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萧府家祠的地下殿堂里，墨宸藏好那名昏迷的士兵后，就悄悄来到长廊中的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里亮着灯，从打开门锁的一刹那，他就有种强烈的预感。果然，在看到榻上和衣躺着的老者时，墨宸的心砰砰跳起来。
那人脸朝里，花白的头发仍然像以前一样被束的整整齐齐。
“时辰到了么？”姜伯熹转过身子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他没看来人的脸，只是低下头找自己的鞋子。
“姜伯伯！”墨宸压低声音喊道，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跟着发颤。
姜伯熹吓了一跳，鞋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室内的油灯昏暗，他往前探出身，想努力看清来者。
“姜伯伯，我是墨宸啊。”眼眶一阵发热，墨宸连忙深吸了口气。“您，您果然在这儿。”
“宸小子！”姜伯熹又惊讶又激动，他顾不上穿鞋，怔怔地站起来。“孩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们想救您出去。”墨宸走上前握着姜伯熹的手，“现在知道您安好，真是太高兴了！明天我找人一起来救您。”
姜伯熹听到这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墨宸连忙抱住他的手臂，“您再忍耐一晚，我明天一定会再来的。”
“不不！”姜伯熹忽然后退一步，“你快走。”
“姜伯伯……”
“你快离开这儿！”姜伯熹把墨宸伸过来的手推到一边，“明天千万不要来。以后也都不要再来了！”
“姜伯伯，您这是怎么了？”
“就当我死了吧！”姜伯熹的脸上显出无尽的哀伤，同时又夹杂着强烈的不安。“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您到底怎么了？”墨宸的鼻子一酸，心里忽然有点害怕，姜伯熹难道神智失常了吗……
“晴儿在哪儿？她还好吗？她们姐妹俩……”姜伯熹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她们都平安无事。”墨宸连忙安慰。
“那就好。”姜伯熹慢慢平静下来，重新坐到了榻上。“现在，我也就再没有牵挂了。”
“姜伯伯。”墨宸迟疑了一下，“老夫人、夫人和两位公子都不见了。”
“我知道。”姜伯熹紧闭双眼，脸上神色凄然。“他们被带走了。将被送回西川祖地。”
“为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也别说。”姜伯熹目光坚毅，定定地看着墨宸，“马上离开这儿，趁他们还没发觉。”
“不！”墨宸有点急了，“我和师兄冒着很大的危险才找到这里，岂能就这样离开？”
“很大的危险？”姜伯熹苦笑了一下，“如果你再不走，危险更会接踵而至，莫说姜家，整个墨家都要跟着遭殃。你难道忘了简家的下场了？”
“究竟怎么回事？您至少也要解释一下吧。”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自愿留下的。是不会跟你走的。”姜伯熹重新拾起地上的鞋，坦然地穿上。“宸儿，听姜伯一句，赶快离开，带着他们姐妹走得远远地！其他无须多言。”
墨宸还想再说什么，姜伯熹已经站起身，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了门外。“回去告诉所有人，就说我已经死了。”他关上门，用肩膀死死地抵上。无论墨宸怎么推怎么乞求，他都一动不动，也不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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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面又有了脚步声，墨宸连忙背过脸，装作巡视的样子。
“喂，萧管家快回来了，别在这儿瞎逛！”那名士兵说完就离开了。
墨宸咬了咬牙，只好重新把那间屋子锁上，硬着头皮走出长廊。
大厅里光线仍然昏暗，他的脸没人看得清。墨宸来到厅堂里，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
有个士兵冲他喊起来：“发什么呆，快回去站好！”
墨宸紧张极了，他不知道站往哪里。但下一刻他就发现每个立柱前都笔直地站着一名士兵，而碰巧挨着走廊的那根柱子是空的。他横下心，低着头走到那根柱子旁，默默站好，并尽量让自己的脸刚好处在灯影里……
幸好没有人再说什么，墨宸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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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处的机关石门响起来，随后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快点！别磨磨蹭蹭！”一个卫兵大声呵斥着。
有两个昆吾士正押着一个人往楼梯下走。那人一瘸一拐，腿脚似乎不太灵便。
之后进来的是萧卫，他漠然地看着前面被绑的瘸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有点不耐烦。“把他架起来！别在这儿耽误工夫。”
卫兵依言架起那个瘸腿人，粗暴地拖下楼梯，扔在了厅堂的一角。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慢慢抬起头。
火把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墨宸看后吓了一跳。这人的半边脸似乎缺了很多皮肉，形同赤红的骷髅，但因为离得太远，他并没能看清细节。
萧卫向厅堂深处走来，从墨宸身边经过，径直来到走廊，走进那间带着拱门的书房里。
“主公。时辰快到了……”
墨宸屏住呼吸，努力倾听书房里传出的话。
“快到了吗？很好。”萧道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但又像夹着些期许。
“卫兵们刚刚在府外青溪旁抓到了一个人，乃是薛怀的同党。”
“哦？是来救人的吧。”
“看样子是这样，不过这人是个残废，我猜测他是在外面负责接应的。”
“残废——是不是脸也被毁了？”
“正是。”
“我知道他，此人叫宋瑄，曾经和薛怀在同一个军营……”萧道成似乎正被萧卫搀扶着，一步步往外走。“之前不是说来了个蟊贼吗？抓到了？”
“还没有，我觉得那个蟊贼或许就是这瘸子的同伙。”
“立刻派人加强戒备，守好祠堂，万不可耽误了正事……”
他们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了拱门。
两个卫兵抬着肩舆走过来。
从身边经过时，墨宸拼命压抑住低下头的欲望。颜青飏曾跟他说过，越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越要自然从容。然而，只有老天知道：他的整个后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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