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一场隆重的名画捐赠仪式在逐浪岛上的博物馆举行。九十五岁高龄的尉迟嘉德在尉迟谦和钟惜芬的陪同下回到海都,再一次将重金拍得的玛丽·勒布伦的画作《蔷薇花下的少女》捐赠给博物馆,供博物馆永久收藏展出。尉迟谦夫妇,尉迟弘和乔嫣,还有钟恺一家三口都出席了捐赠仪式。这幅传世名画在岛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引得众人争相围观,一睹画作真容。画作捐赠的前一天,老人到监狱探望罗漪,和外孙女相认。
“这幅画在我的心目中是无价之宝,我觉得保存在博物馆里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兰心是属于逐浪岛的传奇,她的肖像画,应该流传于世,供后人观瞻。”发表捐赠感言时,尉迟嘉德老泪纵横,“我曾经拥有过这个传奇,但是没有好好珍惜,这个遗憾几乎伴随了我的一生。如今我叶落归根,将和这幅画一起,永远留在逐浪岛上。”
绝美的油画,美得像一首诗,一首恬静美丽而略带伤感的诗。月光笼罩下的蔷薇花墙,花枝伸向夜幕。在蔷薇花下的寂寞的长椅上,斜靠着一位身着月白色衬衫裙装的少女,正陷入沉思遐想。
尉迟嘉德第一次遇到兰心,见到的便是这画中的情景。兰心酷爱蔷薇花,那晚玛丽·勒布伦应六姨太之邀为兰心作画,兰心指定海宅的蔷薇花墙作为背景。尉迟嘉德正巧有事到海宅找海世宜,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由此引发了一段孽缘。
当时海世宜热烈爱慕着兰心,海家老爷已上乔家提亲,乔植也点头同意。两家结亲在即,兰心却和尉迟嘉德一见钟情,两人私订终身,偷尝禁果。然而海家权势滔天,尉迟家不得不退让,尉迟嘉德迫于无奈,只得放弃了兰心。兰心发现自己怀孕时,尉迟嘉德已在家人的安排下出洋求学,最终的结局,是海家退婚,乔植暴怒之下将兰心逐出家门,一代奇女子从此颠沛流离,坎坷半生。
无独有偶,尉迟弘第一次见到乔嫣,也是在海宅的蔷薇花墙下。卓莠琴带着乔嫣和乔然姐妹利用假期回海都探亲,那天晚上,乔嫣慕名去了海文卿故居,她总听爷爷说起玛丽·勒布伦为兰心所创作的那两幅画,说起海宅的蔷薇花墙。爷爷乔菘也是兰心的爱慕着,但碍于兄妹的名分,这份爱注定无疾而终。当时海文卿故居表面上已经无人居住,只有一个老园丁在管理花园。铁门虚掩着,乔嫣直接推门而入,在蔷薇花墙下流连了好一阵才离开。她并不知道,尉迟弘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他是来侦查的,张雅洁报案后,虽然事情被压下去,但海文卿故居引起了尉迟弘的注意,他那年刚从公安大学毕业,成为逐浪岛派出所的一名基层干警。
那晚的月色缠绵动人,含羞的花蕾悄然绽放。皎洁的月光下,乔嫣立在花墙下,衣裙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浓密的短发,微胖的身材,肉嘟嘟的脸蛋,并不符合“美女”的标准,偏偏令他着迷,她在花丛中爽朗而笑,两排洁白的牙齿映着月光闪亮,那样快乐,无忧无虑,与蔷薇花融为一体,他屏住呼吸,为那美不胜收的景色所着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会再次遇见那少女,并且共同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AC6六名成员被海博天手下的竹下帮犯罪分子控制住,时任公安局副局长的卢建安与海博天勾结,伪装成绑架案,目的是借此机会清楚异己,除掉凌斯杰等察觉到他底细的同僚。再度到海文卿故居欣赏蔷薇花的乔嫣不幸撞上那伙罪犯,被关进了地下的一个阴暗房间。大约三个小时后,尉迟弘得知妹妹有难,单枪匹马赶赴现场营救,却遭到罪犯的偷袭,身上的枪被夺走,人也被关入了乔嫣遭囚禁的所在地。
“你们都别想出去了,一起在这里等死吧!”男人阴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伴随着其他男人猥琐的笑声。“那妞虽然身材不怎么样,但长得还不错,不如带出来一起玩个尽兴。”“先把那两个女人解决了再来,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不玩白不玩,哈哈哈……”淫秽的话语让乔嫣因惊吓而浑身战栗起来。
门随后砰然阖上了,尉迟弘全身被绳索捆绑着,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乔嫣蜷缩在角落里,眼光里露出了一抹恐惧的光。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和你一样,是被他们抓来的。”尉迟弘挣扎着想起身,“能不能帮个忙,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接下去,便是乔嫣被催眠时回忆起来的片段,尉迟弘那张宛如雕琢般轮廓鲜明的脸庞英俊迷人,清亮的眼神仿佛黑暗里的一束光,为她带来了光明和希望。她为他解开绳索,他伸手轻拭她脸上的泪水。他说:“昨晚,我看到你站在蔷薇花墙下,人比花娇,像一幅画。”
乔嫣的脸微微红了,因为青春期发胖,她一直很自卑,现在竟有人夸她人比花娇,还是这么个眉目英挺的年轻男人。“你为什么被他们抓来?”
“我妹妹被绑架了,我是来救她的,却被偷袭。”愤恨、焦躁、自责、担忧等各种情绪绞痛了尉迟弘的心脏,牵动了他的六腑。
“我们会死在这里,不能活着出去了吗?”乔嫣的声音凄凄凉凉的。
尉迟弘环顾四周,这房间简直是铁壁铜墙,插翅难飞。“我不怕死,但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有骨气。”
乔嫣瑟缩得更深了,似乎想把自己隐进墙壁里面去。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她不敢想。如何有尊严有骨气地死去?她凄然摇着头,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你又是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尉迟弘想起对这个女孩一无所知。
“我听说海宅的蔷薇花开得非常美,专门到这里来欣赏,莫名其妙就被抓来了。”乔嫣并不知道父亲在这里的地下室从事秘密研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入魔爪。
尉迟弘叹了口气。“知道唐代诗人杜牧的诗《蔷薇花》吗?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石家锦幛依然在,闲倚狂风夜不收。”
乔嫣摇了摇头。“我在美国长大,接触中国古诗词比较少。”
于是两人聊起了乔嫣在美国的生活,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在绝境中的恐惧也有所缓解,乔嫣对尉迟弘滋生出一种单纯的信任和依赖感,竟连因青春期发胖而被男生嘲笑这样隐私的事情也对他说了。“说起来挺遗憾的,我快死了,却连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从来没有体验过恋爱的滋味。”她自嘲苦笑。
“爱一个人,和胖瘦美丑无关,他们嘲笑你,只能说明他们很肤浅。”尉迟弘很真诚地说。
“是吗?”乔嫣怀疑的抬起眉梢,“为什么我没有遇到过深刻的人?”
尉迟弘瞅着她,目光上上下下的在她脸上逡巡。她的眼睛大睁着,坦白、惊惶、天真,而又蒙蒙如雾的,仿佛盛载着无数的梦与诗。他的脑中闪过昨晚蔷薇花下的倩影,一颗心莫名悸动起来,满胸腔的血液都在翻腾汹涌,竟鬼使神差般地拥住她,俯头吻住她冰凉的嘴唇。她没有抗拒,反而用手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
尉迟弘抬起头来时,看到乔嫣因惊惶而显得苍白的面庞,黝黑而凄凉的眼睛,还有微颤的嘴唇。他自责懊恼,正欲道歉,她却主动抱住他,喃喃低泣:“不要停下来,让我继续把梦做下去,让我在临死之前放纵一回,满足不切实际的心愿。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真的就如同做梦一般。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恶劣的、恐怖的环境中,任由激情泛滥,交付出彼此的第一次,也许绝境中才能激发如此强烈的本能欲望,极致的诱惑如潮水决堤,汹涌席卷了他们。以至于多年以后,当乔嫣的这段记忆成为空白时,那个似真似幻的春梦仍困扰、诱惑着她,并在冥冥之中引领她与尉迟弘再续前缘。
后来尉迟弘被竹下帮的人带走,他们以折磨他为乐,要他亲眼目睹妹妹被**的惨状,还故意将枪和锁链的钥匙放在他身旁的地上,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理折磨加倍摧残着他的身心,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几名罪犯侮辱完尉迟璇,还逼迫乔岩峰也参与暴行,乔岩峰被逼无奈,只得照做。
乔嫣是被管理花园的老园丁救出去的,她被囚禁的地下房间上方就是蔷薇花园,花园内有一个隐蔽的井窖盖子,老园丁知道其中的秘密。刑警突入后,老园丁趁乱打开盖子,放下梯子让乔嫣攀爬上来。乔嫣原本可以自顾着逃生,但她惦记着仍身陷绝境的尉迟弘,冒着生命危险返回寻找他。警匪双方正在地面上激烈交火,她不顾一切地闯入老别墅,沿着右手边的走廊行去。
她发现地上的洞口,顺着石阶进入地下室时,乔岩峰正抱着浑身血污的尉迟璇呆坐在地上。其他的罪犯已经闻风而逃,张雅洁用钥匙为尉迟弘打开锁链,他怒火喷涌,举枪对准了乔岩峰。
就在此时,乔岩峰怀中的尉迟璇骤然睁开了眼睛。她用尽全力发出呼号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要开枪!”乔嫣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嘶声喊着,扑向自己的父亲。同一时间,张雅洁用铁棍将尉迟弘击昏,对着乔岩峰开了一枪。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了。乔嫣亲眼看到,鲜血从父亲的胸部喷溅而出。在极度的恐惧和悲痛的双重刺激下,她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此前12个小时的记忆完全丧失。而乔然由于寻找姐姐去了海宅,正巧亲眼目睹爆炸,落下了对火的恐惧症……
捐赠仪式结束后,名画《蔷薇花下的少女》对外开放参观,尉迟弘和乔嫣久久站在画作前,两人回首往事,皆是百感交集。
“快找个地方坐下,怎么能一直站着。”钟惜芬紧张地挽过乔嫣的手臂,“三个月内是最不稳定的,千万要当心。”她随即又批评尉迟弘:“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照顾着点。”
这话说得尉迟弘惭愧不已,他光顾着走神,一时间把乔嫣给忽略了。“我保证,这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乔嫣忍俊不禁。“我没有这么娇贵。”现在尉迟弘全家人都把她当作了珍稀保护动物,未来公婆更是对她疼爱有加,简直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了。
“你现在是大熊猫。”尉迟弘调侃,“托你的福,我妈才决定回来长住,操办婚礼,照顾儿媳妇,带孙子,提供一条龙服务。”
婚礼定在两个月后举行,到时怀孕四个月,胎儿稳定,肚子也不明显,还能穿上漂亮的婚纱。莫语晴的婚期也定了,比她提前半个月,她们将在一个月内先后成为幸福的新娘。想到这里,乔嫣已经满怀憧憬,唯一遗憾的是,卓莠琴带着乔然回美国去了,她是铁了心不见尉迟弘的父母,也不肯参加婚礼,只让她和尉迟弘去美国度蜜月。
乔然临走前,吕斌送给她一件HelloKitty主题定制系列的婚纱,淡淡的粉色,采用数万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纯手工钉制而成,婚纱上有蝴蝶结的造型。传达了HelloKitty童真、浪漫的情怀。两人约定,等吕斌也去了美国后,在美国的教堂举行婚礼。
“你会觉得自己牺牲太大吗?放弃了工作,远离了家人?”乔嫣曾问吕斌。
“牺牲?”吕斌愣愣的说,眼光定定的停在乔嫣的脸上。“为什么你说那是牺牲呢?我得到了乔然,不是吗?再说了,我不像你家大神探,有崇高的理想,我这人随遇而安。至于我的家人,他们很支持我出国留学。只要远离了那些流言蜚语,他们迟早会接受乔然的。”
“小嫣,我和他爸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一起去趟美国,登门赔罪,请你的母亲回来参加婚礼。”钟惜芬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乔嫣的思绪。
乔嫣有些愕然地望着钟惜芬。
钟惜芬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年过半百的她依旧婉约灵秀,笑起来更是风姿动人。“没有妈妈出席的婚礼是不完美的,不能因为上辈人的恩怨,破坏了你们的幸福。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乔嫣的眼里闪动着喜悦和激动的光芒。她感到眼眶发热,依偎着钟惜芬,满眶的泪水。尉迟弘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快乐、幸福,还有那浓得像蜜似的感情。三人坐在博物馆休息区的椅子上,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又投向了远处墙上的画作《蔷薇花下的少女》,它与另一副兰心的背面画并排悬挂在一起,尽显画中少女的绝代风华。那两幅画是兰心赠送给尉迟嘉德的定情信物。尉迟嘉德第一次捐赠画作,是为了挥剑斩情丝。再一次捐赠画作,则是为了守护一生一世的情缘。
有些人,只需一眼,便是一生的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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