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门外脚步纷繁，两名锦袍内使走了进来，随后是八个抬着一乘步撵的女官。

　　步撵上坐着一位贵妇和一个少年，少年盖着毯子歪靠着。李重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皇帝刘昱。这孩子的嘴唇和脸腮都毫无血色，往常身上的那股子戾气也荡然无存，看来的确伤的不轻，但精神还好。

　　如此一想，街市上的谣言果然是不可信的。

　　步撵放稳后，那位贵妇款款走下来，长袍迤地。这位就是刘宋国的王太后。

　　————————————————————

　　“臣萧道成。”

　　“臣李重耳。”

　　“参见皇帝陛下、太后娘娘……”

　　“快免了！萧大人请起来。”王太后不等他们说完，就快步上前拦住萧道成。“李大人也起来，快扶萧大人躺下。”王太后庄重素雅，并没有普通贵妇那种造作之姿。她自己找了个离榻近一点的位置坐下来，对李重耳示意：“今天没别人，你也不必拘束，一起坐下吧。”

　　小皇帝刘昱腿受过重伤，不方便来回挪地方，因此依旧靠在他的步撵上，正把玩手里的鲁班球。

　　“李大人，多亏了你护驾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王太后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次的行刺事件倒让哀家得着个机会，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王太后脸上显出凄然之色，她又诚恳地对李重耳说：“像李大人这样忠厚的贤臣，实在是难得。我让萧大人把你叫到这里，就是想亲自见见你，好当面道谢。”

　　“太后娘娘如此礼遇，微臣不胜惶恐。”李重耳的手微微握着，放在膝头，视线始终垂着，看着自己的两手之间。他现在明白了：皇帝就快宾天的传闻，应该是太后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王太后和蔼地笑了，“有如此忠诚贤达不用，是君上的失察，也是人臣的失职。”王太后看了一眼步撵上半躺着的小皇帝，又看了看萧道成。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都是微臣没有尽到本分。”萧道成连忙低下头。

　　“我素来知道明君应亲近贤臣的道理，李大人在地方上操劳，实在是太委屈了。哀家希望你能来建康为官，辅佐圣上……”

　　王太后话音还没落下，刘昱忽然说：“把那个越骑校尉杨万年轰走，我要李重耳进宫，掌管朕的宿卫兵。”

　　王太后皱了皱眉，“李大人有大才，掌宫禁宿卫兵实在太委屈了。”

　　“可没他在身边，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刘昱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些张牙舞爪的恶狼和面目狰狞的刺客。“要不就让他做直阁将军，把那个王敬则打发走，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王太后听了以后点点头，“这才对嘛。”

　　萧道成心里对这个决定却并不赞同。

　　越骑校尉和直阁将军，都是殿阁侍卫武官，待遇当然很好。太后现在对身边的人都不太信任，因此想方设法拉拢可靠的新人，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深知李重耳性情耿直，不善于处理深宫里的日常，他可不想这位西凉王世子，最后落的像那个武骑常侍宋瑄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萧道成瞥了一眼李重耳。

　　李重耳低着头，只看到他两腮上的肌肉隐隐动了动，并没有表什么态。

　　“圣上，太后娘娘，请恕微臣直言。”萧道成吃力地坐起来。

　　“萧大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历世贤达，多数分为能吏与循吏。能吏智远，头脑灵活，可佐协襄辅，很适合做近臣；而循吏心壮，严守法纪，适合做干臣。李大人宅心仁厚，秉性耿直，正是标准的循吏。”

　　“那，萧大人的意思是——”

　　“微臣认为……”

　　……

　　————————————————————

　　萧道成和王太后还在讨论给他加个什么官。李重耳却恍恍惚惚，耳边想起了邢无伤生前的教诲：一个好的统帅要时刻保持对局势的掌控，而摧折之心和怨愤之气是最要不得的，他能让人失去理智，或者投降认输，或者拿性命来惩一时之快。

　　眼下的情形，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既有了摧折之心，又附带着怨愤之气。

　　 喜欢蛊祸之南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蛊祸之南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