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一听墨骞要那个盛药的竹管，萧全似乎早有预备。他立刻起身，拿起案几上一把镇尺，在镇尺下面扣索了一阵，取下一片盖子。原来这镇尺上装了个暗槽。

　　一支翠绿的竹管递了过来，“颜师傅临走时要我藏好，说如果有公差来要就交出去。”

　　墨骞接过去细看。这和在简府里发现的褐色竹管相比略大一些，盖子还在。他打开闻了一下，一股土腥味儿飘进鼻孔。

　　竹管上有什么东西染到了手指上——是一些白色粉末儿，像是石灰。

　　墨骞把竹管揣进怀里。外面有脚步声传过来，墨宇走了进来，满脸歉意。

　　“出什么事了吗？”

　　“我刚才找恭房，结果迷了路，跑到后院去了。”

　　墨骞会意，脸色却摆的很难看。“下次绝不可再这样鲁莽，否则……”

　　“否则怎样啊。”门口一个软糯的女音打断了墨骞的话。一位贵妇白衣素缟玉立在门口。“找恭房？怕是找什么线索吧。”

　　“夫人。”萧全脸上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漠然刚毅的神色，只是那只好眼里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来。他不咸不淡地冲来者施了一礼，“二位是调查案子的公差。这位是狴犴司的左少卿，墨骞大人。”

　　墨骞明白，广陵萧府只有一位夫人——萧鸾的乳母裴惠卿。

　　“那这位呢？”裴惠卿懒懒地踱过来，走到了墨宇旁边。在他宽阔的肩膀后面，歪着脑袋，露出一双剪水瞳眸。

　　墨骞来之前知道这位裴夫人驻颜有术，但还是大感意外，这种年龄与外貌的差异，世所罕见。

　　萧全的语气越发冰冷，“这位是狴犴司掾佐墨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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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公子的乳母，说穿了不过是身份高一阶的家奴，但这个乳母位高权重，可不是普通的仆婢。墨骞在心里反复掂量，不知道该不该向这位贵妇行礼。这一掂一量之间，室内气氛就尴尬起来。

　　不过这位裴夫人一点也不介意，她走到一张锦枰前，优雅地坐下来，伸手拿起刚才那个装竹管的镇尺，姿态像极了顾恺之的美人图。

　　“京城的大人来办差，这么大事儿我居然不知道……”她把那只镇尺颠来倒去地玩，用手指扣开暗槽。“书房里还有这种小玩意儿。在这府里我算白活了，两只眼睛都不如你这一只雪亮……”裴惠卿不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她人在服丧，微红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但现在却看不出半点哀伤，懒散的态度和她那身丧服显得很不协调。

　　墨骞暗自惊讶：这是主人多长时间的纵容才能造就出的不矜与妄为啊。但是，细细观察就会感觉到，裴惠卿这幅样子，和时刻绷着的萧全呈现出不同的另一种冰冷。而这冰冷之下却似乎敛含着一股隐忍。

　　裴惠卿看到墨骞盯着自己出神，掩着嘴吃吃地笑起来。“两位墨大人心里一定在想：怪事……这么没规矩的仆婢居然还活的好好的！”

　　她直直地看着墨宇，墨宇的眼睛控制不住地转向地面。她的目光又飘到墨骞的脸上，墨骞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鄙夷之色在萧全脸上一闪，仿佛习惯了似的，他又恢复了常态。

　　墨骞两手背在身后，左手抓着右手腕，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萧府奴仆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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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了些什么？”裴惠卿的话像是问萧全，但眼睛却看着墨骞。墨骞当然不可能再给她重复一遍，于是闭口不言。

　　萧全的语气更冷了，“关于凶案而已，太过血腥，不方便和妇人讲。”

　　裴惠卿嫣然一笑，盯着墨宇俊逸的眉眼，“血腥事儿女人可比男人见得多。”她吹吹指甲，“更何况是萧府……”

　　“夫人！”萧全的脸终于绷不住了，那只好眼通红，嘴角一丝肌肉微微抽动。“天色不早了，今日不宜留二位大人在府里吃饭。如果有什么别的问题，请改日再来。”

　　墨骞终于见到这位老管家失态的模样了。

　　裴惠卿站起身，什么都没说，慢慢踱了出去。

　　因为离得太近，她的裙裾从墨骞的靴尖上轻轻拂过。

　　（作者QQ2798417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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