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颠三倒四，没有多少逻辑性可言，不过重要的信息却也被半莘扑捉到了。
是城南姓庄的人家。
知晓了是那户人家的老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沙漏里的沙是细细碎碎的往下漏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该大亮了。为了早些把事情给弄清楚，半莘亲自出门去了那庄生的宅邸。
雨夜是没有月的，只有磨磨蹭蹭往冥界赶的小鬼和出门办事的貌美女子。
……
庄宅
“夫人，大夫都说了老爷无事，您放宽心……”开口的是一个老嬷嬷，她着了深色的衣，被岁月打磨的沟壑丛生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
被她劝慰的是一个约莫四十的妇人。圆盘似的脸上涂了粉堪堪掩住眼底的青灰，黛眉拧，面容愁。
庄夫人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接过嬷嬷递上的茶水正欲饮下。盯着茶水晃神片刻，她脸上的愁色越发深沉，她声音低低的念叨，“这君山银针，是老爷平时最喜的……”
庄夫人已几日未曾歇好睡好，刘嬷嬷十分心疼，“夫人，你得振作，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还得您主持打理，你可不能泄气……”她是庄夫人的奶娘，是把庄夫人自小奶到大的，也最是见不得自家夫人吃苦受累的。
庄夫人道，“嬷嬷，你说这大夫都看不好的病……老爷他……”
“老爷一定无事的，没准儿明日太阳一出就醒了……”
……
愁绪深深的主仆在哪儿念叨着庄老爷，对窗外的一双眸毫无知觉。歇了不过片刻，庄夫人起身，在刘嬷嬷的陪同下入了里间。
推开门，里间布置的十分端庄大气，透出来主人家的喜好。床边，有一个青衣小鬟在守着。闻见声响，小鬟赶忙起身，她垂下头行礼，声音低软，“夫人。”
庄夫人摆摆手，小鬟识趣儿的退到了墙角候着。在铺着软褥的床铺边坐下，庄夫人含忧带愁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庄老爷身上。他合着目，身上盖着绸被，面色红润，宛如入睡。
岁月不待人，当年的俊俏郎君如今已大是腹便便，老态渐显。许久不曾见过老爷这般温顺的歇在自己院里了，她想。
握着他的手，庄夫人的眼中泛起水光。
“老爷，你醒过来吧，柔儿再也不和你置气了。”
“只要你醒来，我不会再因寻蝶找仙的事和你闹……”
“老爷，你醒醒……”
刘嬷嬷见状，面上不忍，上前劝慰，“夫人，莫太忧心，老爷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庄老爷吉人天相，这话倒是没错。”
突然出现的婉转女音令的屋里的几人都是一惊。庄夫人顺着声望去，看见的是一个容貌绝绝的女子。
头上低垂髻，耳上明月珠，墨发如云，肤色如雪，额间一弯玉色暖玉衬的女子的眉目是愈发出尘。她着了一身绛红色的细纹纱裙立在窗柩边，蛾眉淡扫，明眸浅浅，宛如月下仙子。
这般美貌的人，看起来就不是坏人，庄夫人稳住心神，大着胆子开口，“你……你……”。
她想说‘你是人是鬼’。
半莘浅笑，“我是来救庄老爷的。”
果然，是仙女！喜色窜上眉稍，庄夫人起身，殷切的弯腰行礼。她噙着泪光，道，“仙子，求你救救我家老爷……”
半莘道，“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救人。不过救人前，你得先和我说说这庄老爷是如何变成这样。”
生魂离体，古来罕见。若是随随便便的就能魂体分离，那么冥府的鬼差们估计光顾着区分生魂死魂就得给累死。
“老爷……他……他……”庄夫人闻言，激动不已，一句囫囵话没给说全，卡了半饷后倒是眉头又给拧上了。她思来想去，最后却只语带悲痛的道，“那日老爷歇下前，和往日并无异状。”
没有异状？
半莘秀眉一挑，朱唇轻启，“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有！”刘嬷嬷先反应过来，“老爷这两年天天就想着寻仙问道，非得闹着找什么蝴蝶仙子……”
闻言，庄夫人也似是醒悟了过来。她带着一丝苦笑，对着半莘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刘嬷嬷的话。
她垂下眼，语气凄苦，“是啊，老爷这个样子我都快习惯了……”
习惯了他对自己的见而不闻，习惯了他一心寻仙求道，也习惯了他口出恶言来对自己的好言相劝……
他失去意识前却与往日无异，不过这些年老爷的状态却委实是疯魔了一些。理了理思绪，庄夫人复又开口，“事情是这样的……”
两年前，庄生偶然得到了一卷发黄的陈旧书册，上面极尽详细的描述了仙人的世界。灵泉仙株在侧，飘渺楼阁在云，内有神鸟姝丽，奏起神乐悠悠……
他阅之，念念不得忘。
后来，庄生就整日里想着如何飞升成仙，一门心思的要去做那天上的人。刚开始，庄夫人也就由着他去，她想着时间久了早晚会消停，可没想到的是，庄生的悔悟她没等到，却偏偏是遇上了他变本加厉的劲头，不听劝也不理事……
到了前些日子，他的做为更是离谱，让人担忧。有一日清晨他一觉醒来，突然说什么蝴蝶仙子给他托梦了，他激动的囔囔他要成仙了！在梦里，亭台楼阁间仙气升腾，一个彩衣婀娜的神仙妃子立在花丛里对他浅笑盈盈。仙子说，上天感他一片赤诚，允他日后化蝶，飞升上九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庄夫人看来不过是庄生白日里的念想成了梦，可是偏偏他却当了真。梦醒了，他却不愿醒来。自那日后，庄生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总说自己不是庄生，不是凡人……是仙人是天上的蝴蝶。
半莘问，“后来他就陷入昏迷？”
庄夫人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着的庄生，眼里满满的忧伤。她点点头，道，“嗯。几日前他夜间入睡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请来的好几个大夫却都说老爷他身体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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