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晴空无月,寥寥疏星。
阮绵绵怀着忐忑的心情,倚靠在门边,望着北方那一抹深红的霞光,这一刻她才体会到,当男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后院的女人是怎么样的心情。
“已经开始了吗?”
“应该是的!”
祁连山百无聊赖的一页书,心中也是焦急,他本欲帮忙,谁知,陆千钧竟让他留下,保护阮绵绵,虽说这也是一项重任,可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阮绵绵双手交叠,来来回回揉搓,手背都红了,还不自知,这种紧张程度,堪比高考。祁连山则是来来回回,就翻这一页书,翻来覆去也没瞧进去,心中也是担忧。
陆千钧大伤初愈,好没好利索,可千万别有个好歹,他可不好跟老爷子交待啊!
“哎,我说,姑奶奶,算我求您了,别走来走去了,这一地儿坐下不成吗?”祁连山被阮绵绵这边走边跺脚,搅和得心烦意乱,出声说道。
“我着急啊!”
“我也急,急也没用,你又不能披挂上阵,还是安心等待,别找不自在。”他撇嘴说,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丢,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长袍,捋了捋鬓发,“要不,我给您整点咸鱼?”
“咸你个头!”
阮绵绵剜了他一眼,不禁气结,这个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咸鱼,心中惦念着陆千钧的安慰,就算是龙肉也吞不下去,她故作镇定地往椅子上一坐,却又觉得坐如针毡。
正要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姑奶奶,您做,我给您讲一笑话,您听听?”
“说!”
祁连山也倒不客气,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嫂子,你知道为什么关公死得比张飞早吗?”
阮绵绵翻了一记白眼儿,叹了一口气,这种烂大街的笑话,也敢拿出来显摆,她给了一个蔑视的眼神,说:“因为红颜薄命,关二爷天生一张红脸,可不就是红颜薄命吗?不好笑,你给我起开!”
“你怎么知道?”
“呵,这些都是老娘当年玩剩下的。”阮绵绵得意的一扬下巴,说。
祁连山嘴角一抽,这女人真难伺候,比陆千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升职记,还真是路漫漫啊,想起来,就心口疼,“那……姑奶奶,您说,您想怎么滴?”
“我……”
阮绵绵一下被他问住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一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随口便说:“你去做个三菜一汤吧,我饿了!”
“什么?”
祁连山愣了,他好像是来当保镖的,并不是来当保姆的呀,怎么还做上饭了,这难题来得太突然,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茫然的看着阮绵绵,“嫂子,我不会呀!”
“学!”
阮绵绵怒怼一字,瞪了他一眼,又趴在门口张望起来。祁连山哀叹一声,反正陆千钧说了,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自己照办就成,要是伺候不好,小命难保。
“那您等着啊!”
“滚!”
阮绵绵摆了摆手,瞧着北边红霞满天,惊雷滚滚,原来鬼神打架是这样的啊,原以为跟人打架一样,上去现实一拳,然后再是抓住头发,用拳头往肚子上顶。
还是阴间排场大。
正感慨着,忽然背后一凉,她一扭头,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被一块黑布从头到脚给裹起来了,后脖颈一疼,人就迷糊过去了,失去了意识。
——
恍惚之中,听见有人再哼唱,温柔女声清脆悦耳,像是趴在她耳边低语一般。
那是一首老上海的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我叫外婆洋泡泡,外婆骂我小赤佬……
一遍一遍,挥之不去。
渐渐地,童谣远去了,眼前的一切,却更加的清晰起来。
又是百乐门?
远处的天际,灰暗低垂,像是一条睡了一个冬天的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片大的雪花,纷纷扬扬,降临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穿梭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
扑面而来的寒冷,让阮绵绵瑟缩着双肩,仰望着天,眉心忽然有一点湿意,落雪三两片点缀其间。
忽然,有人猛地穿过她的身体。
“卖报卖报!皖南事变,国共再掀战事……皖南事变,国共再掀战事……”
原来是一个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露出瘦削的胳膊,奔跑在宽阔的马路上,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连串小脚印,直至消失不见,这是一九四一年的上海。
皖南事变,是1941年1月7日。
阮绵绵孤零零地站在街头,忍受着刺骨的寒冷。
那些穿着西装的买办,打着领带的白领,依旧长袍马褂的商贩人手一份报纸,却也是匆忙一瞧,只觉得国家大事离自己很远。
瞧完之后,随手将报纸裹了油条,或是塞入公文包里,让孩子叠了飞机。
民之志,国之幸。
她冷眼看着这一切,当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面前驶过,她一眼看出那辆车的主人,就是陆千钧。现在这辆车跟上次的不同,车头上捆着一条大红绸带,这是婚车!
陆千钧结婚?
眼瞅着汽车就要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她来不及细想,就立刻追了上去。
她跑了两步,猛然发现,自己脚上是一双洁白的高跟皮鞋,样式复古,鞋面上只有一条黑色的绸带最为点缀,大方得体。再往上看,她身上的中式单衣,也换成了红色旗袍,胸口是一朵苏绣的粉芍药,手上是一双白色的手套。
阮绵绵惊了。
这份打扮,不是百乐门头牌莫清浅的吗?
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顾不上许多,趁着还能看到一个车尾,阮绵绵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着陆千钧的名字。可周遭没一个人能看到她,能听到她,更没有人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焦灼。
大帅府,大门上张灯结彩,红绸漫天,红地毯铺到了巷子口。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车门开了,从车上走下一位穿着婚纱的新娘,她的脸隐藏在白纱后头,瞧不真切。这时一阵鞭炮齐鸣,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门内走出一个迎亲的人。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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