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徐良复还没走到营房,一个人忽然窜出来,惊得他差点拔出刀。仔细一看,原来是哑巴冯顺。冯顺冲他行了个礼,然后擦了擦快流出来的清鼻涕,急急地用手比划着。
“这不是疯顺吗?这么晚了还不去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经常有役工们找徐良复处理一些纠纷,比如斗殴、失窃之类的事,此刻他以为冯顺也是这个目的。
冯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满脸通红,继续用手比划,最后索性带徐良复走到营房门口的纸灯笼下面,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个“赵”字。
“你识字?”徐良复有点惊讶,役工民夫里认字的可不多,他没想到这哑巴居然还念过书。“写这个干什么?”
冯顺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才又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敏”、“仁”二字。
徐良复的表情凝固了。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示意冯顺跟自己往外走。
两人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工地被暂时弃置的木料房里。
徐良复找到录账用的桌案,点燃了桌面上的油灯。案角放着一只瓷水注,拿起来晃晃,还有点水。徐良复又拍了拍落上灰尘的纸和笔,给冯顺递了过去,自己则开始研墨。“你想告诉我什么?”
冯顺额头上青筋暴了出来,他慢慢铺开那叠纸。一只手攥着笔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握成拳。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两只眼睛瞪圆了,布满了血丝,然后涌出泪来。
这幅神情让徐良复大受感染,看着他的样子,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沉重。
过了一会儿,冯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攥起袖子擦了把泪,提起笔沾上墨汁,开始认真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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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良复没想到他写的这么多,足足有六七张。他耐心等他全部写完,才拿过来在灯下细细看。
前两张其实对徐良复来说都是废话,只记录了冯顺妻儿们的点点滴滴,与其说是对别人的陈述,倒不如说是自己对往昔的美好回忆。
“你是赵敏仁的家奴?”徐良复大感意外,他抬起头看看情绪依然没有平复的冯顺,低头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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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最后一个字,徐良复把那几张纸折起来,默默地放在桌案上。
因为气愤,同时也有对冯顺的哀怜,让他觉得心口发堵,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徐良复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他实在是发自内心的痛恨,真想立刻冲到赵敏仁住的客栈里,揪出那个老小子,一刀砍了他。
冯顺又飞快地写了一行字,高高举着给徐良复看:“赵敏仁害了我全家,我要报官!”
徐良复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你没有证据,孩子的尸首又远在魏境,官府就算抓了他也查不到什么。”
冯顺不甘心,他想了想,又写了两行字:“他邪灵附体不同常人,搜他的房间,一定有发现。”
“邪灵附体?”
“他能使巫蛊杀小孩子,然后吃了他们。”冯顺继续写道。
徐良复看着那几个字,慢慢明白了冯顺的意思。看来他并不真的了解赵敏仁私下都做些什么,这个老实木讷的人把那些曾加到自己身上的流言当了真。
——以他有限的学识去思考这件事,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个可能。他一定认为掀开赵敏仁灶上的锅盖,立刻就能看到人肉。
“你知道赵敏仁住哪里吗?”徐良复拨了拨灯芯,灯光更亮了。
冯顺摇摇头。
“那你怎么抓他?”徐良复双手交叠,看着冯顺。
“我明天就报给官丞,他的人来过工地,一定有人见过,总会查到的。”冯顺信心满满地写道。写完后他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官丞如果不管,求您帮我找太守大人做主。”役夫们眼里的李重耳太守,是个少有的能关心百姓疾苦的父母官。
徐良复低头看着那几张纸没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如果找李重耳,一定会解决的。他清楚知道李重耳曾在伐爨途中亲身经历过蛊虫,这件事如果捅到他那里,一定会不遗余力一查到底。
“其实我今天见过赵敏仁。”徐良复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冯顺有点意外,他白天看到赵敏仁的徒弟来找徐良复,但那个“斗鸡眼”不是认错了人,最后被赶走了吗?既然是这样,徐良复为什么又去见赵敏仁呢?
“我的肩膀有点痛,老毛病了。”徐良复看着冯顺,“今天在城外碰巧遇到他们,找他看了下肩膀。”徐良复的手搁在桌面那几页纸上,话说的不慌不忙。
片刻后,他的眼睛里逐渐涌出一些同情和不忍,“你一定要找赵敏仁报仇,对吗?”
冯顺握起拳头,在桌案上重重敲了一下,算是自己的回答。
“当然了。”徐良复扬起脸朝上吐出一口气,“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去报,还算是个男人么?”他慢慢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不用麻烦太守大人了,走,我们这就去,杀掉这个妖孽。”徐良复按了按手里的刀,“我知道他住哪儿。”他抓起桌上的纸揣进怀里,吹熄了灯。“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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