也只是卖几坛桃花酒,这边刚得到开门的消息,那边估计就已经卖完了。
于是常来买酒的客人都时常守在门前,怨气是有的,就美酒的渴望更甚。
至于柯醉为何在酒馆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选择关门,朝暮也是猜不出其中缘由,即便抹去了他脑海中不该有的记忆,但他对于美酒的痴爱应当是不减分毫的,所以酒馆……
幽幽地叹了口气,朝暮便坐在酒馆前的台阶上发呆,月亮出来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地爬上屋顶,夜间的风有些大,吹得她额前细碎的发丝乱糟糟地贴在眼角。
眯眼向院子里看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院子里那棵茂盛的桃树,重重叠叠的叶片被月光照得发亮,迷离的视线里仿佛挂了一树的碎星子。
不知盯了那树多久,空旷的院子里传来突兀的推门声,柯醉从房间里一出来便撞进朝暮的眼睛里。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柯醉唇瓣竟添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仰头从容地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似有无限的光华闪过。
朝暮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从房顶爬了下来,许是面前人的目光太过温柔,她有些不适应地扯了扯裙角,开口解释道:“我是过来买酒的客人,但酒馆一直都不开门,所以我就……”
低头轻轻低笑,仿佛真的是一个不小心误入别热院子的姑娘。
柯醉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姑娘家翻墙不好,下回若是想喝酒直接敲门便是。”
朝暮笑,眼里全都是那张故作严肃的脸,其实这样挺好的,唯一的隐患便是那只小狐妖了。
思索片刻,她故作为难地抬头看他,“为了尝到天下最好喝的酒,我特意从家乡不远万里赶到京城,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收留在下几日?”
若是狐妖不死心就一定会再到柯醉身边挑衅,所以她只要安心地守在他身边即可。
柯醉为难地看着她姣好的脸蛋,半晌才皱着眉头吞吞吐吐道:“可是姑娘的身份留在酒馆怕是不好。”
眼下百姓对女子抛头露面虽不太忌讳,但酒馆这种场合还是不太适合女子出入,尤其是这种模样的女子。
“不碍事,我留在后院帮你酿酒即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柯醉所有的顾虑打消,他仰头看了看清淡如烟的月色,轻轻点了点头,夜色迷蒙,婆娑树影挡住了他唇角不经意间扬起的弧度。
于是朝暮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酒馆中除了柯醉只有两个人打下手,一个年轻的小厮做跑腿的事宜,一个年长的老人管理酒馆的事物,因着酒馆歇业,两个人都闲闲地坐在后院嗑瓜子聊天。
第二日清晨朝暮从后院的厢房走出时,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都惊奇极了,看清朝暮的长相后那个小的沉不住气先惊叹出声:“咱们老板艳福不浅,刚走了一个就又来一个!”
老伯瞥了一眼朝暮的眼色,伸手拧了一把小年轻的胳膊,疼得那人趴在桌子上龇牙咧嘴地叫唤。
朝暮嘴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抬起眼皮匆匆打量了二人一眼,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二人对面,抬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白色雾气升起的时候她才抬头淡淡地问道:“那个女人走了吗?”
沉不住气的小厮开口就要嚷嚷,一个没叫出来就被老伯扯住了袖子,“走了,上回到店里喝了许多酒,然后就跟老板说要离开,应该是再也不回来了吧。”
朝暮将杯盏搁在桌上,定定地看着老伯,“你们老板呢?”
她本意是打探柯醉的身体的状况,可能面上有些严肃,老伯自然地将她归为查探情史的那种,“很难过,不过那几日我瞧着老板心情都不太好,这不连酒馆都关了。”
“我问的是你们老板的身体如何。”朝暮的手指往桌面上敲了敲,语气里又惯常带了点盛气凌人的味道。
“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柯醉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背着手站在高大的桃树下,眼梢微挑含笑看着朝暮道:“我不酿酒只是不想做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并不是身子不好。”
朝暮从凳子上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方才还压人的气势登时烟消云散,“如此是最好了,来前我还担心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喝到你酿的桃花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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