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清晨，几个骑着马的刑狱吏员按约定来到墨府，其中领头的青年披一件石青色斗篷，是狴犴司掾佐墨宇，他也是墨骞和墨宸的堂亲兄弟。

　　“咱们墨家最拿的出手的就是宇儿了。”——墨衍在时总爱这么夸奖墨宇。的确，墨宇的相貌自然不用多说，身形更是挺拔魁梧，在人群里非常显眼。当然，他为人也诚恳踏实，墨骞平时办案总会叫上这位堂弟，这次去广陵自然也带上了他。

　　“唉，这个至日假原本想去梅林谷看花的，这下子泡汤了。”几个掾吏在等候的间隙聊起天来。

　　“广陵的梅林谷吗……那有什么好的，漕河镇才是个有趣的地方嘞，那儿有外邦小食，还有漂亮的胡姬……”

　　“墨掾佐，到了广陵咱们得空一起去啊。”

　　“看梅花吗？”墨宇抱着胳膊，有点心不在焉。

　　那掾吏嘻嘻笑着，用肩膀扛了一下墨宇。“看什么梅花，去看姑娘啊……”

　　“我还是不去了吧。”墨宇有点不好意思。

　　“你怕墨左少卿不允许吗？没关系，咱们悄悄的。”一位掾吏小声说着，眼睛偷偷往墨宅门口瞄了一下。

　　“墨掾佐，我劝你还是一起去。听说你就快成亲了，往后可就不一定有机会啦……”

　　另一个掾吏打趣说：“未婚妻一定很漂亮咯，怪不得墨掾佐不愿去，什么野花都入不了眼吧？”

　　另外几个人都纷纷跟着起哄。墨宇脸红了，“起什么哄？我都还没见过她呢。”

　　“哎哟。”一位叫唐士平的医官原本正整理自己的行李，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不见一眼你就要跟人成亲吗？心也太大了。”

　　“这是小时候两家老人订下的，我哪敢违拗。”

　　“有机会还是要看一眼啊，外貌还是其次，性子一定得好。”

　　“是啊是啊。”一位掾吏吃吃笑着，“不然就得像唐兄一样，和咱们出去喝个酒还要跟嫂子三申四请……”

　　“你这个臭小子！”唐士平挥起马鞭冲那位掾吏招呼过去了……

　　已经备好马的墨骞正往门外走，后面跟着满脸不悦的墨宸。他刚才恳求墨骞，希望能一起去广陵，但被拒绝了。

　　毕竟墨宸年轻，入公门不到一年，墨骞想让他办两年小案子积累点经验。

　　“你老老实实呆着，这里更需要你。”墨宸哀求了很久，墨骞态度依然坚决。

　　墨宸没法子，只好应允。迎面正看到墨宇，嫉妒心涌上来，闷闷地转过头，“哼！”

　　“你呀，也别急着生气，城里新出了大案，说不定你更敢兴趣。”墨宇走上前揽住墨宸的肩膀，“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司衙的人围住了一家府宅，说一名禁军尉官失联，其母自尽。我一时好奇，进去看了一眼——老太太根本不是自尽。而失踪的军官你认得。”墨宸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哥哥墨骞。墨骞正在门内跟姜氏交代什么事情。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住的那位妙晴姑娘，她未婚夫好像叫简徖……”墨宸连忙冲他摆手，“小声点，晴姐姐说不定已经醒了，这事还是先不要惊动她……当时谁带队？”

　　“雷司丞。”

　　“你们嘀咕什么呢。宇弟快上马，天黑前到不了广陵，又得耽搁一天。”墨骞一边往外走一边催促。他又对墨宸嘱咐道：“我说的那些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墨宸答的有气无力。眼看着他们一行人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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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骞他们走后，墨宸按照往常的习惯练了会儿功。之后拿出诡携把玩了一会儿，又尝试着练了几趟刀法。吃过早饭后他就歪在榻上看起了书，直到自己昏昏欲睡，不得不扔掉书站起身。

　　时间还早，可墨宸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做，只能无聊地看着院子里扫雪的仆人。雪早就停了，也没有风，不如出去走走。想到这，他穿上靴子出了屋门。

　　一脚踏上薄雪，墨宸忽然又有了新主意，他折回去匆匆换了身衣服，又把诡携喜滋滋地佩好，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墨宅，一路往城西去了。

　　墨宸走到一片柏树林，轻巧迅速地伏下身，侧蹲在一个大青石后面。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秀少年晃了过来，他左右看看，“咦”了一声，嘴里小声嘟囔：“这个宸小子，哪儿去了？”

　　墨宸看清楚了来人，无奈地站起来，把那人吓了一跳。

　　“你不好好在府里学女工，跟我上这儿来干嘛。”墨宸皱了皱眉，这个丫头偷跟自己查案可不是头一回了。

　　原来这少年就是姜妙晴。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套裋褐，腰里扎着牛皮板带，挎着一把短剑，头上还勒着个束额，活像哪个武馆里的学徒。

　　“家里实在太闷嘛……你倒是说说，至日假又不用上衙门，你带着兵器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姜妙晴看看四周，这才注意到柏树林里一个个土包累累叠叠，原来是个乱葬岗——还真到了一处“鬼地方”！妙晴吓得吐了吐舌头。

　　“你又捣乱，赶快回去。我有正经事要办。”

　　“敢跟当姐姐的这么说话，无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姐夫不在，又偷揽了什么案子吧。你等着，我这就写信告诉姐夫！看你还横……”

　　墨宸语气立刻软了：“你听我一句，这次的事真的很危险……再说我也不是要查什么案。”这话没撒谎，墨宸并不是罔顾哥哥的嘱托，他现在多半是好奇，想印证下昨晚的判断。可妙晴这么一搅合，让他有点心慌。

　　“你背着姐夫办的差哪次不危险？否则姐夫也不会拦着你了。可你不还是自己跑来逞强？危险了正好，咱俩搭个伴不是更安全？”姜妙晴双手叉腰，说的振振有词。

　　墨宸眼看拿她没办法，只好松了口，“那咱们可先得约法三章……”

　　姜妙晴打断他，“哎呀知道了！一不能多问，二不能妄动，三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老样子！对吧？”

　　墨宸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她跟紧。姜妙晴立刻来了精神，手按着剑柄跟着墨宸在柏树林里穿行，来到一片巨冢前。

　　这片巨冢可是有些年头了，听说是魏晋时遗留的兵坟。上面荒草丛生灌木成林，早成了寒鸦和野狐们的巢穴，更有野狗和山猫出没。到了夜里，常常听到这些畜生的呜咽，日久天长，居然传出了闹鬼的谣言，所以天一擦黑，路径此地的人们往往都绕着走。

　　墨宸努力回想昨夜跟丢时的场景，他看到了一片枯萎的蒿草丛，旁边横着几截断了的石碑，大概就是这附近了。他低头慢慢地寻找。

　　妙晴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白雪茫茫的地面。她纳闷不已，但又不敢乱问。

　　过了一会儿，在一个断碑交错的土丘后面，一处空地引起了墨宸的注意，他走过去，拨开几丛沾着雪沫的杂草，一块如车轮大小的地面露了出来。这块地面湿湿的，却没有一片雪，泥土的褐色和周围的灰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因为有杂草覆盖，不仔细观察还是很难发现的。

　　墨宸蹲下身，用手仔细探了下圆形地面的边缘，果然摸到了什么，原来是一个铁环。他拉了一下铁环，似乎很重。墨宸又运了口气，双臂加力，那块车轮大小的泥地慢慢移动了位置。

　　一条缝隙露出来。原来这下面是空的。

　　“哎呀，是个地窖！”妙晴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出声。

　　墨宸瞪了她一眼，对方连忙闭上嘴巴。

　　“你留在这儿，我下去看一眼就上来。”墨宸不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形，因此不敢搭上妙晴。

　　好奇心盛的妙晴哪里肯听，断然拒绝了。

　　墨宸琢磨了一下，他担心自己下去后，这丫头再自作聪明偷偷跟下去，那样更危险，倒不如两人一起，也好看紧她。

　　“那你可不要再出声了，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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