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人间,是为了寻我?”
烛侧目望着阮绵绵,眼中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光芒。他声音有些不稳,颤·抖之中有着难掩的激动,“是吗?”
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空荡的街道,梦终究跟现实是有区别的,当你知道这是一个梦境的时候,它就会消失,所有你以为真实的东西,就都虚无了。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灯笼,随风摇曳着,套在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少女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为了化为人身,用神格同邪神交换,就是为了跟你见一面,在人类短促的人生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想陪你走完这一生,可是……”
“发生了什么?”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心急地问。
阮绵绵抿着唇角,将视线投注在少女远去的背影上,“传说,邪神反悔了,他要的不仅仅是盂兰的神格,还要她永生永世为己所用,替他守在阴阳两界的入口,每年的七月十四夜,来到人间,吃掉一个指定的灵魂。直到永远!”
“永生永世,为兽!”
“是的!”
烛慢慢的松开了手,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阮绵绵看不见他的面孔,或许他根本没有面孔,可是却能够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悲伤,就像是海水涨潮,一点点吞没海边的礁石,浸没到你的鼻息,熄灭心中的火焰。
“可是……她为什么要吃掉我的面孔!”
“因为,因为……”
阮绵绵欲言又止,有这么一瞬间,她不知道怎么启齿,心中涌动的悲悯,让她心情沉重,好像压了一个大石头,怎么都挪不动,“因为她要记住你的面孔,成为兽,她就没有记忆了。只能遵循本能,徘徊在人间,寻找你的面孔,这样才能找到你!”
“可是她没有想到,一人只有一张面孔,天底下再也没有一摸一样的了!我虽然没了面孔,却还有记忆,她怎么可能找到我?呵呵……怎么能可能!”
他低声地笑了,一直笑,怎么都停不下来。他笑的是灵魂最深处的悲哀,阮绵绵没有打断他,轻声的叹息,“因此,每一次她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孔,来到人间,殷切的寻找,可怎么都找不到你。一次又一次她都带着希望来,又一次次的绝望离去。每年七月十四这一晚,她无数次在人们的头顶徘徊,只为了寻找你的面孔,却永远都找不到。”
“怎么可能找到!我在……在阴山啊!”
说着,烛猩红的眼中,流出一滴泪来,跌落在衣襟上,晕开一个圆点,慢慢的被胸口的那一点火焰烤干,只剩下暗淡的颜色,阮绵绵无奈的叹气,都是被乱花迷了眼的人。
“不管你在哪里,她都无法找到你,因为你没有面孔……”
“我知道,就算我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我!”
说完,他便垂首不语。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来的声音,阮绵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颓然的身影,笔直地钉在地上,没有一丝摇晃,像是陷入无尽的深渊里,再也无法抽离。
她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打破烛的梦,他再也无法醒来,她也只能困在其中。
“我……想再见见她……哪怕她不记得我!”
“这,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
烛的声音很低沉,他转过身来,抬手对阮绵绵说道,“谢谢你!”
阮绵绵无奈地点头,其实他压根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进入一个梦,多听了一个故事,“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真的没有面孔吗?”
他点了点头,揭下自己脸上的黑布,“我没有……”
当黑布掉落地面的那一刹那,阮绵绵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孔,他五官端正,不算俊美,却自有一份书生之气,并没有她所想的,五官全无,只是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依然镶嵌在他的脸上。
“你,有面孔!”
“什……什么?”
“我说你有面孔!”阮绵绵激动的说,显然烛全然不信,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近千年了,他都没有摸过自己的脸,没有凹凸的感觉了,他的手颤·抖着。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笑了。
“谢谢你!夫人!”
“我……”
“夫人,大师生性阴鸷,但对你很好。”
“额……”
言罢,烛袖口一挥,浅浅的一笑,阮绵绵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起来,眼前起了雾气,离烛越来越远,他站在原地,朝着她挥手,好似诀别。
看着他的口型好像在说什么,她却只看懂了两个字——珍惜。
浓雾渐起,一切烟消云散。
当阮绵绵醒来时候,依旧躺在宁致斋的床上,屋外风停雨歇,又一·夜过去了。
——
叮——叮——叮——
风铃随风轻舞,让东南角的小院,显得更加幽深冷寂。
鬼面男背靠在一棵茉莉树上,手上摆弄着一个小巧的坠子,做工精巧,色泽上成,绝对不是凡品,倒像是一件法宝,骨笛站立在一旁,安静得就像是一件摆设。
“骨笛,以后这树,你不准再动!”
“是,主人!”
“呵,他回来了!”鬼面男轻笑一声,将视线投向院门,一个形色匆匆的男人迈步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他一站定,便说:“我要见她,立刻,马上!”
“见她可以。只是你还要帮我把这张传声符送出去!”
“我……怎么去冥界?”
鬼面男将手里的坠子递了过去,说:“带上若杜的这个坠子,保证你一路畅通,只是事成之后,把它丢进忘川河里,至于你……”
“好,我这就去!”
烛手里紧紧攥着坠子,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阴山,去往冥界。等他走后,鬼面男叹了一口气,看着半空的圆月,恍惚的问:“今天几号了?”
“回主人,八月初十!”
“哟,快中秋了,今年的月饼,我们能换换口味了,骨笛你说是不是啊?”鬼面男勾起唇角,得意的一笑,只是骨笛沉默了,她依附阴山而活,如果主人离开,那么她该何去何从呢?
自由,谁能够阻挡自由的诱·惑?
很快,他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找回失去已久的自由了,永远地离开这个犹如牢笼的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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