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儿,还是在那儿?”他激动地手舞足蹈,甚至在大树下寻找杜子飞的位置,阮绵绵摇头,抬手指了指他的左手边,说:“他就在你左手边,一臂的距离。”
“子飞,好久不见!”
言罢,两人皆是红了眼眶。
“好久不见!”
杜子飞叹了一口气,勾起唇角,勉强地一笑,正视着昔日的好友。
初遇,那是一个冬天,他被一群校园痞子堵在巷子里出不去,刘彤恰巧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个人干了一票十个人,打了一架,去派出所蹲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们吃了一顿麻辣烫,坐在校门口的石阶上侃大山,没想到一见如故。
都说相遇就是缘分,杜子飞常常想,跟刘彤成为好兄弟,他们一定是三生三世结下的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从形影不离变成了形单影只。
好像是……
从文静走进他的生活开始的。
“你过得好吗?”杜子飞凝视着刘彤,哽咽道。
阮绵绵在他们之间传达彼此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石桥,架在生和死之间,让灵魂可以共鸣。他们的对话很简单,更像是几日不见的老朋友在寒暄。
没有隔阂,没有尴尬,甚至不在乎另一个人的话是由别人转达,仿佛面对面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子飞,文静……”
“你们很般配。”杜子飞自嘲地说,脸上的笑意淡了。
“我……”
刘彤欲言又止,眉毛拧成绳,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了一眼阮绵绵,从包里掏出一本日记,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日记……上面写着……关于文静的一切。”
“一切?”
阮绵绵狐疑地打开,草草的扫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迹青涩娟秀,行云流水一般,有少年的肆意潇洒,不拘一格,偶尔一两条,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1月2日,跟文静去吃饭,点了一道虾,她一直没动筷,原以为她不爱吃虾,可我剥好的虾,她却抢着吃,
2月20日,文静来例假了,红糖水,姜茶,暖宝宝,相对而言,她更喜欢姜茶,喝了两口,紧皱的眉头就渐渐放松了,小腹和腰上都要贴上暖宝宝……
…………
诸如此类,事无巨细。
想知道一个人有多爱你,别看他是否把你挂在嘴上,而要看他是否把你放在心里,观察你的习惯,了解你的爱好,看穿你的小心思,接受你的小脾气。
合上扉页,阮绵绵叹了一口气。
“看了我的日记,就爱上了文静?”杜子飞严厉地质问。
刘彤沉默了半响,抖了抖肩,面色发白,像是隐忍着什么,最终吐出胸中的浊气,红了眼眶,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是,我爱……”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握紧了拳头,任由鬓边的雨水滑落,湿了大片的衣襟。
“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好姑娘!”杜子飞说完,就背过身去,他不想让阮绵绵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还有打心底里无法抹去的那一抹怨念。
却忽略了,那个三十多岁男人,落下的滚烫的热泪。
阮绵绵怔怔的捧着日记,零散的纸张,发黄的页面,磨平的页脚,这本日记应该被经常翻阅,手经常握持摩挲过,才会变得如此破败不堪。
那个人是——刘彤。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事情远没有杜子飞想得那么简单。
“好!”刘彤郑重地承诺。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舍和苦痛,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嘿,四年了,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谢谢!”
杜子飞只说了两个字,便迈开步子,走进雨里,消失不见了。阮绵绵跟了两步,却发现目之所及,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泥土的芬芳混和着丹桂的香气,将他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气息都抹去了。
“他说什么?”刘彤紧张万分的问。
阮绵绵望向他,顿了一下,说“他说了谢谢,然后就……就走进雨里,消失不见了。”
“他,走了?”
“嗯!”
刘彤喉头滚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眼中的光灭了,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原地,望着雨幕出神。人活一辈子,总有些遗憾和后悔。
四年前,他后悔自己的懦弱。
四年后,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败给了自己的迟疑。
“你爱的人,是他吗?”
阮绵绵拧起了眉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人前他可以衣冠楚楚,言谈得体,用一种成功者的姿态出现;他可以疼爱妻子,爱护孩子;可当他剥落了所有伪装之后,剩下的只有脆弱的灵魂。
可刘彤,好像连灵魂都快没了。
“12年。”
什么意思?
阮绵绵心里一惊,他的意思难道是,他爱了杜子飞十二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爱着一个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说出口的人,情感止步于友情,深陷在时俗的泥沼。
七年,人全身的细胞更新一次。
算是一个全新的人,十二年算重生了两次,他算爱他两辈子了吧!
“我不说,也许是对的吧!”
“说了,也未必是错。”阮绵绵心里一抽,替他心疼,手里的日记本忽然有了千金的重量,她承受不起。此刻的刘彤,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僵硬了身体,将手里的伞递了过来。
“不说,还有谢谢两个字,说了,恐怕只有恨了!”
“可你都把自己活成他了!”
一句话,忽然把装睡的人唤醒了,刘彤的眼中死灰一片,生命的灯塔轰然倒塌,“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我终究不是他!”
说完,他也冲进了雨里。
狂奔过后的路上,溅起朵朵水花,雨水浸透了他的发,冲淡了他眼里的泪。男人的哭泣,不用嘶吼,不用哭天抢地,只是默默的隐忍,直到嘴角尝到了苦涩,才发现,自己哭了。
阮绵绵朝着他的背影,大声的喊道:“喂,你……要去哪儿?”
无声。
没有人回答。
雨一直下,将寂寞和过往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阮绵绵打着伞,慢慢地踱步回家,耳畔的雨滴答,嘈杂的汽笛声,都淹没在她的思绪之中。
直到两天之后,有人在南山公墓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条发黄的绷带,上面的血迹隐隐发黑,像是保存了很多年,被大雨涤荡之后,软趴趴的搭载他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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