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申正一刻,建康宫城北面的承明门被推开了,守卫的禁兵恭敬地跪在两旁。
门内走出来一群半大小子,打头的那位相貌生的最出众——圆脸白肤、凤眼朱唇,看上去就像画里走出的仙童。
可这位“仙童”的打扮和行径却相当不“仙”:上穿褶而下着袴,手里还提着一根木棒,乖张的架势和市井上一些有钱的小混混没什么区别。他走出城门几步后,忽然转回身梗着脖子折回来,冲一名跪着的禁兵飞踹一脚,嘴里骂着:“贱猪狗!叫你抬头……”
然后挥起手里的木棒,朝那个士兵头上身上猛砸。
那士兵满脸是血,一声不敢吭,闭着眼睛晃了两下就栽倒了。
今天兴许是心情好,这个打人的家伙停下来,活动了下脖子和肩膀,把染血的木棒扔给一个随扈,大摇大摆地出了宫城……
这跋扈的少年小子不是别人,正是刘宋朝的皇帝,刘昱。
刘昱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宫里,他喜欢待的地方不固定,所以通常都是瞎逛,想到哪儿就去哪儿。但这几天他总去青园尼寺。
快到时,刘昱一路跑着冲上山,他的速度很快,后面的随扈哪个也撵不上。
“秃子!”他顺手揪掉一个下山老尼的僧帽,高高地抛到树上。那老尼昏花着老眼,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忙颤颤巍巍地跪下来。但此时刘昱早跑远了……
小皇帝常来各寺院玩,这样的地方让他觉得更自在,不但能远离太后的唠叨,还能随意摆弄人。这些恇怯的出家人如驯服的绵羊,怎么捏怎么是。而尼寺就更妙了,这里都是女人,摆弄她们可以比摆弄别的僧人更多点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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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有叫檀敬的人吗?”
“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
刘昱放慢了速度,他看见山门旁一个宽肩膀的男人正牵着马和值门女尼说着什么。他收住脚,歪起脑袋上下打量那人。
女沙弥看到皇帝驾临,脸色惨白地跪下来,把头触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李重耳转过身。
——他的两颊被寒风皲红,嘴唇也起了皱皮,但即便这样,看起来也还是很英武。
他也同样打量起刘昱来。
后面的几名扈从赶来了,他们还没站定就抽出了武器。“哪来的小贼!”
刘昱一脚把刚刚喊话的人踹翻,“蠢材,这是个将军呢!”这看似不学无术的少年总是冷不丁的,在判断力上瞬间变成天才。“你这狗奴有什么资格这样跟一位将军说话!”
小皇帝走过来盯着李重耳腕上的臂鞲指了指,“这个样式好,回去给我原样做一个。”这话自然是说给随扈听的,那些人连忙应承。他又两手叉起腰抬脸问李重耳,“你是谁啊?”
李重耳看看刘昱,又看看他身后的随扈,脑子里飞快地思索,但仍猜不透对方的来历,只好默不作声。
好在庵里的主持正赶到这里,她惊慌失措地拜在地上,同时提醒李重耳:“还不快跪下,这是当今圣上。”
李重耳疑疑惑惑地曲下膝盖,一条腿慢慢地跪下,“臣……李重耳……”
“别动!站好了。”刘昱忽然喊了一声。
李重耳有些不安,但还是依令站好。
刘昱站在李重耳身边,面朝众人用手指着他的脑袋。“你们看,这家伙如果把头发剃了,像不像法隆寺里塑的阿难尊者?”
他话音一落,手下带的八个少年娃果然盯着李重耳认真品评起来。从眉毛到下巴,像多少似几分争论不休。期间有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更胜,居然建议找把剃刀即刻给李重耳剃度,以便讨论起来更直观……
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从李重耳胸膛间蔓延开来,冰冷和燥热同时碰撞,让他两耳轰鸣,牙齿紧咬。
“我跋山涉水一直希望见到的,就是这个孩子……”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你需要他的钱和人马、他的一纸诏书。现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李重耳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这股屈辱按下来!
他背挺得直直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八个孩子。
好在刘昱注意力转移的快,几乎是一会儿一个念头。“打过仗的吧?”他走到李重耳身边,看看他腰里的佩剑,“给我看看你的剑。”
李重耳从腰里解下武器,双手奉上。
刘昱拔出剑掂了掂,“真沉啊。”他两手握着挥了几下。有两次剑尖掠着李重耳的眼睛划过,几乎触到了他的睫毛。
那几名能说善道的随扈这一刻都变得好安静。
“不好使……”这个孩子嘴里嘟哝着,又把剑递还了回去——剑尖朝前。
李重耳接过剑和鞘,悄悄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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