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一路上，墨宸都在苦思这件事的对策。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荒唐，感到气愤，但细想后果恐怕要更严重。

　　——任何冤案，只要人没死，总有办法挽救，可一旦被扣上谋反和奸细的帽子，那麻烦可就大了。这种案子谁都不愿去碰，救不了人不说，弄不好还会被株连。到那时，就算他墨宸万般无奈去行贿哪个，都不好找门路的！

　　简徖好歹逃了，以后不管姓雷的给他栽什么样的罪名，至少他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可虞朔图的情况就不妙了，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又是个胡人，身后的大宗货款在某些官员眼里更是一笔横财，他们很可能不加任何调查就把虞朔图至于死地！

　　再加上愚不可及却求功心切的雷方勇，更巴不得把案子做成……这种蠢人、小人在某些方面的不遗余力绝对会超出想象……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墨宸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没有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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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狴犴司衙门，墨宸直奔后院的待审牢房。

　　“墨司丞，你要提审犯人吗？可现在早已经过了散值时间啦。”门口值守的狱吏王金和悦地提醒道。

　　王金和墨家兄弟很熟，他的外甥两年前曾因入匪被官府问罪，本应该领受斩刑。时任狴犴司掾佐的墨骞念及孩子年纪小，且又是受人蛊惑，就想办法在案子上做了点手脚，把那娃娃的斩刑改成了流徙。为这件事，王金一直很感念墨家兄弟。

　　“王叔，今天有没有收押过一个药商？”

　　“药——商——”王金努力回想。

　　“是个胡人。”墨宸连忙提醒。

　　“啊，有一个，说是北国奸细呢……”

　　“我要提他做些问询。很重要。”

　　“墨司丞，犯人已被押进‘乾’字号牢房，非经案的雷司丞本人不能提审。再说现在早过了散值时间，除非有正卿或少卿大人的手书才行啊。”

　　墨宸想了想，“不提他出来也行，我进去问几句话就走。人命关天，还请王叔通融这一次。”

　　狱吏王金寻思了一会儿，点头放行。“我帮你看着点人，你可要快一些。”说着话，他就去取钥匙。

　　墨宸连忙谢过，迫不及待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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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羁押待审犯的牢房一共有两排，右边的“坤”字号，关的全是普通蟊贼，里面人满为患吵吵嚷嚷；左边是‘乾’字号，关的都是重要嫌犯，不过人数却寥寥，所以墨宸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蜷躺着的虞朔图。

　　“虞大哥！”墨宸隔着栏杆叫了一声。

　　虞朔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吃力地回过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等看清墨宸后，他的脸忽然变得苍白，竟然有些失声了。

　　“墨贤弟？真是你……”缓了片刻，朔图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因为鼻骨受过重击，说话的声音有点齉。

　　眼前的虞朔图前襟和下巴被鼻血染了一大片，右眼也肿起了鸡蛋大的一片乌青。他抓着木栏的手也受了伤，右手几根手指红肿破皮，指甲乌黑。左边衣袖也被扯破，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来，一只靴子不知去向，只穿着满是污泥的绢袜。

　　虞朔图的视力受损，看什么都是浑的。可即便这样，他最后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一个体面乐观的商人，却被无辜连累，以致如此狼狈。想到这儿，墨宸既感到心酸又觉得愤怒。

　　“究竟怎么回事？”墨宸也抓住木栏，语气有些激动。

　　“唉，让贤弟见笑了……这趟买卖，做的真不太平……”虞朔图声音颤抖，屈辱一股脑涌上来。“今天总算把帐都收回个差不多了，原本想着到你府上道个别，然后就回平城的……可我一回客栈就被他们摁住了。”说着话，虞朔图换了换姿势，墨宸连忙示意他坐下来，自己也跟着坐在牢房外。

　　朔图艰难地盘起腿，“骨头倒没折，就是有点疼。也怪我，明知道拗不过，偏要反抗。结果吃了一顿打……”他不是个轻易掉泪的人，所以只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就把泪水逼回去了。“一开始说我杀人。可我没做，当然不认啊。哪知他们立刻就找来一帮证人……”

　　“为什么不提我？”墨宸急切地说，“你那天是去我家了，我亲自送你们到客栈门口的！”

　　“不能提啊！”虞朔图摆摆手，“一开始我倒想说来着，后来他们开始污蔑我是奸细，那我就不能提你了……真庆幸没说。”

　　“虞大哥……”

　　“我们那边。”虞朔图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北方，“只要被认定奸细，必死无疑。还会连累一大波亲朋。”朔图认真地说，“我曾亲眼见一个本分的布贩被说成奸细，结果一条街的人，不分胡汉全部处死！这事绝不是吓唬人的。”虞朔图努力睁大他那肿成一线的眼睛，“你相信我，这种事搁到哪里都一样。”他垂下脑袋，“如果我死了，你就帮我给平城寄封信，就说……”

　　“不会的！”墨宸的眼泪几乎涌出来，他不能让虞朔图再说下去了。“我一定救你出来。”他站起身，“放心吧虞大哥！我有办法，你等我的消息。”说完话，墨宸立刻就往外走。

　　虞朔图有些惊慌，“墨贤弟……”

　　墨宸冲他挥挥手，“虞大哥，你安心等着！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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