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天刚蒙蒙亮,赵菘苓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旁边。
“谁!”
“头晕吗?眼睛浑不浑?”那人弯下腰递给他一条冷手巾。
赵菘苓擦了擦脸,看清了来人。“墨、墨老爷?”
他有些茫然,原来是那位姓墨的刑狱官。
“赵菘苓,你的原名还记得吗?”墨骞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疲惫。
“呃……赵六儿。”赵菘苓坐起来,再次擦擦脸。“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头还有一点晕,不过他经常这样,早已经习惯了。“我家先生呢?”
“把衣服穿好。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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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骞领着他,进了赵敏仁的书房。
“你以前从没进来过?”
“这是先生配药的地方,我是不能进来的。”
墨骞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个听话的孩子,太听话了……不过也幸亏这如羔羊般温顺的秉性,他才能侥幸活到今天吧。
头一次走进师父的书房,赵菘苓好奇地四下打量。
墨骞指了指一个木枰,“坐下吧。”他自己也坐在对面,“我现在以廷尉署狴犴司吏员的身份,向你了解一些关于赵敏仁的事。”
赵菘苓的神情有些紧张,又带着些茫然,跟着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墨骞从衣袖里掏出厚厚一叠纸,足有二十张。“这是赵敏仁昨晚的供录,你先看一遍。”
墨骞往后靠着,手指交叉放在腿上,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赵菘苓。
这个青年看起来透着股老成,不,应该说是老实。他干活麻利,可思维却有点笨拙,略显木讷的面孔还残存着一些稚气。
赵菘苓抬手挠了挠耳朵,注意力移到了那些供录上。
十年了,他隐约觉得师父常干些不能见光的事,但他从不敢问。
他看着那一叠纸,头越来越低,第三页看完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墨骞。眼睛里满是惊惧。后面的内容他看的飞快。
赵菘苓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墨骞甚至能听到纸张的响声,他的心跟着一阵抽痛。
真相是会让人痛的,但这是开始新生活的印记。
这个老实巴交的青年读完了最后一行,终于嚎啕大哭,像是又一次失去了身边所有……
墨骞赶在他的泪水浇湿纸张之前,把那二十页供录收了回来。
他把桌上准备好的纸笔慢慢推到了赵菘苓面前。“把你知道的关于赵敏仁的一切,全都写下来。”
……
【贰】
从赵记医馆出来后,墨骞就回到了辅盛驿,他要去和年九碰头。
“年师傅。辛苦了。”他接过递来的那张按着崔筑血指印的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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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九把东西交给墨骞的时候,目光触到了一样东西。但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盯着桌上摆放的狴犴司公服和腰牌。“这是……”
“我想辞官。”墨骞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墨门令,他用手捏着那枚小小的铜印,让略带体温的金属感传到指尖,然后抬头盯着年九的眼睛。
“辞官?也好。”年九迎着墨骞的目光,一眼也没再看他的手腕。“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滕县老家,也或者去汝阴投奔叔父……”墨骞像是自言自语,“如果父亲还在,他会怎么想呢?”
年九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父亲不在,就自己做主。”
“太凉了吧?”墨骞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什么?”年九一时没听明白。
“您没喝出来吗?”墨骞面无表情,“那茶是隔夜的,早已经冰凉。”
“哦。”年九神色如常,“太渴了。”他站起身,“我去烧点儿热的。”
墨骞垂着手,两肩塌下来,怔怔地看着年九走出屋门,两眼控制不住的升起潮热。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打开那张字据,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折好,和赵敏仁昨晚的供录放在了一起。之后他便拿起桌上的公服和腰牌去往驿馆后院,来到了唐士平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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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先放你那儿吧。”墨骞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唐士平。
“大人,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唐士平不情愿地接过来,看了看那腰牌和叠好了的公服。“狴犴司目前这种情形,您再一走,就什么都不是了。”他咽了口唾沫,“现在局势是有点乱,但我觉得这些都是暂时的,那些小人蹦跶不了几天。”
“不。你误会了。”墨骞笑了笑,“狴犴司谁当家,成为什么样子,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反过来,有我没我的狴犴司也是一样,左右局势的可不是一人之力。再说我墨骞真想混官场,眼睛里也是能藏垢的。”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我只是想随心所欲一些,干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比如那天咱们分江老三的钱……”
说到这儿,墨骞和唐士平都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您一定再考虑一下。”唐士平多少明白了墨骞的心意,脸上虽然笑着,但仍旧带着不舍。
“哦。差点忘了。”墨骞掏出一封信,“这是我给王正卿写的举荐书。里面着重说明了你在这次查案中的表现,尤其是对付孙奎他们,你可是功不可没。我提议升你做掾佐。”
“真、真的?”唐士平高兴坏了,一旦当上掾佐,就可以直接参与办案了。可他又有点没底气,“我,我行吗?上次能抓住江老三,那全是碰运气,要是没有高勇和邓锦成帮忙,就凭我……”
墨骞笑着打断了他,“你比我认识的很多掾吏都更称职。我可不是胡乱夸你的。”他掰起手指,“第一,你有安良除暴的心,这个比什么都重要;第二,你行动力一流,知道时间的重要性,才会当机立断先凑人去解救。这一点很多吏员都没意识到。和时间挣,就是和命挣;第三么,你懂得寻求帮助,不论对方的身份、地位——这一点尤其重要,不管办什么案子,不和贩夫走卒接触,不真心实意地向平民讨教,是成为不了一名出色的刑狱官的。”
唐士平被墨骞这么一夸,又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胖脸变得通红。
“你如果真当上了掾佐,往后可要勤去着点演武厅。”墨骞故作认真,“你的剑术和拳脚都得好好练练。”
“那是自然。”唐士平不好意思地摸摸圆滚滚的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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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士平住处出来后,墨骞走到辅盛驿前堂,准备让伙计备马。
“大哥!”是墨宇的声音。他正往大堂里走。
墨骞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了紧随着进来的颜青飏和冯顺。
“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我正要去法圆寺呢。”他又往后扫视了一眼,“就你们三个吗?”墨骞以为他们知道了自己准备回建康的消息。
“宸弟去梅妆观了,他今天要去拜师。”墨宇看了看四周,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咬了咬嘴唇,“有件事……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先回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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